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冷予瑾应了声,将令符拿在手中,对他说,“慢走不送。”
“你这就急着赶人了?”孟声笑了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说道,“正好我也有事,就不打扰你和你家小徒弟了。告辞。”
孟声说完,还含笑暧昧地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啼莺,然后转身走出了厢房。
啼莺被这个眼神看得打了个冷颤,总觉得孟声是在暗示什么。不过此时他也没空管这些,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此时急于向冷予瑾求证。
“师父,那人是幽谷毒门的人?”
“是,他是幽谷左使。”
啼莺终于明白为何觉得孟声的名字耳熟了,原来这是化名。他之前听闻过,幽谷左使醉梦生,擅长蛊惑人心,看似和善,但言笑之间便能挥手下毒,直到毒发,中毒之人才知自己大难领头。他还有一个胞弟,右使醉梦死,是一个擅长暗器与隐匿踪迹的暗杀高手,江湖上有他一夜杀七人于睡梦中的传闻。这两人配合起来,就连顶尖的高手也疲于应对。
想到这样危险的人之前和冷予瑾在厅堂里僵持,啼莺就一阵后怕。不过他接着想到冷予瑾医武双修,实力强悍,又是天神转世,有天命在身,应该是不惧这两个人的。所以他稳住了心神,继续问他在意的问题。
“我听你们谈话,师父是向幽谷毒门要两种密毒配方吧。”啼莺顿了顿,接着说,“是为了我吗?”
之前冷予瑾也曾说过,他受幽谷毒门招揽,甚至表露过没有为他求配方的自责。可如今看来,冷予瑾分明在半年前就跟对方提过这件事,那个孟声见面时可说了半年未见。
冷予瑾将令符收好,走到床边坐下,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确定他裹得严实暖和了,才继续说话:“你不要多想,这些事交给我就好。”
“我怎么能不多想?师父明明想远离江湖,现在却要为了我跟这些用毒杀人的人为伍。我……”啼莺越说越急,甚至咬了下舌头,他嘶了一声,接着说,“之前不是说我这毒可以压制的吗?你不要去找他们,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冷予瑾等他说完了,才问他:“徒儿,若是易地而处,你会作何选择?”
“这……”啼莺语塞。
若是易地而处,换冷予瑾中毒,自己肯定愿意想尽办法求得配方为他清毒。但事情却不能这么算,他没有经历过冷予瑾那样的过去,也没有背负传承家族行医救人的责任。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劝冷予瑾打消念头,因为他确实明白,冷予瑾有多么看重自己。
“你明白就好。”冷予瑾继续劝他,“为他们救人解毒,也不算恶事,我并不委屈。”
啼莺鼻翼酸涩,不想在冷予瑾面前哭出来,索性扑到他怀里,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对方肩头,伸手抱住了他,嘴里说着:“师父,是徒儿不好……”
虽然他们不是让冷予瑾制毒杀人,但救那些制毒杀人的人,无形之中也是让冷予瑾作了帮凶。若江湖中人知道这件事,只怕要将冷予瑾拉下神坛,将他也视为邪门外道了。他知道冷予瑾不会在意这些,可是想到这些都是因自己而起,就觉得十分愧疚。
“好啦。”冷予瑾回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我们之后还要去看鼓岩和腊梅林海,你开心些。”
啼莺轻声应道:“嗯。”
他缓了缓情绪,偷偷擦掉了刚才落出来的泪,才从冷予瑾怀里离开,望着对方神色柔和的脸,心里也是柔情脉脉。
“师父待我真好,徒儿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冷予瑾注意到他微红的眼角,抬手轻轻揉了一下,答道:“只要你好好活到老,活得比我更久,便是报答我了。”
啼莺笑了笑,说:“师父也怕孤身一人寂寞么?”
没想到冷予瑾竟然认了,他几近叹息地答道:“是啊。遇见你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啼莺听得愣住了。这样的话,说得太动听,撩拨着他的心弦。
末了,他给了自己的承诺:“那我便一直陪着师父。”
两人歇了一会儿,便去楼下要了吃食,然后简单洗漱便打算睡了。啼莺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便去看身侧抱着自己的冷予瑾,发现他竟然也睁着眼。
啼莺诧异地问:“师父,你怎么还醒着?”
“你心神不宁的,叫我怎么能安心睡下。”冷予瑾回道,接着问他,“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去幽谷。”啼莺老实交待了,“不是快过年了么,之前我还计划着布置年夜饭,在家里挂灯,和师父一起守夜。如果去了幽谷,不知那里如何……唉……”
“我知道了,那么便等出了元宵再去。”
“嗯。”啼莺应着,过了一会儿,还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其实也不只是过年的事。我就是想到要去幽谷,心里便不舒服,所以才睡不着。”
“是害怕吗?”
“有点儿。想着要离开青茶镇,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就无法安心下来。”啼莺答道。而且那还是一个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冷予瑾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一些,柔声哄道:“有我在呢,不用怕。”
接着冷予瑾又陪啼莺说了一会儿话,啼莺才渐渐觉得困了,便闭上眼入睡了。冷予瑾见他熟睡了,也跟着睡下了。
同时,郡城另一家客栈。
孟声坐在桌前,撑着脑袋。等到这么晚,其实他已经很困了,但一直没有去睡。忽然,深夜的寂静中,窗户上传来轻叩的声音。孟声立时打起了精神,起身去窗边,小心地推开窗,果然看见孟司在外头攀着墙。
“你直接走门不就好了,非要走窗,不知道什么毛病。”孟声笑着骂了一句,同时让出了位置,让孟司从窗户外进来。
孟司从窗户里窜进来,落地站定以后,立即抱住了孟声,将自己挂在对方身上,低声抱怨道:“累死了。”
“事情办完了?”孟声说着,抬手担着他的重量,将他送到床边,让他坐下。
“嗯。”孟司低头解自己手上的机关手甲,嘴上回着话,“目标不愧也是杀手出身,好几次遮掩行踪都安排得巧妙,最后一次差点给跟丢了。”
孟声给他找来帕子,用凉水浸湿,帮着他擦脸和手,赶着将人推进被窝里。
“这几天辛苦了,好生休息吧。”
孟司窝在被子里看向他,突然想起来问他:“你特意在等我?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直觉。”孟声说着,也脱下外衣钻进了被窝里,接着说,“我今天等到冷予瑾了。”
“哦?他怎么说?”
“说是要考虑。不过我觉得他会答应。”孟声想起今天看见的人,解释道,“他收了个徒弟,今天带在身边。我偷偷探了他徒弟的脉,有中毒的迹象。”
孟司本来有些困了,闻言也来了精神,道:“你是说……”
“对,我猜他是为徒弟求的密毒配方。”孟声说到这里,才补充了最重要的信息,“那人长得和左慕白很像。”
孟司想了想,联想起上一次冷予瑾和孟声的谈话,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沉声道:“回谷之后,我去找那些追杀左慕白的门徒。办事不利,还隐而不报,胆子真大。”
“嗯,这事该做。不过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孟声顿了顿,又说,“我问了那个小徒弟的名字,他说他叫林七。”
孟司听了之后惊诧道:“他不是死了?”
“那得问问林家人怎么回事了。”孟声冷笑一声,“尊主自责这么多年,竟是被两个‘老实人’给骗了。”
孟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确定这个林七就是那个林七?”
“你见了本人就知道了。他和左慕白那么像,又叫这个名字,不可能只是巧合。”
孟声说完,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催着孟司赶快休息。两人先后入睡,黑夜又归于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换个地图啦,副西皮也快出场了。副西皮应该不会着墨很多,毕竟那边也老夫老妻了(为啥是也!
第39章第三十九章(捉虫)
鼓岩山下连片长着腊梅林,十里连绵不绝,远远看去仿佛无数金色蝴蝶堆叠在枝头。
冷予瑾将马车停在平坦的地方,拴好了马,然后将啼莺从马车上接下来。照例检查了一番啼莺的着装,确认他穿得暖和了,冷予瑾才牵着他往山下走。
前几天遇到孟声,啼莺知道了冷予瑾决心用他的三年时间为自己换来密毒配方。虽然最后也被冷予瑾说服了,但啼莺心里仍然是难以释怀。
冷予瑾对他这么好,啼莺感动得无以复加,心中对冷予瑾的情意更是满溢出来。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冷予瑾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冷予瑾本该超然于世外,没有人能束缚住他,如今却让自己成为了他的软肋。值得吗?
“你心不在焉。”冷予瑾的声音忽然响起,“如此良辰美景,走神可不好。”
啼莺循声望过去,迎着冷予瑾注视自己的目光,轻点了一下头,收回了思绪。他跟着冷予瑾往前走,抬头去看山顶那面天然的石鼓。
正如传闻所说,鼓岩山上的这面石鼓十分巨大,在山下远远就能看见。它耸立于山顶,从山下看去,仿佛与天相接,也难怪历代帝王与臣民都认为敲鼓可以传达天音了。可惜山顶被官府把控,否则啼莺还真想去敲一下鼓。
看了一会儿,啼莺便将视线转向正面的腊梅林。入目皆金黄夺目,煞是好看。
“真是壮观。”啼莺感叹了一句。
冷予瑾却说:“是不错。但比起阑州霖陵郡的红枫林海,还是差一些的。”
阑州霖陵郡。啼莺记得这是冷予瑾幼时居住之地,之前两人能对上同一首童谣,所以他们很可能生于同一个地方,这霖陵郡也是他的家乡。
“徒儿真想去霖陵郡看看师父所说的红枫林海。”说不定还能想起有关家之所在的线索。
冷予瑾想了想,说:“明年秋天红枫时节,我带你去。”
“咦?”啼莺感到不解。明年秋季,他们应该还在幽谷中,怎么能去霖陵郡看红枫?于是他说道:“幽谷毒门不会放我们走吧?”
“他们不放,我也能带你走,反正他们追不上我。”冷予瑾理所当然地说,“就算是长工,每年也有休息的时候,我们当然也可以要求休假。”
“……师父说得对。”啼莺应道。
啼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就算自己成了冷予瑾的软肋,这个人也不会被别人拿捏着软肋而束缚住。他依然是洒脱不羁的,与幽谷毒门只是做了桩交易,而不是对他们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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