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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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战中的两位没有意识去思考如今的战况,观战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眼下双方虽然还在战中,但拉夫克拉夫特的恢复力开始不甚明显的减弱,被破坏掉的触手不再一瞬间就能恢复原状,而是需要三到五秒钟来作为缓冲时间。但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三五秒足以改变结局。

  可也不能说中原中也稳妥地占了上风。

  太宰治站在距离他们交战地点极近的林子边缘,身上还穿着那套昨晚连夜奔波来的考究西装,经历了一夜和一早的波折变得有些发皱,然而穿在港口黑手党年轻的现任首领身上仍然好看得要命。

  他背靠着树干观战,在寻常人眼中这地方简直就是风暴中心,随时都有可能受到那两个怪物战斗的波及而失掉小命,可从以往至今多少年过去,太宰治可能比中原中也本人更了解有关污浊的破坏力和破坏范围,站在这里绝算不上是“一定安全”,但却是这片战场所被允许的最近的地方。

  更何况,搭档嘛。一方在以消耗生命为代价战斗时,另一方怎么可以一点风险都不承担、跑去乖乖躲起来呢?

  太宰治仰起头看着空中桀骜不驯的他的小怪兽,嘴角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哈哈哈哈——!!!!”

  身材小巧的荒神在空中飞舞,消除了自身的重力,以疯长的触手为借力点灵活地跳跃、防守、反击、毁灭。他嘴中发出很愉快似的欢呼,然后用电流一般的速度闪避开条条触手,扬起手臂再度招出数十个重力子弹。

  果然,是一样的。

  太宰治十分安静,眼神微微放远了一些,好像在看着空中的中也,又好像是在透过这一幕,遥遥看向多年前的那一天。

  压倒性的战场支配能力,在空中飞舞的小个子怪兽,那天的天气如何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是他和中也刚刚相遇,首领还是森先生,那个麻烦的大叔将他们两人撵去调查所谓“先代复活”的谣言*,随后他们遇到了想要来阻挠的敌人,是当时另一个名字记不起来的组织的佣兵队。

  然后……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中也的战斗。

  虽说不是污浊的状态,但十五岁的他仍然为那个战斗的身影而一度忘记了呼吸,暴力的美学恐怕对全世界的男孩都有一种镌刻入基因的吸引力,无论人种年龄,无论他对人生的态度是想活还是想死。而在结束了兰波的事件之后,很多个失眠的夜里他也想过为什么当时面对兰波的死的威胁时,反而决定要和中也两个人一起打败对方了呢?那个男人是欧洲范围内也仅仅只有数十人的强大异能力者,死在这种人手中既说得过去也符合他的意愿,但偏偏被生生扭转了结局。

  想来,会出现那样的结果,也许是从他第一次看见中也那压倒性的战场支配能力那刻起,就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吧。

  阴云之下,战斗还在继续。太宰治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三分钟的时限还有一分二十一秒。他面无表情地抿抿嘴,重又抬头,却在注意到中也脸上的不自然的鲜红痕迹时皱起了眉——也许是这次的对手过于强大,也许是中也体内的那个“荒霸吐”也意识到了所谓“封印”的松动而蠢蠢欲动,总之中也的暴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但却也加速了他身体的崩溃……照这样下去,可能三分钟都是一个危险的时间。

  不过那个巨大的怪物,拉夫克拉夫特,看起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太多次的破碎又复生让他到达了极限,那些受伤的部分已经不会再复原,也许再来两次重力因子的攻击,这场战斗就会结束;

  但反过来说,假如那个怪物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又坚持了一个三分钟,那么率先毁灭的也会是中也。

  怎么办?是现在停下中也?还是再稍微看一看情况?

  太宰治抱着手臂轻轻眯起眼,一时间心念急转;这种犹豫非常不符合他的风格,太宰治心绪复杂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他想。所以才说,“活下去”真是麻烦的一件事。

  记得七年前森先生问他“究竟为什么想死”时,那个时候他明明还能非常平淡地以“那么‘生存’这个行为真的有什么价值吗”这样的回答来反问,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也开始费心劲地考虑怎么才能让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在只属于我的小小的世界里,有一个我、我的小怪兽,和这个有趣的世界;」

  「我曾经以为,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一开始只是把中也当作一件有趣的玩具来看待的,因为第一次看见了中也战斗的姿态,于是就像路过新上市玩具橱窗的小男孩一样被吸引了。他带着恶劣的意味把中也称作是“脾气很坏的小狗狗”,又因为中也输掉了赌约,所以中也要答应一辈子都是他的狗。十五岁的他满怀欣喜地期待着随心所欲使唤中也的时刻到来,那时他在心里想了无数个恶作剧来作弄中也,想看中也似乎永远都那么有趣的反应;

  然而计划跟不上变化,在经过了中也与他那个羊组织的事情始末之后,他知道了有关中也的真相,是中也亲口告诉他——不,准确说是告诉了提出这个问题的兰波。兰波问荒霸吐究竟在哪里时,中也叹了口气,沉默很久后才准备开口说出真相。但他清清楚楚看到,中也在开口之前,头偏过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角度,轻轻看了他一眼。

  然后中也说:因为,荒霸吐就是我。

  原来如此,他当时在震惊之余不忘心想,怪不得要看他一眼,是担心他听到了这个最大的秘密吗?

  但好像也不是担心。

  那个眼神非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漠然,冷淡得几乎不像是那个见面三天就已经骂了他无数次的炮仗一样的中原中也。那种眼神,硬要形容的话……

  ……对了,硬要形容的话,应该是“神明望下来的一眼”吧。

  像神明一样冷漠,对所有的人类一概平等而论,对所有的人类无动于衷,裹着一身人类的皮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的——

  神(怪)明(兽)。

  后来他便与中也联手,一起打败了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要远远强大过他们的兰波。倒也不是说因为中也才不想死的,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中也算得上是“契机”的,让他对这份黑手党的工作起了兴趣,并觉得,在日常与死亡接触的黑手党工作,才是更好观察“死亡是生存延续的一部分”这种事的正确道路。

  兰波的事件之后,又经历了「羊」组织对中也刺杀事件的始终。中原中也、他的小狗和小怪兽终于加入了黑手党。于是他便开始怀着更为幽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拌嘴时称中也是“被人类贪婪欲望所索取着的可怜的神明大人”。中也一度被他气得跳脚,和他扭打吵架,可有趣的是,中也虽然总是威胁他再说这种话就把他从公寓的阳台踢下去,却从来不反驳他说的这些内容。

  他觉得很有意思,是默认了他所带着嘲讽与恶意说出的那些话的内容吗?真的认为那些孩子是自己的责任?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强大、又恰好接受过那些小鬼们的照顾?那可真是太傲慢了,让他很想把这位“神明大人”从天上拽下来,让中也一起呆在他的世界里,他就像每一个买到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心满意足地把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宝物放在最秘密的盒子里。

  十五岁时,他看着兰波、「羊」以及其他无数人想要争夺和祈求得到荒霸吐的力量,谁也不知道他才是真正得到那股力量的人,他掌握着中也的力量和生命,甚至哄着中也和他第一次做黌爱上床,教会了这个假装自己什么都懂的小怪兽很多属于人类的欲望和快乐;

  十六岁时,他和一同加入黑手党的中也开始有了更多的任务,他还是会懒洋洋地挑着合适的机会自杀,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中也气急败坏地把他救下。他的小怪兽开始和他玩更有趣的“游戏”,有时候是他的癖好,有时候是中也的癖好,他们两个像两株有毒的藤条,自娱自乐、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生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嫉妒、吃醋,总觉得中也会从他的“盒子”里跑出来,后来真的跑出来了。

  可即使跑出来了,他心底却还是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中也会回来的,好好哄一哄中也,撒娇也好一点点的妥协也好,中也还是会回到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在兰波面前,中也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在只属于我的小小的世界里,有一个我、我的小怪兽,和这个有趣的世界;而我曾经以为,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是。

  札幌的阴云之下,夹杂着浓郁水气的狂风中,拉夫克拉夫特终于无法再支撑,庞大沉重的身躯重重倒下,开始一寸寸化为细碎的尘土;已经口鼻乃至眼角都开始出血的中原中也从空中落下,抬起手准备再放出一发重力子弹时,太宰治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已经够了,中也。”黑手党的年轻首领低声说道。

  “人间失格”发动,两人相接触的手腕处开始放出温暖的光亮;同一时间,中原中也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看向眼前只有一个轮廓的那个“人形”。

  “你……来、啦。”那个只有一个轮廓的人形大约是极少开口说话的缘故,发出的声音艰涩,却能从其中听出一点古怪的笑意,“不要、不要走了。……让我出、去,好不好?”

  中原中也冷冷地盯着它,半晌后低声怒道:“滚开!”

  “唉……我猜也是。”说了两句话后语气便渐渐开始流畅起来,那个黑暗中的人形轮廓歪了歪头,“算了,反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哦……中、原、中、也。”

  它放重音在最后的那个名字上,似乎对此感到十分有趣似的。

  而在太宰眼中的世界里,被他握住手的中原中也在僵硬片刻后缓缓扭过头,那双蓝色的眼睛中还是混沌一片,十分生疏地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哪怕只是几秒钟,人间失格对污浊失去了效果。

  太宰治面无表情,他知道这是在预示着什么,或者说是一个倒计时的征兆。因此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手上的力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只有这一个笑意,紧接着中也身上那些花纹便如同以往那般全部崩溃消失了,好像刚才那一幕全是太宰眼花。星火一般的碎光重新出现在了中原中也的眼中,他脱力倒下,被扶了一把,好歹没有面朝下砸进地里。

  太宰治顿了顿,然后在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的中也身边蹲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膝盖。

  很久之后,太宰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一番苦战呢,这次。”

  “……啊。”

  “中也好逊。”

  “哈啊?!太宰你这混——咳咳咳——你这混蛋来试试!”

  “欸——说实话也要被中也反驳吗?”

  “揍断你的鼻梁啊!”

  “不要。因为会变丑。”

  两个人都没有说刚才一刹那间经历的事情,但看到对方的眼神又好像对彼此遇到了什么心知肚明。太宰治没让中原中也躺太久便在他的抗议声中从人地上拉起来,一条胳膊架在肩膀上,两人慢慢往公路的方向走去。

  太宰治语气神态一俱正常地抱怨了搭档的重量,然后说道:“没空让中也休息了,接应的人已经到达附近,也已经被救出来了,需要去进行下一步计划,否则安排会被全盘打乱。”

  中原中也若有若无“嗯”了声,他实在倦得很,就对很多事都少了关心。每次用完污浊后他都是这个样子,没有明说过,但和太宰在一起才会获得高度紧绷后的放松。他闭上眼睛,微不可察的喃喃:“不会……让出来……”

  太宰治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这句话,只是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穿过破环大半的树林,远远看见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他们走过去,太宰治松开中也,让他自己开车门,表示能让自己亲自开车门的只有漂亮女士有这个待遇;中原中也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自己拉开车门,动作缓慢地往高大的车子上磨蹭,而太宰治倒是很有礼让病号精神得表示虽然不给你开门但是可以你先上,他站在中原中也身后,刚才还一派轻松的目光微微暗沉下来,看着中也的背影。

  我曾经以为只要一直下去就好了,所以我等在我的盒子边等着中也回来。

  但是现在,我如果再等下去的话中也就要死了,他会死在我的眼前或者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我不能再这样等在原地,我得走了。

  得去找中也,去找我的小怪兽才行。

  “哈啊?!?!”车里传来中也的声音,因为太过震惊的关系,连污浊后的脱力都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跟着上车,仿佛刚才完全没有走过神、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一样。他懒洋洋往柔软的车座后背上一靠,然后平淡嘲讽道:“中也,行行好把嘴巴闭上,这样看起来傻得要命。”

  “可是……!”他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倏地扭过头,直直盯着太宰,“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很多,不知道中也说得哪一件——”

  “你这混蛋装什么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

  “呵呵呵呵……还是老样子的相处模式啊,你们两个。”

  内部宽敞,可以两排面对面而坐,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面前坐着一个穿着单薄和服的中年男人,眼下带着两条深刻的法令纹,样貌却十分英俊,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被女孩子面红偷看的英俊大叔。

  英俊大叔的面色透出一股大病初愈的苍白,此刻正用他们两个无论谁都十分熟悉的微笑,对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太宰君,中也君。”

  太宰治撩了下眼皮冲对面人露出一个假笑,爱搭不理地哼了声,算是招呼上过去了;而中原中也就没那么镇定了,他一时失语似的看着对方许久,可能也在思考如今该如何称呼对方,最后才终于开口:

  “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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