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青石板映衬在冬日的暖阳下幽幽泛着刺眼的光。
四合院中间有一个大缸,易臻往里面瞧,里面都是些杂物和泥巴,上面一层薄薄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邵小武也学他趴在大缸旁边。
他比易臻大两岁,长得比易臻高半个头,一张大方脸显得特别憨厚,不过九岁,但跟易臻一比就显得有点膀大腰圆了。邵小武看见易臻挠挠头,笑的只见两排大白牙,看上去很是喜庆。
易臻忽然想到过去家里客厅上那幅年画,觉得邵小武就差抱着一条鱼了。
邵小武问他:“你也是来学戏的吗?”
易臻手指摆弄着那层薄雪:“什么是学戏?”
邵小武嘿嘿一乐:“就像我这样,我就是跟师傅学戏的,我学的是老生,我师父就是老生!”
“你师傅又是谁?”
“我师父就是秋佩珏秋师傅呀!”
易臻点点头,咽下“你师父好像男的”这样不礼貌的问题,只说了一句:“你师父穿的衣服很特别。”
邵小武嘿嘿一笑:“那是长衫,我师父有好几件呢,我师父说长衫最衬老生的仪表。”
“什么是老生?”易臻不理解。
“老生啊又叫须生,你也可以叫正生。就是在京剧里带好长的胡子的,你听过京剧吗?”
“以前在电视里好像看见过……带胡子?那是男的呀!你师父是男的吗?”
易臻不解,男的为什么要叫阿姨。
“你可千万别在她面前这么说,她会生气的!我师父唱的可好了。我学《甘露寺》里那一段原板学了好久也学不好,天天被师傅骂!哎我给你唱一段儿!”
说完邵小武站定身姿,一举手,唱: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
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留。他有个二弟……哎呦!”
此时一个木棍儿敲了邵小武的头:“贫!”邵小武捂着脑袋一回头,秋佩珏又打他一下。
邵小武对易臻吐吐舌头,但也没躲开师傅的木板。
秋佩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易臻,禁不住摸了摸男孩的脸,又双手压了压易臻的肩膀,发觉易臻个头虽不大,但骨架匀称手长脚长,身条儿板正。
易臻被秋佩珏摸的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躲开,就小心的避着,秋佩珏哈哈一笑:“还挺腼腆。”
易臻被她说的脸一红,抿着嘴唇不出声儿。
秋佩珏摸了摸易臻的头:“这里好玩吗?”
易臻想了一下说:“这里的房子方方正正的。”
秋佩珏一笑,说:“离这里不远有一处更大的地方,是许多这种方方正正的房子拼起来的,叫紫禁城,有空带你去瞧瞧。”
说完转身又打了邵小武一个木板:“去练毯子功,再让我看见你翻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回到南面的小房间,徐老六已经把东西都搬了进来正在归置,想着那台从易臻家里带出来的液晶电视摆在哪里。
易臻坐在床边儿问徐老六:“他们说的唱戏,是唱京剧吗?你也是唱京剧的吗?”
徐老六正在鼓弄液晶电视,没抬头回了一句:“嗯,怎么了?”
“你怎么跟那个秋阿姨唱的不一样儿?”
“她唱的是老生,我……唱的是四不像,能一样么。”
“那你之前拉的曲子也是京剧吗?”
徐老六拿抹布擦了擦电视上面的灰:“那叫小曲儿,不算京剧,顶多有点京味儿,再说二胡我可拉不好,胡编烂唱骗钱用的。”
易臻点点头,左右看看,问:“我的盒子呢?”
徐老六指墙角的柜子,易臻赶紧跑过去打开看,看到盒子安心了,徐老六说:“没给你弄丢啊,瞧把你吓的。”
“明儿你跟着小武,让他带你熟悉熟悉这里,我和你秋阿姨要去外地跑活儿,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写寒假作业,记着要听话。”
“你要去多久。”易臻语调稍显快速。
看着易臻有些紧张的样子徐老六呵呵一笑:“过两天就回来了。”
当初小易臻从家里搬到自己那间自建房可是手不离那盒子的,如今同样是搬家,这孩子却能安心把宝贝交给自己,最起码证明这孩子真拿自己当亲人了。这种平常内敛的孩子但凡有点儿依赖的意思都让徐老六受宠若惊。
到底是六七岁的孩子,能稳重到哪儿去。
第二天早上易臻被一群练嗓儿声吵醒,睁开眼睛,目光所及的是屋顶房梁,这种房子的挑高比楼房高了好多,显得整间屋子特别大,窗户也特别大,阳光正巧照进他的床脚,把他的脚晒得暖暖的。
外头声音咿咿呀呀的声儿不一会儿停了,易臻松了一口气,这声音在他听来就是有人揪着嗓子发出怪声音,听着很难受,他从自己那张小折叠床坐起来往徐老六的床上看,人已经走了。
不一会儿,外头又唱了起来。
这回没再吊着嗓子发出怪的声音,而是几个人齐声高唱。
易臻又从床上倒下,完了,这下耳朵没得清静了。
但这次的声音非常整齐,届时易臻并不懂得什么石二黄四平调,也不懂得词曲典雅之意,只觉得这首歌很好听。
易臻下床穿上鞋子走到窗口,从窗内的玻璃望过去,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站在四合院的中间儿,一男两女,全部目向南方,齐声唱着一首歌。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道他君王情也痴
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
天生丽质难自弃
长恨一曲千古谜
长恨一曲千古思
只为你霓裳羽衣窈窕影
只为你彩衣织就红罗裙
只为你
只为你轻舞飞扬飘天际
我这里款款一曲诉深情
切莫道佳期如梦难觅寻
我分明见你飘飘欲仙展彩屏
切莫道云海迢迢星河远
我盼相逢
……
第4章人有三六九等
易臻洗漱好出了门,刚才唱戏的那几个哥哥姐姐们已经散去回屋内了,他没见到昨天看见的邵小武,刚才热闹无比的院子现在一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易臻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他又实在不好意思抓个人问哪里有吃的,走了半天后站在南墙根儿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忽然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个石子儿滚落到了地上,易臻捂着脑袋往上瞧,对上了一个男孩儿的眼睛。
“新来的?”男孩儿声音清脆,童声未泯,一张脸白皙俊秀,偏偏有两道剑眉已出形状,看上去煞是灵动,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易臻捡起刚才男孩丢的石头,用力往上一扔,直接扔到男孩儿的脑门上,男孩偏头躲了一下:
“哎呦,失了准头喽!”说完就就掉头消失在墙后头。
易臻看着空无一人的墙头皱眉,这时邵小武跑了过来:“哎呦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晚啊!”
易臻说:“不小心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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