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芎大人也实在太看得起她们了。

  第96章

  “罢了！替我寻几块石板,晚间空了,我将这两种肉干的做法画下来，往后你们想做的话，万一忘了做法就看石板上的画。”看到一群小蓝鸟黑豆眼都快变成蚊香圈了，白芎终于无奈地妥协道。

  “噗~”云霄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到大哥有些尴尬羞恼的眼神，又生生憋了回去,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大哥那个画技，咳！不然还是他来画吧。

  云霄想起他尚未成年那会儿，大哥不知道怎么想的,拿了一个木框装了许多沙子，又拿了两根树枝来,说是要教自己画画，结果……反正他对大哥应付幼儿园小朋友的画技是不太能欣赏得来的。

  “很闲是吧？那你去画吧！”白芎从火堆的余烬里挑出两根炭条来,丢到云霄脚底下。

  云霄便捏着那两根炭条乖乖画画去了。

  大哥做肉干的程序他看过许多遍，虽然口味不一定有大哥做的那般美味，但是具体的程序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如果说白芎的绘画技巧还停留在幼儿园水平的话，那么,自学成才的云霄就已经差不多是个入门的美术生的水准了，艺术这种事情不得不说，真的是要看天分的,有的人学了十几年可能才刚入门,有的人却是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如果是在上辈子的话,白芎肯定会让云霄去读美术系,可是在这里，一个会画画、有艺术细胞的妖，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的，在这里，拳头大才是王道。

  被云霄实力吐槽了自己的绘画技能，白老师十分不爽地……给云霄的生炒血豆腐加了双份的辣椒！

  今天，白家兄弟俩也是互相伤害的一天呢。

  血豆腐被切成了一指厚的小块，先用酸果汁和小黄酱、盐腌制片刻，热油锅，放入切碎的辣椒和大蒜煸炒，加入一点黄豆酱，翻炒出香味之后，倒入腌好的血豆腐，继续翻炒几分钟后，倒入一些清水，大火煮一炷香的功夫，等到里面的汤汁收得差不多了，快出锅之前，撒一把切碎的紫苏叶和葱花，就可以出锅了。

  “这个好吃！”鲜筠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

  野兽的血液她们也会喝，不过那只是为了遵循部落的传统罢了，没想到以往觉得非常难喝的血液，做成菜竟然意外的美味，就是做法太复杂了，鲜筠在一边看了半天，还被白芎抓着手把手试了一下，楞是没学会！

  新鲜的菜式是非常好吃的，就是做法太复杂了，简直就是在挑战她们鸟类记忆力的极限……

  没办法，云霄只能又找了几块石板来，将血豆腐的做法也画了下来。云霄画画的时候很认真，结实有力的手指捏着细细的炭条，手速飞快地在石板上描绘着，画完底稿之后，他还会用一种深绿色的树叶碾磨成汁液，拿树枝蘸着汁液在底稿上再涂上一层，这种树叶的汁液有着很强的染色效果，晾干后可以保存很久，即便用水浸泡也很难洗的掉，原本是白芎拿来给衣料染色的，后来被云霄看到了之后，便无师自通地给自己增加了一种绘画的颜料。

  等到云霄画完了简单的步骤，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已经围拢了一帮青羽部落的小家伙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画画，而在他旁边不远处辛苦做菜的大哥身边……只剩下了族长鲜筠和少数几个成年的蓝枕绿雀。

  看来，青羽部落的小蓝鸟们，对艺术的向往，明显比对美食更加的执着啊~

  “小崽子们不懂事，大人请勿见怪。”看到白芎的厨艺班人气冷清，而隔壁被白芎惩罚画画的云霄素描班却人气火爆，鲜筠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无妨，小崽子们就该这样啊，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然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要做一些不情愿去做的事情了。”白芎笑着摆摆手，给熏烤的肉干翻了个面儿。

  他前世就很不赞成那些家长动辄给幼儿园的孩子报七八个兴趣班，虽然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尝试，可是，作为老师，白芎知道很多小孩子其实都很排斥周末去兴趣班，他们更想和爸爸妈妈周末的时候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拿着面包屑蹲在公园喂蚂蚁……

  这样的小烦恼，他在幼儿园听到过很多。因此，自从云霄出壳之后，虽然在生活上他一直把云霄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在个人爱好上，他从来都不会给云霄什么特别的要求或者压力，通常都是察觉到云霄喜欢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又恰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才会去教一下，大多数时间，还是让云霄自己去摸索的。

  就像现在，云霄能和一帮刚成年的同龄妖玩在一起，白芎并没有不开心，反而有些欣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年龄其实已经很老了，可能真的没办法和云霄玩到一处，况且，他心里还藏着一桩心事，怕万一哪天自己玩脱了真的离开云霄了，这孩子对自己的依赖性太强了，怕是要出事，他现在真的很想让云霄能多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最起码，真到了那一天，能有这些人陪在他身边开解他，安慰他，总比一个人钻牛角尖要好得多。

  他和云霄都没什么父母亲缘，如果连朋友都没有的话，那这妖生未免也太过凄凉了，他自己是没办法了，天生就不是会活跃气氛超级慢热的一个人，交友基本属于万年被动党，而且对感情也有些洁癖，真的很难交到什么真正能交心的朋友，他自己这样是没法子改变了，所以更希望云霄能变得开朗一些，多交些朋友。

  虽然偏爱艺术，可是，再文艺的妖也是要吃饱肚子才能风花雪夜的，从云霄那里学到了炭条和颜料的使用方法之后，晚上，所有妖都迷上了白芎做的血豆腐还有肉干的美妙口感，尤其是肉干，对于雏鸟来说可能不太适合，但是，对于正在蹲坑孵蛋的成年蓝枕绿雀们来说，闲着无聊的时候叼着一根肉干就能打发半天时间，真的是超级棒啊！

  白家秘制肉干立刻在青羽部落风靡起来，再去部落的初生之地练习秘术的时候，正在孵蛋的蓝枕绿雀们都开始和他打招呼了，有几个还热情地邀请他吃美味的虫子，都被白老师婉拒了。

  “和蓝枕绿雀一族交朋友真的是很难啊！吃虫子这个爱好简直没法做朋友！”白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借口要练习秘术匆匆告辞离开了。

  这片被幻术保护起来的地方非常大，好不容易支走了云霄，今天，白芎就要尝试在这里钉下第一组“密码”了。

  “你想好了？”青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从古至今，从来只见妖族从同类身上掠夺力量，像这只芦花鸡一样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性命和旁的妖捆绑在一起的，反正他一个也不曾见过。

  “想好了，我们开始吧！”白芎对妖族的那些法术终究还是不太熟练，他只是提出了“可以设置密码”这个创意，具体怎么实施，还是请青溪这个老妖出手才稳妥。

  “哼！等你死了这具身体可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喊着要回来。”青溪别别扭扭地提醒他。

  “放心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了，我赌十只烤野鸭，那人……绝对不敢，也不会伤害我的，或者说，伤害本该属于姜坻的这颗内丹的。”白芎冷笑一声，“别磨蹭了，开始吧！云霄抓螃蟹的速度很快，等他找过来就麻烦了。”

  “算了！希望这帮小崽子们，今后能记住你这颗心。”青溪不再相劝，他算是看出来了，白老师这个人吧，平日里看着温吞软绵的，但凡他心里决定好的事情，哪怕山崩地裂也很难更改，现在只希望那个叫姜什么的邪魔还能有点良心，哪怕为了妖丹呢，可千万别动这片秘境的主意，否则的话，白芎怕是真的要伤筋动骨了。

  在四周设下一个静默的结界，妖王青溪面色沉肃，缓缓抬起双手，一只手做了一个繁复的印记，掐了一个诀，另一只手猛地按在地上。

  松软的泥土瞬间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那漩涡的转动速度也不快，却奇异的有种诡异的力量，仿佛能将眼前的一切吸进去。

  “来吧！”青溪大喝一声，预备好的约莫半个手臂长的尖锐树枝，瞬间刺破了胸口的位置，鲜血一滴滴的滴下来，被黑色的漩涡吞噬殆尽，白芎本就白皙的脸迅速苍白了起来，连红润的双唇也变得惨白，清透温润的眼眸中浮出一抹血丝，终于，他颤抖着跪倒在松软的泥泞中。

  “药神在上，今有雉鸡一族白芎，以血为誓，以妖丹为祭，向上神祝祷……愿！以神魂为系！护、护桑陵秘境，众妖！”

  一道淡青色的光芒，从白芎的妖丹之中飞出来，迅速钻入黑色漩涡之中，转瞬即逝，白芎的脸色愈发的惨白起来，嘴角也沁出了一缕鲜血，一只手撑在泥泞中，白皙的手掌沾染了污泥，卷动的淤泥溅到他苍白的脸上，看着有些狼狈，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满足的笑容。

  “姜垣……真的，很想看到，你解不开密码的样子呢~”

  一定很好玩吧？自以为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表情一定很好玩吧？

  第97章

  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一直等到那黑色漩涡慢慢消失，白芎慢慢改跪为坐,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污泥上，神识检视了一番自己的妖丹，发现那华光璀璨的妖丹上,果然多了一道诡异的黑色花纹之后,这才满意地扯了扯嘴角,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打倒了他。

  蜷缩着身子，素来有洁癖的白老师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半边身子都被污泥浸湿了，藏在淤泥里的泥鳅和不知道品种的小虫子蠕动着逃窜出去,隔着衣裳划过皮肤，带来一阵阵恶心的战栗,白芎却已经顾不上去恶心了,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就好像被一个打开了开关的电钻狠狠戳中了一般，钻头狠狠刺入血肉之中,飞速旋转的钻头钻开了血肉，带出大片破碎的肉末，搅得神经都快断裂了一般。

  死死咬着牙关，青溪曾经警告过他,妖丹就相当于人类的心脏,在妖丹上刺下一段“密码”,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雕刻用的凿子，在心脏上雕琢一段繁复的花纹，每一笔都是刻在心上的血淋淋的印记和伤痕。

  更可怕的是，如果按照白芎一开始的计划，这样的伤痕，他要反复篆刻十几遍！

  简直就是有病！

  青溪一点也不理解这种“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我”的奉献精神，他只知道，谁要是敢动自己的妖丹他就挠死丫的！

  可是，白芎就这么脑残的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他连反对的权力都没有。

  而且，说实话，单单从“可以保护云霄”这一点来说的话，青溪其实在心里已经赞成了他这个主意，不然也不会出手相助了。

  无论如何，只要云霄还留在这处秘境，无论是他还是白芎，都必须要确保这片秘境的绝对安全……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什么能值得他们以命相搏的话，那大概，就只有被他们放在心尖上护着的那个小崽子了吧。

  他和白芎心里其实都清楚，相对于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葬在暗处的敌人，他们并没有多少胜算，唯一的出路，大概就只有白芎所想的那样，将自己的妖丹和性命，牢牢与这片秘境捆绑在一起，如此一来，最起码，能让那人对妖族稍稍忌惮，只要能争取到一线生机，他们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就没有白费！

  活了上万年，青溪从不知道为他人牺牲是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一想到只要他和白芎忍受些皮肉之苦，就能为云霄换来一方安宁，万年冰冷的一颗老心脏竟然隐约浮出一抹甜味儿来，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为了一个人，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真的能感觉到幸福，就好像他的第一个幼崽出生的时候，那时候，青溪真的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幼崽面前。

  后来呢？

  后来幼崽渐渐长大了，开始觊觎妖王的位置，觊觎他庞大的遗产，甚至于觊觎他的妖丹……于是，青溪就吃掉了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一生会为其他的妖牺牲自己，直到认识了云霄。

  蜷缩在淤泥里，感受着半边身子冰凉黏腻，半边身子如烈火灼烧的痛楚，白芎痛苦到有些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容，他从来就不是会受人威胁的性格！也从来都不是别人打了你左边脸，还傻呆呆地站着等着人打另一边脸的性格，旁人对他的好，他会十倍还回去，旁人对他的阴谋算计，他也会千百倍地还回去！

  为了云霄，也为了将姜垣一军，再痛他也会忍着！

  他要活着，活下来看到姜垣愤怒而又拿他毫无办法的扭曲嘴脸！

  钻入骨髓的疼痛，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散去，白芎努力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因为长期蜷缩而有些抽筋的筋骨舒展了一下，有些好笑地蹬了蹬腿，好像一只被翻过来肚皮朝上的大青蛙一样，努力伸展了一下四肢，这才慢慢坐了起来，走到一边的洼地里，就着里面的清水，脱下被污泥弄脏的衣裳，先把被污泥弄脏的头发解开，慢慢洗干净了，用随身带的帕子擦干了。

  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没办法，他只能全部脱下来，蹲在水洼边，先洗干净了内衣穿好，再将外面的衣裳也洗干净套上去，弄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凡人了，他完全可以用法术来个净化啊！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地自己洗衣裳？

  一脸黑线地用了一个小法术把身上的湿衣裳烘干，站起来撤掉外面的一层结界，抬眼便看到他们家小黑鸡一脸阴沉地站在外面，抿着嘴一声不吭，这幅表情，怕是真的生气了。

  “大哥。”云霄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短短两个字，好像藏了一万吨，分分钟要去毁灭世界的感觉，白老师楞了一下，第一次在弟弟面前感觉到了“怂”这个字的含义。

  不自在地扯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两道浅浅的鱼尾纹挂在刚洗干净的眼角上，白芎摆出一副牲畜无害的无辜表情来——

  “小黑，你怎么过来了？石蟹抓到了吗？哈哈哈今天怎么这么快？”

  “大！哥！”云霄的眼睛已经变成兔子眼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个世界没有镜子，所以，大哥也不曾发现吧？他以为洗干净的衣裳，其实下摆和缝隙处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泥土的土黄色，发丝上也是，水洼里的积水看似干净，其实都是黄泥水澄清之后积攒下来的，用那种水，不管是洗脸还是洗衣裳，洗完晾干之后，都会留下一丝土黄色的印记。

  此刻的大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极力遮掩的狼狈，大哥从来都是很爱干净的性子，每天都要洗澡换衣裳，哪怕是在外游历，也会在入睡之前擦干净睡觉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大哥连这种黄泥水澄出来的脏水也能拿来洗脸？

  “大哥”两个字，彻底把白老师一颗怂怂的小心脏钉在了原处。

  果然还是幼崽最萌了，长大了，变高了，有威严了，竟然连大哥也敢凶了？！

  近乎粗鲁地一把拽过白老师，盛怒中的小黑顾不得周围诧异的目光，一溜烟将人带到一处隐蔽的河湾里，连衣裳都来不及脱掉，噗通一声，他就拽着大哥跳进了河里。

  “小黑你做什么？”白芎猝不及防被拽进水里，被迫喝了一口水，刚冒出头来准备发火，便看到云霄的眼圈已经变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他也不去擦，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撩了水，轻轻地给他擦拭头发上残留的土黄色污渍，耳朵后面也用手指卷着帕子仔细擦干净了，又去擦额头，那珍重的表情，好像在修复什么不得了的传世珍宝。

  白芎立刻不敢动了，默默地闭上眼，任凭云霄轻柔而又坚定的手覆过脸庞、脖颈、指缝……感受着青年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这一刻，白芎突然有种莫名的心酸。

  他想，他这一生，下一世，大概也再找不到一个人，像小黑这样，对自己视若珍宝了吧？

  旁人对他的敬、对他的爱，都是需要回报的，唯有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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