白芎背对着他,简直要被气笑了,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老东西:“好啊,不如您干脆命人杀了我吧?挖出我的心来,看看那姜坻的残魂会不会气得跑出来?”
“哦,差点忘了,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如今我是你们寻到姜坻残魂唯一的门路了,要是杀了我也没办法找到那一缕残魂,反倒因此惹怒了姜垣上仙,也不知道妖族的封禁,会不会再往后推个一千年或者一万年的?”
“我这个人吧,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想让我剜心献祭,这事儿没得谈!要么此事到此为止,要么你们再想别的法子,让我帮忙可以,但是,别指望我主动去寻死。”
丢下这句话,白芎大踏步离开了。
他是不愿亏欠旁人,所以,把本该属于别人的魂魄还回去,这个没话说,可是,让他活生生挖出自己的心来,还要像幻境里看到的那样血流了一地,死相凄惨,那就呵呵了,他还没伟大到这种地步呢。
再说了,大巫这老家伙怕是失心疯换不择路了,真以为人家上仙有求于他们,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为了“出狱”再害死姜坻一次了?他可以担保,要是他们真用这种残忍至极的法子寻回了姜坻的残魂,残魂归位之时,就是妖族覆灭之日了。
只不过,这些话现在已经没办法和这些狐狸解释了,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就好像深陷地狱之人闻到了自由的味道一样,所有的解释,在他们看来都是他懦弱的逃避罢了。
白芎走的太潇洒,以至于没有发现,在他身后,天青双拳紧握,两眼通红地从木棚后面转了出来。
“原来如此……”天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真好,他拒绝了。
白芎面色沉重地回到了自己和云霄的木棚,云霄不知道去哪里了,正好,他现在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两辈子都没有什么亲人,也没什么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白芎对身边每一个对他稍存善意的人都非常珍惜,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么一点善意和真心,恨不得数倍还回去。直到现在才发现,或许,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善意和真心,都是相对的,其实他也能理解,换句话说,牺牲陌生人还是牺牲自己的亲人,哪怕是圣人也要犹豫一下呢,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凡夫俗子?
理解归理解,从白商部落到天狐部落,一次又一次的作为“被牺牲”的存在,白芎心里也憋着一股火,而现在,他拒绝了大巫和老族长的条件,想必自己和云霄在部落里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早知道就去有陶部落了,起码那边应该不会有人想挖出自己的心来献祭。
不过,想到自己这雷人的运气,就算那时候去了有陶部落,说不定也还有其他厄运等着自己,现在想来都不由得他不阴谋论一下,那位苦心帮他投胎洗白的姜垣上仙,是不是故意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倒霉的体质,好让他灰心丧气,恨不得自杀重新投胎算了?
“滚蛋!谁爱死谁去死好了,反正劳资还没活够呢!”白芎用力踢翻了石凳,差点没把自己大脚趾头给踹断,捂着脚丫子咬牙切齿地诅咒了半晌,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有人正在为自己“活着”的权力努力奔走着。
天青在一处温泉池子边找到了云霄。
“你大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救你大哥?”
天青的脸色很难看,从偷听到大巫和白芎的对话之后,他想了很多,却没有像从前那般,冲过去和大巫理论。天真这个词,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无论是找父亲还是大巫,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们瞒着他,本来就是想让他别管这件事。长辈的心思他都懂,恨不得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自己扛起来,宁愿双手沾满不义的鲜血,也要让孩子的双手干干净净的。
可是,作为朋友,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芎被父亲和大巫逼死。
他太知道父亲他们的手段了,私下商量不成,接下来,十有**就是利用全族人来逼迫白芎就范了,正所谓人言可畏,到时候人人都要白芎为了部落和整个妖族牺牲自己,白芎能怎么办?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只怕整片大陆都容不下白芎这个人了,为了能早日逃离这禁锢了他们上千年的牢笼,所有的妖族,都会逼着白芎去死的……
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天青阴沉着脸,慢慢将自己的猜测解释给云霄听,他知道他能听懂,这孩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聪明。
果然!听完了天青的推测,云霄的脸瞬间乌云罩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团浓郁的黑气之中。
“你有什么办法?”云霄抬起头看着他。虽然很讨厌这只觊觎大哥的死狐狸,可是,不可否认,想要扭转局势,救下大哥,他不得不寻求这只死狐狸的援手。
天青看了他一眼,把自己这一路所能想到的法子说了出来——
他和云霄心里都清楚,事关整个妖族的未来,求谁都没用,一旦这件事情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只怕其他部落的妖族也要起哄闹事了,毕竟,牺牲区区一只雉鸡精,就有可能结束他们被囚禁被禁锢修为的命运,这还用得着考虑吗?
所以,天青的想法,是让父亲与大巫有所忌惮,囚禁还是死亡,这就是他决定拿去向大巫谈判的唯一条件。
“父亲与大巫只怕没有想过,重演千年前的那桩旧事,或许真的可以引来那一缕残魂,可是之后呢?恢复了记忆的姜坻前辈,对害了他两辈子的妖族会不会更加记恨?会不会借助上仙之手再次施加报复?”天青的声音有些干涩,大约是千年的囚禁,部落里的老狐狸们都快丧失理智了。
想想也知道,原本他们也曾经是望月修炼,可白日飞升的妖族,如今却被禁锢在这片贫瘠的毫无灵气的大陆,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衰老和死亡,谁会甘心呢?
“你说得对,他们只看到了找到残魂带来的好处,根本没想过这种残忍至极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反噬。”云霄冷笑一声。
“所以,我们要把这件事情向父亲和大巫说清楚。”
“说清楚又如何?你能确定他们真的会听得进去?”
天青淡然一笑:“若是父亲和大巫真的不肯听我们的,那我便自请献祭,那一缕丢失的残魂既然是魂魄,若我也变成魂魄,总归能找到他吧?到时候,还要烦请你替我转告父亲,就说儿子不孝,愿以肉身献祭,成全整个妖族!”
“你……”云霄面色剧变,嘴巴开合了几次,终于愤愤然地怼了回去,“我自己的大哥,凭什么要你来救?要献祭也该由我这个弟弟来,当年我被亲生母亲丢弃在野外,若非大哥好心将我捡回来孵化,如今已然是一堆腐烂的蛋壳了,就当是我还了大哥一条命好了,不要你来假好心!”
天青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
“谁、谁喜欢他了?”云霄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也好,有你在,他舍不得死的。云霄,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有你陪在他身边,他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天青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云霄不能死,该死的人,是他。
他亲手将最爱的人引入了这场不可挽回的死局,如今,也该由他来亲手将他推出这个死局。
如果真的要牺牲一个人的话,那也应该是他才对。
第73章
天青足足在大巫的木棚里呆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才一脸疲倦地在大哥的搀扶下出来了。
“跪了一夜,哼!你对我和父亲都不曾这般挂怀。”天玄黑着脸骂道。真是男生外向,有了心爱之人,连亲爹亲哥都撇到一边了。
“求偶期的公狐狸不都这样?想当年你还死皮赖脸大晚上变成原形趴在嫂子家洞穴外面呐。”天青熟练地丢了一堆大哥的黑历史怼了回去,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好了你别笑了,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芎吧。”天玄好笑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一直都觉得自家弟弟天赋奇佳,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样一件关系到整个妖族的大事上说服大巫和父亲,让他们改变主意,连他都不敢想,父亲和大巫竟然真的同意了天青的提议!
他为弟弟的聪慧过人感到骄傲,想到这家伙绞尽脑汁,跪了一整夜才求得了大巫和父亲的点头,只是为了救那只相貌平平的小公鸡,狐狸大哥的心里又酸的不行,打定主意不肯陪弟弟去见那只小公鸡,他怕自己万一忍不住,把那只抢走了弟弟的心的小公鸡给宰了做成香喷喷油汪汪的烤鸡!
云霄一整夜都没有回去,一直等在外面,看到天玄扶着天青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放松,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罕见地放下对死狐狸的仇视,快步走过去扶住他另一边胳膊。
“小鸡崽子,回去告诉你哥,我们家天青可是为了他在大巫面前跪了一整夜,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知道吗?”虽然很嫉妒弟弟为了别的男人跪了一整夜,可是,关系到亲弟弟下半生的幸福,天玄还是很有大哥风范的护短道。
云霄给他的回应,就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只要能救大哥,别说跪一晚上了,就是跪七天七夜,把腿给跪断了他也愿意!
不过——
“天青哥,谢了!这次算我欠你的。”云霄郁闷地低声道谢道。
“难得,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你叫我哥。”天青笑了笑,龇牙咧嘴地猛抽了几口凉气,为了向父亲和大巫展示自己的诚意,他这次真的没有用一丝巧劲儿,结结实实地跪了一夜,两个膝盖都跪肿了,也算是使了一把苦肉计,否则的话,父亲也绝不会替自己劝说大巫的。
“也是最后一次。”云霄冷着脸,恨不得松开手让这只得意洋洋的死狐狸摔个大跟头,可是,一想到这次真的多亏了这只死狐狸才让大哥躲过了这场飞来横祸,只能努力忍住,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人扶到自家屋里。
他也很想告诉大哥这个好消息。
“什么?你真的说服大巫和你父亲了?”白芎不可思议地看着天青。
这件事情有多么难以转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活命,为了让云霄不被自己牵连拖累,昨晚他也一夜未眠,云霄一夜未归的事情他知道,他却不敢去找,虽然云霄看起来已经不想认自己这个大哥了,可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白芎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他也被部落排挤,也不太敢和他太过亲近了。
没想到这家伙在外面呆了一夜,竟然是和天青一起去给自己想办法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云霄继续相处下去,毕竟,昨天冲动之下他都和云霄挑明了自己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白芎大哥了,占着别人家大哥的躯壳,再怎么兄弟情深,看起来也怪怪的吧?
他是真没想到,挑明真身之后,云霄竟然还肯这样为自己到处奔波。
“不过,虽然大巫答应了可以不必剜心献祭,却还是要你亲自上祭坛,以心头血为祭,佐以狐族秘法,向天地神明祝祷,祈求上仙降下法旨。”天青将自己为他争取到的最后底线解释了一番,“这是我能替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成与不成,还要看祭祀之后,上仙能否降下法旨。”
这也是天青最终能打动大巫和老族长的一招,双方各退一步,既保住了白芎的性命,又向那位上仙示弱,将妖族摆在一个谦卑的位置上,祈求上仙降下法旨,告诉他们该如何决断。
如果连那位上仙也要白芎的命,那就真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若是真有那一天,天青发誓,他会陪着白芎一同走上祭坛,接受最后的命运的。
“已经很好了,天青,多谢你!”白芎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掀开天青的兽皮裙子,看到了被遮挡在兽皮裙下面那淤血红肿的膝盖,抿了抿嘴,拿起柔软的兽皮,慢慢替他擦干净了破皮的地方,取来巫医白葫临别时给自己的一种药膏,慢慢给他涂抹了厚厚的一层,这里没有活血化瘀的药油,也只能用白葫的土方子凑合了。
“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如果不是我邀请你们来天狐部落,你也不会……”
“这不一样,当时你是帮我,如果没有你的引荐,我和云霄现在说不定已经流落山野了,连过冬都成问题,说不定最后一个都活不成,现在已经很好了。”白芎洗干净沾满药膏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扶着膝盖想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晕倒在地上。
“白芎!”
“大哥!”
天青一双腿已经半残疾了,根本没办法过去抱起他,反倒因为太过着急把自己给狠狠摔了一跤,云霄个头还太小,根本没办法把白芎抱起来,幸亏天玄不放心弟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接天青回去,看到白芎晕倒在地上,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跑,跑了一半又转头回来了,将人放在石榻上,焦虑不安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白芎。
方才他下意识的就要把人往大巫那边送,跑出去才想起来,大巫心心念念就是想拿白芎去献身祭祀,这要是把一个昏迷不醒、任凭摆布的白芎送到大巫面前,那不是和给狐狸送一条热腾腾香喷喷的烤鱼一样吗?
可是,除了大巫之外,还有谁能帮他们查看白芎到底为何晕倒了呢?
天玄觉得自己简直是命苦,好不容易娶到了自己的伴侣,现在还要为弟弟的求偶费心操劳,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劳碌命!
“大哥,送去给大巫看看吧,我陪着他一起,正好我这两条腿也有点疼。”天青打定主意,死活都要寸步不离地看着白芎。
三个人火急火燎地将昏过去的白芎送到了大巫的住处。
“糟了!魂魄离体!”大巫从怀中摸出一块奇怪的石头,凑近了白芎惨白的额头念叨了几句,脸色变得比昏迷中的白芎更加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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