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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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啼莺哑然失笑,此刻又觉得冷予瑾不是翩翩君子,而是纯真的孩童。他继续问:“什么动物?”

  “药庐里偶尔有林中的小动物闯进来,我想给他们喂食,可他们见了我转身就跑。”冷予瑾说着,叹了口气,“有回山下的农户送了我一只下蛋的母鸡,我带回去养着,那母鸡就是不下蛋。后来我下山七天,走之前给足了饲料和水,回来后鸡窝里却有七个鸡蛋。”

  他在的时候,母鸡不下蛋,离开七天,就有七个鸡蛋。想来是那母鸡怕极了他,只要见到他,那一天就心神不宁,无法安心下蛋。他一走,母鸡在药庐里活得自由自在,又不缺吃喝,也就每天下一个蛋。

  冷予瑾明明是认真地在跟自己倾诉烦恼,但是啼莺听完后忍不住笑了出声。是吗,原来不止是人,连动物都会怕成这样。可是他看着冷予瑾似乎有些生气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其实与他外表相反,内心里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你为什么要笑?”冷予瑾不解地问他。他的病人刚才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却笑得这么开心,而他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好笑的话,真是奇怪。

  “我发现你也会烦恼,所以很高兴。”啼莺收了笑声,却收不住笑意。

  他很羡慕冷予瑾的潇洒自在,但是这人也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认真地感到烦恼,这种自己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在这一瞬间,仿佛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被撤去了。传闻中高高在上的神医,现在也让他觉得有些亲近。

  就在两人说着这些话的工夫,楼下的厨房已经将冷予瑾点的菜单做好了。店小二端着托盘,在厢房外敲门。

  “大爷,你们的饭菜做好了。”

  冷予瑾朗声道:“进来。”

  店小二将门推开,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站在八角桌前,将碗碟一件件端上桌面,给了筷子和勺子,又放下一壶热茶。然后小二便拿着托盘退了出去,关上了厢房的门。

  桌上摆着一盘烫青菜,一盘白切鸡,都是比较清淡的口味。冷予瑾自己要了一份油辣的小面作主食,给啼莺点了一份蔬菜米粥。因为他的内脏受损,要吃些好消化的养胃。

  和一直赶路,定时吃干粮的冷予瑾不同,啼莺这会儿真是太饿了。他拿过勺子,迫不及待地就舀起一勺粥来往嘴里送,却忘了这是才出锅的热粥,烫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慌忙吞下这口粥,他顾不得形象地伸着舌头,往里嘴里吸气。

  冷予瑾刚才没来得及提醒他粥烫,见他已经伤到了舌头,立即地起身去拿包袱里的水袋。桌上的茶壶里装的是热水,现在只能用水袋里的凉水应急。他将水袋的塞子拔下,递给了啼莺。啼莺倒了凉水入嘴,含了一会儿,又倒入一口含着,这才感觉好些。

  然后啼莺将含着的水咽下,对他道谢:“射射。”烫得他说话都大舌头了。他连忙用另一手掩住嘴,偷偷地张嘴吸气。

  “慢慢吃。”

  冷予瑾说罢,拿过他的粥碗,用原来的勺子一圈圈搅着碗里的粥,让空气窜进翻起的空隙里,加快米粥的冷却速度。过了一会儿,他将温下来的粥碗又放了回去,这才开始拿筷子搅拌自己的小面。

  他还记得扶伤跟他说过的话,说啼莺聪明,学东西很快,可惜被家境耽误。方才在城门处应付审核通行的士兵,啼莺的反应也很是机敏,印证了扶伤说的话。不过现在又是突然发笑,又是冒失地被粥烫了嘴,原来也有这样笨拙的一面。

  两人默默地进食,小面和菜粥都被两人各自吃完了,而鸡肉和素菜倒还剩下些许。啼莺虽然还是有些嘴馋,但是他现在身体不好,不敢吃太多,怕伤胃,只能忍下了。之后冷予瑾便拉了门边的铃绳,让店小二上来收走了碗碟。

  “我再给你诊下脉,待会儿去药铺给你配药。”

  说着,冷予瑾走到啼莺身边,示意他将手腕翻出来。啼莺现在决定求生,当然是乖乖照做了。冷予瑾将三指搭在啼莺手腕的脉口处,仔细触压,见他脉象并无太大变化,心下定了主意,打算按这两天想好的疗法去配药。

  他并不知道啼莺心境已变,只是昨晚那一场发泄似的大哭,他想对方应该不至于再去寻死了,但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现在见他并不顽抗,倒也更加放心了些,就放弃了最初打算将啼莺绑在床上防止他轻生的念头。

  啼莺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被绑在床上了。他吃过饭之后,就觉得有些疲倦,又想睡了。于是冷予瑾将他扶上了床,让他好生休息,然后才拿着佩剑和钱袋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金银铜钱与物价,文中设定大致如下(金银价与物价都会浮动):

  1两黄金=8-10两白银;1两白银=1000-1500铜钱;

  金银的重量单位1两=10钱=100分=1000厘,比如一钱银子=100-150铜钱;

  乡村教师每月收入大约2两银子;大米约10铜钱一斤,猪肉约20铜钱一斤。

  对比2017年普通城市物价的话,1铜钱约1-2元的样子。

  因为我自己看书的时候对这些就不敏感,所以将设定写出来,方便同样不敏感的小天使们有个感觉。

  设定中,冷予瑾的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毕竟长期隐居,希望自己能写好有些矛盾的性格。

  第7章第七章

  冷予瑾的动作很快,啼莺觉得自己才迷迷糊糊躺了大约三刻钟,就听见冷予瑾推门而入的声音。啼莺转头看过去,发现冷予瑾抱着一个挺大的竹篓回来了。

  “怎么这么多?”啼莺说着,爬起身来靠在床头。

  冷予瑾将竹篓放在墙边,才回答他:“药浴用得多。”

  他给啼莺诊过脉,就知道现在他体内的状况复杂。幽谷毒门的两大密毒,一种急毒,一种慢毒,再加上桃花醉的毒性,简直像是在体内养蛊。为啼莺疗伤不是一日之功,只能各种手段齐用,先保住他的性命,再温养受损的脏腑。

  行医天下以来,冷予瑾从鬼门关里救回的人无数。这其中,最容易救的是外伤与急病,而内耗与久病却棘手得多,总是要花费许多工夫。因着是幽谷的密毒,现在他只能推测出啼莺体内的部分毒素成分,无法在短期内彻底破解,还需要靠慢功夫来磨。

  这慢磨工夫的手段之一便是药浴。他买来这一竹篓的药材,才能熬制出一人用的药汤。好在这药浴只需七日一用,下次再就近入城买齐就好,否则两人只能在这城里住下,无法赶路了。

  冷予瑾从竹篓里拿出十来副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只留下一副在手上,其余放进了五斗橱上的包裹里。这些油纸包好的药材用来熬制内服的汤药,要让啼莺每日饭后喝两副,现在熬制是略有些晚了。

  想着之后要出城赶路,冷予瑾打算过会儿再买上药罐、火炉、木炭和火折子回来。他实在不喜火光,药庐里的炉子都是特制的,不会见着明火,但之后为了给啼莺熬药和做些热食,他也不得不动手在野外生火了。

  以前他被人请去治病,直接在对方家中住下,熬药这些事都不需要过他的手。只是扶伤求他将啼莺带走,说得很是严重,“带他脱离苦海”。他既然答应了,就要尽心尽力将事做好,所以才直接去了山庄里将人掳走。

  啼莺看着冷予瑾拿着药包,然后将竹篓给提了起来,就又推门出去了。半晌,啼莺才反应过来,冷大夫是下去给自己熬制药浴的药汤了。可是他看了看半支起的木窗外,明明天还是亮着的。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啼莺就听见门外传来店小二喊号子的声音。不一会儿,厢房的门被推开,两位店小二喊着号子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搬进了房间中。冷予瑾一手端着一只瓷碗,另一手拿着空竹篓,跟在店小二的后面走了进来。

  将浴桶放下之后,两位店小二便在门口候着。冷予瑾放下了瓷碗和竹篓,转身各给了他们十枚铜钱作赏。这两人接过铜钱,笑着说了些恭维话,才退出厢房,将门带上。

  啼莺闻到浴桶里传来的味道,是非常浓厚发苦的药味,想着自己要泡进这样的药汤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没想到,冷予瑾端到自己面前的这碗内服的药汁,闻起来更加苦涩难忍。因着小时候在小倌馆中的不好记忆,啼莺实在不喜欢苦味。

  “……好苦的样子。”啼莺仰头望着冷予瑾。

  “良药苦口。”冷予瑾说着,仍稳稳端着瓷碗,等他接过去。

  啼莺小心翼翼地说:“我以前喝的没这么苦……还有点甜。”他心里想的是,能不能加点糖?

  冷予瑾不为所动:“那是他们哄你。”有些大夫因为知道自己治不好病人,就会开些无用的药,反正没有药性,也不怕往里加糖,权当安慰病人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药本来就涩,加了糖更难喝。”

  啼莺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只好伸手拿过药碗,捏着鼻子喝了。喝完之后,那股苦涩恶心的味道在口鼻中久久不散,让他难受得脸都皱了起来。

  谁知冷予瑾却摸摸他的脑袋,说了句:“林七,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巴哥。”

  呸,你才像小狗。啼莺被苦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瞪了一眼,在心里反驳他了。

  不过这碗药下去,一股暖流从食道流入胃部,然后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身体里一直盘亘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而且这股暖意还不是暂时的,他等了好一会儿,仍觉得自己的脏腑被温和之气包裹着,连带着细密的刺痛都缓和了不少。

  感受到身体里的变化,啼莺抬头去看冷予瑾,眼神里忍不住溢满了惊叹。他从来没有跟冷予瑾说过自己体内发寒的事,可是冷予瑾靠诊脉和观察就能配出这样的药,原来那些被请上山庄的大夫与神医根本不能比。他现在有些信了关于神医的传闻。

  “缓过劲了?”冷予瑾见他抬头,注意到了他那双发亮的眼睛,但也没有去细想,接着交待他,“脱衣除袜吧。”

  啼莺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该去泡药浴了,便说:“麻烦扶我过去。”

  冷予瑾将他扶起来,带到了浴桶边上,却没有离开。啼莺看着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意图,不由得奇怪道:“冷大夫,你不出去吗?”

  “我为什么要出去?”冷予瑾也奇怪地问道。

  “这……”啼莺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女子,自然不能说男女有别。但他从小就在小倌馆里被□□出来,虽然身为男子,却只会对男子有意,自然是格外在意这类事情。

  冷予瑾见他神情尴尬,一时会错了意,以为他在意的是世俗礼数,便对他说:“虽说你与龙庄主拜了堂,但没揭喜帕,没饮合卺酒,也没有洞房,礼未成,算不得有夫之……夫?”说到最后一个字,冷予瑾想了想才选中,说出口也没那么确定。

  啼莺更加觉得尴尬了,他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如今他只当自己是林七,过去的种种,都与自己无关。

  “那便脱衣入浴吧,别耽误了。”冷予瑾接着催促道。

  啼莺实在无法理解这位神医到底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我有断袖分桃之癖。所以麻烦冷大夫回避一下。”

  “我知道。”冷予瑾说,“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男是女,性向如何,对他来说都是病人。他作为大夫,医治病人时向来百无禁忌,为什么要回避?

  “因为我不想当着你的面脱衣服。”啼莺又说,“我不喜欢这样。”

  即使没有搞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冷予瑾至少听明白了这句话。他想,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个人喜恶的问题。于是他转过身去,说道:“我不看你便是。”

  啼莺还是没能将人劝出门去,不过对方已经转身面壁,自己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他背过身去,伸手扶着浴桶边缘开始脱衣除袜。将身上所有衣物全部搭在一旁的木架上后,他慢慢地踩着浴桶下自带的三级小阶,爬进了装满了黑褐色药汤的浴桶里。

  浴桶中半截往下,有三分之一是往内凹陷的,内部的木板可以让人坐着。木板下的凹腔放着铁质的正面开口的火炉,上面离木板有些距离,使得铁炉既能够温热浴桶内的药汤,又不会让木板太烫不能坐人。

  啼莺坐下之后,黑褐的药汤直漫到肩膀处。然后他转头去看一直面壁不动的冷予瑾,说道:“冷大夫,我好了。”

  冷予瑾闻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你再往下坐一些,让药汤漫到下巴。”

  啼莺乖乖照做,将胯部往前挪了挪,后背斜靠在浴桶上,让药汤盖过脖颈,遮了一小部分下巴。他在浴桶里安静地泡着,冷予瑾就拿了自己的剑在桌边坐下,用布巾仔细擦着剑鞘上沾到的脏污。

  过了一会儿,冷予瑾抬头问他:“感觉如何?”

  刚刚坐到浴桶里时,啼莺只感受到药汤的热度,与以往入浴没有什么不同。但坐了这么一会儿,全身的皮肤底下渐渐起了酥麻的感觉,身上发汗也比以往泡在热水里更厉害。此时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起来,每一次吐气都觉得那口气十分浑浊。

  啼莺照实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冷予瑾点点头,虽然还是那副不变的表情,但啼莺莫名就觉得他的神色缓和了些。

  “药汤已经起效了,比我设想的还要好一些。”说着,冷予瑾放下了布巾,将佩剑挂回腰带上,站了起来。

  他朝啼莺这边走了两步,继续说:“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林七,你跟我保证不会趁我不在就偷偷爬出来。”

  “我怎么会……”啼莺说着,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之前还闹着要寻死,之后心境变了,却没有跟冷予瑾说过,难怪对方会如此疑心。再一想,刚才冷予瑾不肯离开厢房,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是怕自己不配合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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