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炸魔塔的念头在米诺斯脑海里打着旋转了半圈,就被否定了。
像他这种在死后才和冥王签订永久契约的冥斗士,依附冥王的力量而存在,一旦冥王陨落,他们这些复生者也会随之化为尘土,所以在圣战中冥王从不用自己的神体参与战斗。现在冥王的神魂刚被封印不久,冥界的力量本身就大打折扣,加上只剩下第一狱这么些个战斗力,硬碰雅典娜的封印胜算太低。
要是以往,圣战结束后冥界人手分批轮值,还有些时间去地面上搞搞事情给圣域添堵,以免长时间伏案工作导致战斗力下降。可自从人类制作出了蒸汽机,大地上的科技日新月异,在进步放同时,人类的野心也同样膨胀,政治和利益促使武器发展,战争升级和扩大,各地狱都是人满为患。
圣域搞出封印这种把戏,真是后患无穷,想到这里米诺斯不禁有些头疼,所幸当初他到冥界情况也不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处理起来不至于太棘手。当年他作为审判亡灵的法官与维护冥王荣誉的冥斗士复生,按照最初的流程,死神将灵魂带回来后由裁决之馆审判,再录入死亡之书。后来陆地上人口基数增长工作量增大,达拿都斯干脆将权力下放,米诺斯接手后将所有职责全部整合,原本审判的工作交给路尼,收割灵魂的任务给更下一层的冥斗士,只留下死亡之书做最后的审查,才没在身兼数职的情况下让自己反复过劳死。
艾亚哥斯暂时不回来也没关系,众神时代已经远去,能闯入冥界闹事的寥寥无几,偶尔有一两个漏网之鱼第一狱也能应付得过去。反倒是拉达曼提斯不在各个地狱都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要从第一狱抽调战力作为补充,才令手下可用战力变得捉襟见肘。
繁忙让米诺斯暂时将双鱼座带来的复杂情绪抛之脑后,反正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平淡而乏味,日复一日地重复类似的事情,即便某一时刻有情感的冲动,也会逐渐在消磨中平息。
几年过去,美洲爆发了革命,新的国家出现赶走了旧的统治者,双鱼座离开了原本居住的城市,四处旅居,他学习一种又一种的技能,职业和身份换过数轮,从医生到学者,工程师和商人,完美融合在人类的世界里。米诺斯偶尔也会翻阅手上那份记录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但不是常常。
除去美洲之外,欧洲大陆上也是一片混乱,黄泉的入口处全是密密麻麻的死灵,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连原有的地面和深谷都失去了踪迹。艾亚哥斯回来后,不止一次抱怨地面都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原本作为守卫在冥界上空巡航的舰队只剩下他这个光杆司令,船只也需要重建,无法进行日常的巡视任务。若是过去,还能派一两个冥斗士去往地面来挑选人手,但这个时代适龄的年轻人一半在战场上,一半已经埋进了土里。
大部分普通人类死后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便于黄泉比良坂的战士将他们引入应该前往的地方,有些人类在死后也会保留自我意识和生前的记忆,在灵魂消散之前,与活着差别不大,最终两位法官合计了一番达成统一意见,将冥界里这类亡灵召集起来,充当杂务兵。法官没有赐予死灵复生的能力和权限,但不派遣地面任务这些临时工们和其他文职人员没什么区别。
这种岗位颇为抢手,死于战争、饥荒或是某些不公平迫害的人大多不愿意在短时间内转生到地面去,为了争取留在冥界的时间对待工作更加细腻和全面。传统的纸质办公对于没有小宇宙的普通人类来说效率太低,加上部分同僚字迹难以辨认,一些本被招进来做文书工作的亡灵在科研方面继续发挥他们的天赋,不久后这批临时工便用上了打字机,在法官们的默许下,大地上的科技渐渐渗入到冥界,随着人类历史上最大一次战争开始,愿意留在冥界的亡灵更多了,原本空荡的冥军营地都人满为患,米诺斯在第一狱和第二狱之间划了一块地用来安置,加建方案隔天就递到了艾亚哥斯手上。
“可惜没点植物,之前还有棵木栾子勉强能看。”艾亚哥斯站在新建的船头上对着图纸看新规划的非战斗系办公人员居住区范围时,顺口对拜奥雷特吐槽,“哪怕种米诺斯家那棵植物也好啊。”一排排房子之间光秃秃的空地真的很难看。
艾亚哥斯返回冥界后的第五年,在刚过去的圣战中担任他副官的人类女性也回来了,她本身就是能唤醒天孤星冥衣共鸣的人类,除了保持状态清醒外还保有一部分力量,对迦楼罗军团的事务又熟悉,签订完协议便回归到艾亚哥斯手下分担巡逻和维持地狱秩序的任务。这在冥界是很寻常的事情,除去个别几个完全不胜任的,几乎所有因圣战觉醒的临时工在经过路尼友好会谈之后,都强烈要求留在冥界为各位露水同僚分忧。她的回归让冥界用来消遣的话题换了风向,终于不再落在米诺斯的私人生活上,也算是某种进步了。
对于八卦米诺斯向来都是佯装不知放任自流,让第一狱的人员在高压的工作强度下还能保有些交流和放松的途径,只要谈论主角不是自己,有兴致时他也会和侍女们聊上几句。被美好事物和感情所吸引是人类的天性,所以艾亚哥斯那些小故事传到米诺斯这里来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两个灵魂会相互吸引,是认可对方的道路,是相互理解和支持,是因为对方能激发自己奋斗的力量。米诺斯神态散漫地听着侍女们的笑语,偶尔搭上一两句,眼角的余光却落在那根养在茶杯里的枝丫上。因为他日常习惯性地用力量喂养,百年过去神血的力量还未溃散,依然是他当初拿到时的模样。
圣域培养出了新的战士,再用双鱼座来指代对方不太合适,米诺斯不得不重新翻出那个名字。
雅柏菲卡。
这很奇妙,以他们原来的身份,本不可能用上姓名的称呼,要不是阴差阳错的契约,或许同归于尽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在他的年代,婚姻和爱情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婚姻是责任,是相互扶持的共生,是融合血脉的繁衍;而爱情是思想的共鸣,肆虐的冲动与肉体的契合。他曾有过眩晕般的悸动,在初见时猛地窜过身体,引燃对战的兴奋,和对顽强意志的欣赏,这些不足以让他手下留情:敌对的身份不会有思想上的共鸣,不如斩断来得痛快。可随之而来的婚姻契约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照顾和救治是义务,训练能提高对方自保的能力算得上扶持,繁衍没可能,共同生活或许有些诱惑力,但用来惩罚圣斗士的第八狱横在这段关系之间,迟早会演变成致命的冲突,趁早断开还能保存些平和的假象,况且下一次圣战冥王再次降临时绝不会揭过他背叛的事实,圣斗士的身份毫无疑问会成为迁怒的对象,无论是从责任还是从共生关系的本质来讲,都不合时宜。
顶楼的钟敲过两声,意味着休息时间即将结束,侍女们停下了交谈,将未用完的茶点撤走,侧殿里只剩下米诺斯一人。对方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希腊的土地,一切看似又回到了原轨上,在回归工作前米诺斯将手上那本记录放回了档案库,不再关注对方的生活。
清闲的日子过了没几年,人类又开始了蔓延全球的战争,阿克隆河对岸再次积满了新死的鬼魂,人类的武器逐渐赶上甚至超过小宇宙的力量,加上冥界没空去地面,圣域也隐藏起来,逐渐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里。
直到再一次圣战的来临。
被潘多拉召集到神殿的三巨头,处理完入侵的圣斗士们,在转生体上苏醒的冥王突然开口点了某人的名字。
“米诺斯。”应该是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转世觉醒时冥王的意识直接占据了被选中的躯体。
“你留下。”
“是,哈迪斯大人。”该来的总是会来,背叛本身就是无法揭过的重罪。悬在头上那把利剑终于要落下来,反而米诺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音乐剧坑回来了,先更个过渡章节
宅在冥界的临时工们:包吃分房还带下午茶的工作太爽了,不想转生,想转正。
☆、23
23.
“米诺斯大人,有圣斗士闯入了冥界,已经进入第四狱了!”一个杂务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最高审判庭,叫道。
被打扰到工作的米诺斯抬手将人固定在门口,以防对方冒失撞上地上按顺序摆放的文件堆。
“米诺斯大人——”杂务兵吓白了脸,哀声求饶。
“安静。”米诺斯将死亡之书留在桌面上,起身走下台阶,“真难得,我去看看。”
米诺斯操纵着对方走出殿堂大门,松开了傀儡线。“看好这里。”若是按以往的规矩,这种毛手毛脚的家伙直接会被送去转生,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总要给继任者留上一些熟悉工作流程的老员工。
冥王取走了他与冥界的契约,返回第一狱也只是做个收尾工作,算是有始有终。既然这次没人给他安排圣战的任务,圣斗士闯入便不关他的事情,负责巡逻的是艾亚哥斯,担任守卫神殿的是拉达曼提斯,现在过去看看也是无聊的消遣罢了,因为过了今天,他也不知道该去哪,能做些什么。
轻敌和走神都是战斗时的大忌,但他今天运气不佳,同时犯了两个错误。阶级不可跨越,他这种半血踏入神之通道只有身魂俱灭的下场,可能是死得次数多了,在被带进通道的那一瞬间,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无趣,还有可惜。
契约……会消失吧。
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手腕处便传来一阵灼热,眼前就变成了贴近的屋顶。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及时收拢翅膀,踏碎轻薄的材质,卸去力道灵巧地降落在地面上。
房间内的陈设简单而廉价,墙壁是大面积的玻璃与锻铁,挂着未染过色的亚麻窗帘,原木的地板和同色的餐桌加上一张灰色的布艺沙发显得有些空荡。唯一的装饰便是攀爬在窗格上的植物枝条。
看来,他又一次踏入了某人的花园。
正这么想着,米诺斯便看到穿着衬衣长裤的雅柏菲卡出现在门口,手指间还夹着一朵艳红的玫瑰。他换了发型,短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裸露出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痕迹,连那张漂亮的脸孔也不能幸免,只剩下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
真难看,现在连那点外表的优势都没有了。
背叛者应受地狱之火的惩罚。冥王在解除他的职位后就降下了烈火,却没有伤害他分毫。只有他喂了两百多年的那根枝条颓倒枯死,在他手心里化为一片干涸的血。
算是扯平了,再次见面,依旧是冥界和圣域,对立的双方。
米诺斯扯起嘴角笑了笑,抱起手臂说:“要打么?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对方是全盛状态胜负还难以认定,没有圣衣加持和重伤未愈的状态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况且契约在身,打也没意思。
“要喝点什么吗?牛奶、汽水、咖啡?”雅柏菲卡问,他将玫瑰插进餐桌上还幸存的花瓶内,把屋顶掉下来的碎片扫在地上,清理出一片能招待人的地方。同事和圣域的晚辈们偶尔会来拜访他,冰箱里便堆满了年轻人喜欢吃的零食和饮料,看到米诺斯这张略显稚气的脸,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都是些什么鬼东西。米诺斯挑起眉,选了个听起来最正常的,“咖啡,谢谢。”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雅柏菲卡回希腊之前,人类爆发了包含半数国家的战争,而米诺斯发现他进入了太平洋的某处战场,从特诺伊战争后诸神制定的规则,神祇与其麾下的战士不得插手人类的战争,违反者将会遭受神罚。
米诺斯找到他时他在交火区的一间破旧的教堂里,被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拖累。藤蔓的植物爬满了教堂的内壁,支撑着碎裂的墙体,隔绝了子弹与轰炸。
就像现在这样,米诺斯打量着那些枝条,习惯性地凝聚力量在指尖去喂它们,触丝欢快地绕上他的手指,然后他看到隐藏在叶片下淡粉色的花苞。
还真的能开花么,养了两百多年连花苞都没见过的米诺斯难免有些好奇,伸手戳了一下紧闭的花苞,还未开放的花瓣有种柔滑的触感。
“咳。”身后传来一声提醒。
雅柏菲卡拿着一罐冒着凉气的咖啡,面色尴尬地站在厨房门边。
米诺斯这才意识到他碰了什么。
有趣。
反正他们也打不起来了,不如做点其他事情。他制住雅柏菲卡,将他放在餐桌上,比起咖啡和甜点,他对这个人更感兴趣。
如果早上几千年,在他还活着的年代相遇那该多好,初见时第一眼心中的悸动,来得完全不合时宜。舞台上的木偶,无论多么权高位重锐不可当,离开了扮演的角色和操纵的丝线,就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死物而已,他籍借冥王的力量存在,圣斗士们已经闯进极乐净土,就以往的经验来看,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明天。
他的手扶住雅柏菲卡的脸侧,俯身亲吻他的嘴唇,侵入他的口腔,温柔地扫过牙龈,追逐舌尖与之共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被抑制至今的念头猛地炸裂开来,燎原之势地占领全部思绪。
对方的回应猛烈而急切,让米诺斯想起那个主动的只能算是戳在嘴角上的吻,只是想起,被撞到的牙就有些隐隐作痛。他对感情的表达直白而莽撞,像是那些热烈而芬芳馥郁的玫瑰,击中了米诺斯。
“为我盛开吧。”在耳鬓厮磨的空隙里,米诺斯说。
“好。”感情这种东西无法被解释,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猛烈。
上一次见面米诺斯也仅仅是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和那些未来得及撤离的村民们穿越过通道,留下短短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不要插手人类的战争。”
在圣域时他们也受到这样的教导,出于政治和世俗宗教的因素。
“我看见了审判天使乌利尔。”离开前雅柏菲卡听到那间小教堂的神父说。
在教堂隔壁做医生的那几十年内他曾了解过一些对方的教典,从职责和所扮演的角色来说,天贵星确实与黑色的天使长有部分重叠,以至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雅柏菲卡都想不清楚为何人会有天使的一面而总是表现出恶魔的一面,然后不知何时变了意味。
他做好完全接受契约的准备了。
肉食性植物都有诱捕猎物的技能,花香有着引诱和迷幻的功效,枝叶表面的细绒和触丝在接触到猎物时会分泌麻痹神经的毒素。“第一次会有些反应过激,以后就不会了。”他站起身,将软倒在他身上的米诺斯拦腰抱起,走进未被破坏的卧室。
至于餐厅屋顶的窟窿和地板上的建材碎渣,只能等事后再处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米诺斯,求锤得锤!
☆、24
24.
米诺斯没有让自己心中的惊诧和疑惑表现在脸上,反而顺势挽住雅柏菲卡的脖颈将他一并拖入床铺。卧室的屋顶上有玻璃的天窗,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能够想象在晴朗的天气里,清晨的阳光落在床铺上将人唤醒的景象——确实是植物喜欢的环境。按照地面上的时间本该是正午,但现在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暗,连星光和月亮都被遮蔽,受到冥王力量的影响,阳光不会降临,世界进入永夜,万物在永恒的黑暗中逐渐消亡,最终只剩下死亡的寂静。
“反应过激?”米诺斯重复,用微微上扬的语调。他之所以会毫无防备,除去契约上无法伤害彼此的法则外,还因为过去的日子里他无数次触碰那些枝叶,任由幼嫩的触丝缠绕在手指上蚕食力量,也没有出现过中毒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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