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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闭着眼,没有回应。

  谷崎润一郎想了想,觉得自己超常发挥将他带出了包围圈,现在还有不到两三分钟就能赶到石油联合厂区,又因为甩脱后面追兵抄了小路的关系,导致一通东躲西窜后再钻出来回到大路上,居然比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从正常道路走时还要快了不少。年轻的小警察基于这一点,琢磨太宰治应该没有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理由,于是便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直接继续问道:“如果说,您放在桌上的那本《完全自杀手册》是打掩护,任务开始时藏到我这里这本有着‘完全自杀’书皮的异能书是杀手锏……那么真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要的那本书在哪里呢?在中原先生那里吗?”

  “……”

  长久的沉默,车内安静地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就在谷崎润一郎尴尬地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一个回答时,才听到后面漫不经心地传出了一句简短的回应。

  “那本书……从来就不在我手里。”太宰治说。

  谷崎润一郎手下一抖,方向盘顿时一歪,整辆车都差点从沿海路上滑出去。

  从后方传来的嗓音依旧淡淡的:“……那种被人好好封印、恨不得永不见天日的东西,怎么会落到我这个黑手党头子的手上?从一开始我手中就只有三本书而已,两本《自杀手册》,一本我给了中也,一本自己带着,还有一本就是你手中的异能书,现在在副驾驶上。”

  谷崎润一郎简直目瞪口呆:“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而已么?您和乱步先生、坡先生联手骗了所有人???”

  太宰治不咸不淡“唔”了一声:“要骗过那个男人,一般的办法绝对行不通。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但要让这个计划中所有人的思考、对策、反应都不出差错,不会让那个‘魔人’发现破绽,就只好不分敌我地全部骗过去……我想这种简单的道理你也清楚。”

  谷崎润一郎因为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所以实际上是极少数了解其中绝大部分进展实情的人之一。但饶是如此,他也没能料到作为这一整个庞大计划基石的“那本传闻中的书”竟然只是张“画出来的大饼”,画得栩栩如生、色香并俱,堂而皇之摆出来,关键还引得所有人都咬在了上面。

  这也太胆大嚣张了!!!!

  石油联合厂区的路牌出现,谷崎润一郎机械地顺着路牌指引拐下沿海大道,心理却还愣愣地没能回过神,呐呐出声:“…………都没有人怀疑……吗?”

  “你怀疑了吗?”后视镜中的太宰治微不可察地提了下嘴角。

  年轻警察回忆了一番自己的心路历程,不说话了。

  “在这整件事牵扯进来的这么多人中,你仔细回忆就能发现,有关那本书……真正清楚它的功用及可怕之处的人只有核心的那寥寥几个,剩下的人对它的印象大多朦胧,只停留在一个‘虽然不是很清楚它是干嘛的但知道它非常可怕、落进敌人手中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态’这样一个概念上。所以我是不是真的有那本书已经无所谓了,大家都只是在为这一个信念而战罢了。”太宰治的声音很轻。

  “这就是人类的常态啊。”他低声喃喃,“信仰与希望、情感与欲望,我们很多时候都只是在为这些抓不到也看不见的东西而战;而当信仰或希望破裂,又会因为愤怒、悲伤、痛苦、悔恨……掉进与信仰相反的极端,然后继续为了那些新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战斗。所以‘为了谁’这种话是很没有根据的事,所有做出的事说出的话,我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劣根性之一,只不过人类也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有趣吧。”

  谷崎润一郎听得懵懵懂懂,但也听出来后面那番话与其是说给他听,已经更接近自言自语,于是跳过了这一段,下意识追问:“那陀思妥耶夫斯基……?”

  “和那个男人为敌是件很烧脑子的事,因为他会预料到你的每一步行动,这一点我未能免俗——你多少了解一些在你旁边那本书中所写下的‘另一种结局’,在六个月前我的确是那样想的,我要找出那本书作为手上的砝码,然后引出这一系列计划……如果不是乱步先生对我提出了合作。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所以即使是‘魔人’也没能料到,这次计划才能成功。”

  “原来是这样……”

  谷崎润一郎觉得自己只是听详解就已经很烧脑了,实在不想去细想制定出这一系列计划的太宰治到底是什么妖怪——毕竟真追究起来,他们相差才不过一两岁*而已!

  他带着饱经刺激而变得麻木的表情将车子停在厂区被搞得一团糟的空地旁,同另一辆刚刚抵达熄火的黑车碰头停在一起。

  爱伦坡与江户川乱步从那辆黑车上下来,谷崎润一郎解开安全带,松了口气,拿过书下车自觉去和他们站到了一起;而太宰治下车后,在港口强烈的海风中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西装大衣,没有再说话,仅仅只是对江户川乱步一点头,颔首示意,随后便向那片狼籍之地的中心走去。

  在一片乱七八糟、让人难以下脚的碎石和泥土中,太宰治保持着毫无表情的漠然面孔看到了位于中心断墙下的两个人影——半跪守在那里的与谢野法医,以及闭着双眼无声无息,一身狼狈新伤躺在她身前空地上的中原中也。

  那一瞬间,年轻港黑首领脸上神色未变,微微抿起嘴,垂在身边的手指却痉挛一样蜷缩起来。好似那已经做了千般布置极力想要避免的噩梦还是成了真,他的脚步猛地停下了。

  与谢野晶子听见了来人动静,漫不经心撩起发丝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英俊的年轻男人。她似乎早就清楚他们的身份,也对他出现在此处的事情并不意外,冷艳的女法医只看了一眼便漠不关心地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检查,嗓音冷清地开口道:“放心,只是被我一手刀劈晕了而已。战后应激的紧绷神经不利于我的检查。”

  一手刀打晕……太宰治那张自到达这处厂区后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沉默几秒后叹了口气,迈开脚步走到近前,微微俯身注视与谢野手上的检查:“从国木田君口中久闻与谢野医生的大名,这次多有麻烦,感谢您这次能出手相助。”

  “不必这么郑重其事,我对黑手党没什么好感,只是不愿见死不救而已。”与谢野一边淡淡说着一边做完了检查,她收回手,随即皱起眉。

  太宰治:“有什么问题?”

  “……”与谢野晶子静静地凝视了躺在地上昏迷的中原中也一会儿,然后转过头。

  “问题大了,小鬼。”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微微冷下来,“这个小子的身体里有很可怕的能量,为什么会有这种明显不正常的东西我就不多问了,但这力量在失控边缘,你知道吧——喔,那个眼神,看来不是不清楚啊。”

  “好厉害,我还以为轻易不会被检查出来呢。”太宰治嘴上轻柔和缓地说着,眼睛却眯起了些许,“您是怎么发现的?”

  “哼,我可是医生,自然有我的渠道。对被诊治病人的状况无法全部了解,还有什么脸自称医生?”与谢野晶子敏锐察觉到他身上隐晦的敌意,然而只是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要我告诉你失控的原因——以及解决办法吗?”

  “……”

  这一次,太宰治忍不住流露出一个真实惊讶的表情。

  “过度酗酒与吸烟,生活习惯差劲,根据他黑手党干部的身份,我猜还有高强度工作以及心理上的双重压力吧。”与谢野晶子拿涂了秘蓝指甲的纤细手指从手下这具年轻却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划过,逐一点出几处地方。随后,冷冷的目光转向太宰,“这种自杀式活法,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他马上猝死我也毫不意外。这样的健康状态怎么可能压制住他体内那股奇怪的能量?开玩笑吗?”

  太宰治皱起眉:“所以是……”

  身体健康,这问题此前他们谁都没有考虑过。因为强大异能与强硬手段的存在,让他们每天在难缠敌人与阴谋诡计之间辗转,虽然都时刻嚷嚷着想要休假想要睡觉,但自持强大的傲慢、再加上年轻人似乎都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以至于在他们眼中,好像只要不受伤就是健康的代名词。

  是没有想过的事,太宰治大脑飞速转动思索着,一边斟酌着说出了部分实情:“与谢野医生可能不清楚,这东西的来源有些复杂,可能并非是生来就有,而是经过后天植入……至少中也说感觉这股力量有自己的人格,在试图反抗他……?”

  “双重人格吗?”与谢野晶子愣了一下,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唔……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照你所说,是后天形成,那么我觉得比起‘双重人格’,更倾向于那是他在意识不清醒时身体对大脑发出的警告,这种解释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假设他是长年都有这样感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再一次想到十五岁那年,兰波死前对他们透露的,“荒霸吐”只是一段如同地震台风一样的能量;中也诉说每次见到荒霸吐都不是在昏迷就是在战斗中的事;还有这七八年来都没能感觉到体内力量拥有人格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身为医生角度做出的推测,仅供参考。”与谢野晶子的目光重新回到昏迷中的中原中也身上,她缓缓拉开双手,手指上带出了蝴蝶般绿色的点点荧光,“我的异能‘君死给勿’,虽然无法抵抗衰老之类的事,但要将濒死的人恢复成这个这个年龄符合的健康状态还是没问题的。”

  那手上的绿色荧光变得更耀眼了:“看在守护这座城市的份上,这次就算了,黑手党。但如果不好好爱惜健康和生命,下次不管是重伤还是力量失控的事都休想我再救人,不尊重的生命的人,没有资格……得到救赎!”

  在越来越耀眼的绿光中,太宰治极缓极缓地吐出一口气。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平静和温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答:“我知道了,医生。”

  中原中也身处在一片黑暗中。

  近一年来他已经很习惯了这个场景,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时,接下来他不是会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就是会看到一个有着和他一样面孔却更为邪恶的“人”的身影。

  今天有点拼过头了啊。他在黑暗中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撑这一次,希望能再努力一下啊,我的身体。

  然而直到他于一片混沌中看见了微光,他下意识朝着那边的方向走去,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最后逐渐笼罩了他的整个世界——

  ——周围的黑暗中却自始至终悄无声息,仿佛从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臆想的可怕梦境。

  中原中也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取代了与谢野晶子的位置抱膝蹲在他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伸出了手指,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无聊戳着他的脸颊。

  中原中也静静看着头顶的天空,感觉到脸上的一小块肉被戳来戳去,绝对已经红起来了。就这样过了几秒后,他才幽幽地开口:“喂。”

  “嗯?啊……中也你醒啦。”

  “什么‘中也你醒啦’——啊,白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咦,做什么……在戳你的脸颊?”

  “……”

  太宰治默默收回手,双手一撑膝盖——掐算极为精准地,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分毫不差地与中也暴起的飞踢擦肩而过!

  中原中也双手猛地反向一撑耳后地面,在暴起飞踢后利落地一个空翻起身,极为利索地由躺着的状态站了起来。他随手扯着身上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咒道:“我才是要一拳揍死你啊混蛋——给我去死……欸?”

  刚醒时感觉不明显,活动起来才察觉到了身上与之前的不同之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同现在相比,哪怕是先前度假时都活像是身上绑缚了锻炼用的负重铁块。

  中原中也一脸茫然和惊奇,刚才还在骂别人幼稚的小个子青年现在像十几岁多动症一样快速做了几个深蹲起跳,粗略测试过后他顿时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太宰:“喂——太宰,你看啊!身体好轻松!”

  “是,是……一会儿别忘了好好向与谢野医生道谢哦。”太宰治叹了口气。

  他提到之后中原中也才猛然记起来那个上来二话不说把自己劈晕的女医生,倒抽一口凉气颇为不自然地扭头四处看了看,结果除了那冷艳的女医生之外,还看到了几步远外的果戈里,以及更远处之外的江户川乱步和爱伦坡……

  于是继打晕自己的女医生后,昏迷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记忆悉数回笼,包括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猜测与隐秘复杂的担心。只是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又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个样子……

  不,不对。好像从那个女医生来到这里时,事情就与他预测中的发展不一样了。

  在他的想法中,自己恐怕今天运数不佳,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而太宰将书放在他这里大约也有这方面的关系,他可以用那本书与那个俄国佬周旋更多的时间……

  但那太危险了。而且国木田明显是被引开的,敌人设了一个局,就是要他自己落单。

  所以他把书给了国木田独步,并告诉他假如这边出了什么事,又提前遇到了太宰治的话,就赶紧逃——因为那就证明事情与他的猜测一样,太宰治的确会有利用那本书做点什么的打算。

  说起来,那个女医生是谁叫来的,太宰?还是……

  国木田??

  中原中也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条缕分析,随后皱起眉看向太宰;太宰治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而还未来及说什么,那边的果戈里却率先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说了句“他要出来了”后,太宰治便又把目光放到了那边,中原中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那“果戈里”的斗篷上居然挂着一本书。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那本书中出现,落在了地上。

  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三十分钟的倒计时于这一刻归为零,计时器滴滴滴地放出尖叫。太宰治伸手将计时器的开关按掉,随即看向睁大了双眼、眼瞳中盛满了奇特的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开口: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怎么,读了一个好故事吗?”

  ……

  杂乱的脚步逐渐靠近,在全副武装抵达的警察中,国木田独步带着硝烟和脸上不知在哪里蹭到的几处灰黑,在处理完了那边市中心的暴徒之后,终于带着援护赶到了。

  “举起双手,停止抵抗!你被逮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啊……国木田警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眼笑了一声,背对着一众包围过来的警察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抱在脑后,“在我的计划中,除了江户川乱步的合作之外出乎意料之外,还有一处令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是你了……那位女医生,是你叫过来的吗?”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的生命。尽我所能的情况下,我会让所有我能看见的罪恶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地说,“这就是我要坚持的,正义。”

  “呵呵呵……你有着美丽的灵魂啊,国木田警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呼呼”笑了几声,“但很遗憾……你们无法制裁我哦。从果戈里被替换到我身边的情况看,真正的他应该是在那架白鲸上时就被菲茨杰拉德抓住了吧?但他们伪装成平手的样子,甚至以假乱真从白鲸上撤离,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计划,但可惜,现在被抓住的果戈里,不久之后你们也很快会不得不放人的。”

  国木田独步:“我不管你现在如何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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