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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到自己是唯一在为这系列案件伤脑筋的荣雨眠暗自挑了挑眉,随即站起身来若无其事走至另外两人眼前。

  “晟王殿下,奉公子,你们在讨论什么?”

  这么问倒不是当真想打听些什么,荣雨眠只是打算在对方反问他案件是否有头绪时漫不经心回答道时间不早,自己准备回去用膳,以此吊着对方胃口,看看谁对这个案子更不着急。不成想,他这一问,奉少波立即正经八百回答:“殿下与我正在讨论最近空置的散骑常侍,殿下向皇上推荐何人为好。”

  奉少波不是口无遮拦之人,他会如此坦率回答,荣雨眠猛地意识到,自己看来已经得到赵拓明的信任。他下意识瞥向赵拓明,后者在此时不动声色补充道:“本王已知太子准备推荐四皇兄担任这散骑常侍,故而,必须找到两个能够与四皇兄一争短长的人选。”

  四皇子荀王赵俊朝正是最近荣雨眠比较留意的人物。这位荀王之前曾是太子的有力竞争者,其后因为棋差一招被太子赶至封地。最近太子向皇上求情将四皇子重新召回皇都,荣雨眠自然瞧得出,为了对付晟王,只怕太子已经与荀王达成默契。为此他有特地关注对方,心知这位荀王接下来的举动势必针对晟王。只是他没想到,荀王回京没多久,居然打起散骑常侍这一差事的主意。

  之前荣雨眠便发现,爰朝的皇子并无不许为官的规定。不过,散骑常侍这一官职可以说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官员,太子竟放心举荐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担任这一职务?在荣雨眠看来,太子此举简直引狼入室。但话说回来,作为晟王这边的参谋,荣雨眠首先关心的还是这一差事是否能纳入晟王囊中。

  荣雨眠回过神将注意力集中至赵拓明说辞的微妙之处。“两个人选?”举荐与买字花不同,只有全力在一人身上才更有中的可能。

  面对荣雨眠的疑问,奉少波微笑着细说从头道:“之前荣公子献的妙计,帮助我们找出了太子的细作。殿下英明,暂时将他留在身边,此次散骑常侍之争,我们决定向那个细作透漏一个假人选当做幌子,当太子全力对付这一目标,我们真正举荐的人便有更大机会一举夺魁。只是,想要骗过太子,当做幌子的人也必须拥有足够好的条件。故而,我们必须同时找到两个合适人选。”

  听了这个计划,荣雨眠不由心想,自己以后还是少和这两个这么狡猾的人打交道为好。

  赵拓明在这时放下手中名录,他望了一眼已经被荣雨眠整理起来的案件卷宗,挑眉问道:“看来你已经胸有成竹?”

  荣雨眠并不作答,而是取过第一起杀人案件中的一份记录,放至赵拓明眼前。“晟王殿下可从这第一位死者所住客栈的客人名单中看出些什么?”

  第一位死者所住客栈可谓是皇都第一客栈,虽不算最为豪华,却绝对是规模最大,一家客栈可住百来位客人。而眼下正值科举,客栈的客房几乎住满了人,这导致赵拓明面前的那份名单有长长一串人名。赵拓明低头扫了一眼名单,用微微不明所以的眼睛望向荣雨眠。

  荣雨眠伸手指出其中五个名字。“元重,福乐成,傅新晓、傅原生,秦朗。在这家客栈,除了死者王风外,要凑出‘亡爰复秦’亦有现成人选。而若一家客栈内同时四人惨死,大家更会将案件联系在一起,想要表现‘亡爰复秦’,这是更具震撼力的方式。另一方面,四名死者毫无联系,凶徒应该并不认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按姓氏杀人,凶徒极可能需要翻看客栈账册才能找到目标,只在一家客栈行凶远比从四家客栈寻找目标要简单许多。综上,为何此案凶手偏偏换了四个地方行凶?”

  一旁的奉少波受到启发,推测道:“难道那四家客栈还有特别的名堂?”

  荣雨眠续道:“本案还有另外一个疑点。为让大家将四个案件关联,每名死者皆头发披散,衣衫全解。可实际,能更让人将案件联系起来的,必然是行凶方式。然而实际,这四人的死法却不尽相同。这又是为何?”

  奉少波狐疑着沉吟道:“总不至于客栈、行凶手法,这些皆有我们还没发现的名堂?”

  “若凶徒想要借案件表达,不至于隐晦到我们觉察不出。所以,与其说客栈与行凶手法是刻意为之,不如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奉少波疑惑重复。

  荣雨眠点头道:“先说行凶手法,第一名死者是被徒手活活勒毙。若无足够气力,即便面对文弱书生,一般人也很难生生勒死对方。反观第二名死者,他被行凶者以刀刺死。由于第一刀刺得不深,凶徒不得不往要害再补第二刀。”

  奉少波猛地醒悟,却是大为惊异,问道:“你是说第二起案件的凶手另有其人?那人并没有足够力气,无法效仿第一名凶徒的杀人手段?”

  “第二名凶徒也是细心,他担心换了行凶手段引人怀疑,索性之后全部使用不同的手法杀人。”

  奉少波低头思忖道:“可他为何如此?他是想将自己杀死的那三个人也推到第一名凶徒身上?”

  “恰恰相反。”荣雨眠纠正道,“第二名凶徒是在掩盖第一名凶徒的罪行。这是四名死者不在同一家客栈的真正原因。第一名凶徒必然与第一家客栈有所关联,第二名凶徒正是为了转移捕快的视线,故而又在其他客栈行凶,试着将大家的视线从第一家客栈身上移开。而所谓‘亡爰复秦’,那同样是故部迷阵,因为第一名死者恰好姓王,便被第二名凶徒利用。事实上,这起案件应与谋反无关。”

  当刑名师爷因这一推测而讶异失神,赵拓明不易察觉地微微笑了笑,接着转头对奉少波道:“少波,剩下的是你的事了。”

  若非第一名凶徒定是杀死第一名死者的最大嫌疑人,第二名凶徒不至于冒险杀死那么多人来掩盖罪行,所以说,接下来奉少波需要调查的事情是相当容易差事。荣雨眠没有再多说什么,相反,他的心思全在另一桩事上。

  “晟王殿下,若奉大人验证了我的推测,请殿下务必记得悬赏的一千两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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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淅淅沥沥落下的这个午后,荣雨眠打着伞穿过主院西侧的檐廊来到王府马厩边的一栋简陋茅屋。

  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这间茅屋的门窗皆敞开着,有风吹过,处处破洞的窗棂发出呼呼声响。荣雨眠站定在茅屋的门口,从半掩着的木门往里瞧进去,正打算敲门,身边的初霁已悄声唤道:“进子哥,我们公子来看你啦。”

  荣雨眠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这个“乖觉”的小厮,心想自己堂堂正正来探望摔断腿的朋友,愣是被初霁唤出了一丝幽会偷情的意味,也是奇妙。

  从半掩的门户,荣雨眠能见到正坐在床边的马夫张进。张进听见初霁的声音,扶着床沿站起身来。“荣公子,初霁,快请进。”待荣雨眠与初霁跨入屋中,站在桌边的人带着歉意解释道,“恕我腿脚不便,未能远迎。”

  自幼便爱混迹街头的荣雨眠自认为与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相当亲近且熟悉,不过,晟王府的这位马夫对他来说却是陌生,不愧是王府的下人,这位马夫不仅见识广博,接人待物也向来有礼有节。最初偏爱青帮分子之类粗人豪迈的荣雨眠有些不习惯张进的态度,但几经接触,对方的谈吐以及不经意间带来的情报量令他很快将之引为好友。这一次,听闻对方日前不小心坠马摔断腿,趁着有空,特地前来探望。

  “你腿脚不便赶紧坐下吧。”来到屋内,荣雨眠首先说道,“初霁亲自炖了猪骨汤,也不知能否入口,初霁坚持说送来给你补补骨头。”

  闻言张进笑道,“初霁这是心疼荣公子,怕荣公子吃坏肚子,让我先尝尝吧?”说笑着,他一边重新在床沿边坐下一边抬手道,“荣公子,初霁,你们也请便。”

  初霁首先扶着荣雨眠在桌边的长椅上坐下,接着将张进扶到桌边喝汤。趁着张进喝汤,荣雨眠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间破落的房间。只见,屋中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由于四壁漏风,床架的厚厚床帐尚未收去,此刻草草卷在一边,耷拉在倚着床架的拐杖上。在房间的东侧,木头架起的简陋柜子上,摆放这两排木雕。荣雨眠的目光不自觉被木雕吸引。那些木雕看着栩栩如生,但显然张进不至于花钱买来这许多木雕。

  “这是你雕的吗?”荣雨眠微微好奇询问,站起身来走到柜子边赏鉴。

  张进谦逊道:“闲来无聊的小爱好,荣公子见笑了。”

  荣雨眠注意到那些木雕几乎都是飞鸟,唯一的例外是一只犬形雕刻。习惯探究各种异状例外原因的荣雨眠不自觉将目光落在那只犬雕上。张进介绍道:“这条狗的名字叫喜乐。”

  荣雨眠转回头问道:“你还给自己的每个作品起名字?”

  张进笑着摇头道:“我哪来这许多闲工夫?喜乐是曾经晟王府上的狗,为了留个纪念我特地雕刻的。不过我只擅长雕鸟,喜乐雕得不像。”

  听语气喜乐不似遭遇不幸,荣雨眠不由好奇这条狗去了哪里。“既然是晟王府的狗,怎么不在了?”

  张进遗憾道:“只怪喜乐不小心惊到当初怀有身孕的江侧妃,江侧妃痛失孩儿后再也见不得喜乐,最后在晟王殿下首肯下,喜乐被送到了别处。”

  就在不久之前,荣雨眠还在琢磨为何晟王至今无儿无女,如今听闻对方曾经错失过一个孩子,不由心中一动。“想必晟王当时也很难受吧?”从未有过希望与希望破灭截然不同,荣雨眠不自觉心生怜悯。

  张进却有不同看法,他谨慎着用词,同时也开诚布公,道,“晟王殿下对儿女一事似乎并不上心。且不说当日平静接受,单是想想:若晟王殿下想要孩儿,如今只怕早已三妻四妾。”说到此处,猛地想起荣雨眠的身孕,他飞快瞥了一眼后者腹部,转言安抚道,“荣公子能怀得麟儿,作为晟王殿下唯一血脉,晟王殿下必是重视。”

  荣雨眠倒是希望对方不要过于重视,毕竟,他并不准备把这个孩子留在晟王府中。当然,这一念头实在无从与人分享,此时只能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接着,继续欣赏木柜上精雕细刻之作。

  “飞鸟翱翔与天际,本有自由意象。这么多展翅的雕琢作品,是感叹不得自由吗?”

  荣雨眠这一问题令张进微微愣了愣,他似乎这才自己想明白,回顾后答道,“最初选择雕刻飞鸟可能确实心中向往自由,”说到此处低叹道,“如今已经没这个心了。人生在世,不是孜孜汲汲便是营营苟苟。”

  荣雨眠听了轻笑一声,道:“教我说,人生在世,也有活得赫赫炎炎,郁郁桓桓的。”

  张进抬眼望向荣雨眠,心有感触道:“荣公子活得纵情豁达,我等凡夫俗子只有羡慕的份。”

  这时,又有人来到这间茅屋门前。

  半掩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敲,很快门外之人便推开房门。荣雨眠认得来人,这名侍从名叫常安,总是跟在赵拓明身边,想必是晟王亲信。平日荣雨眠没觉得这位亲信有仗势行为,眼下后者却是自顾自走入张进房间。

  张进自然也识得常安,他先是疑惑后者的到来,之后,想到什么,下意识往荣雨眠方向瞥了一眼。虚阳之人原本就需避嫌尽量不与男子独处一室,而荣雨眠虽无名分,可晟王府上上下下皆知他是晟王的人,眼下,他在张进房中被晟王亲信撞个正着,这让房间主人一时有些局促。

  常安甚是张扬直闯张进房间,之后连看都未看房间主人一眼,径直走到荣雨眠身前。

  “荣公子,晟王殿下有请。”他对荣雨眠的态度倒是客气恭敬,但这句话却有意味深长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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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雨眠被带至赵拓明的书房。原本初霁是紧紧跟着的,但常安将人拦在了书房外,当荣雨眠走入房间,常安从外侧走廊轻轻关上房门。

  被关上门的书房内只有荣雨眠与赵拓明两人。说实话,常安这一行为当真有些许吓到荣雨眠。

  端坐在书桌后的赵拓明从手中的书卷抬眼望向荣雨眠,后者自认为脸上未露声色,前者却忽然微微一笑,看透他心思般解释道:“常安特别机灵,心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自己也索性选择回避。”

  荣雨眠不着痕迹打量对方,谨慎道:“恕我不明白晟王殿下言下之意。”

  赵拓明不紧不慢细说从头道:“早在几个月前,晟王府上便有下人传你与马夫张进交情匪浅,日前你病重,张进特地前往探病,之后张进摔伤,你又第一时间命初霁问候送药。今日你才到张进屋前,府上便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我远在书房正闲来读书,这消息却很快传入我的耳朵。”

  勉强接受了自己身份的荣雨眠也算有仔细言行,可他从小生长在破除封建思想对妇女禁锢的民国,哪里想得到自己探病的普通行为值得劳师动众的大肆宣扬,眼下终于看清现实,可他自不会反省。“流言止于智者。”他镇定应道,“想必晟王殿下不至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此事不必放在心上,却必放在行动上——若我毫无反应,岂不成了笑话?”

  荣雨眠向来擅审时度势,此时却情不自禁冷下表情反问道:“晟王殿下待怎样?”

  赵拓明简明答道:“以牙还牙。”

  荣雨眠还不及细想这句话,赵拓明忽然将桌上的茶杯摔到地上。茶杯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只怕隔着关闭的门窗也能听得分明。

  “你令府上的下人以为本王还不如一个马夫,本王自当令他们以为你还不如本王从不责骂的晟王妃。”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晃神,荣雨眠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出现问题——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赵拓明正在和他闹着玩?

  不过话说回来,“还不如晟王妃”是怎么回事?晟王妃是有多不得赵拓明欢心?

  难得不知如何正确应对的荣雨眠下意识脱口问出的,是相当不合时宜的问题。“我听闻元王妃曾为晟王殿下送汤,结果晟王殿下打翻了元王妃的汤盅?”

  赵拓明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他在回想后才道:“本王只是不小心打翻碗汤,不想竟然被传成这样,害你惦记至今。”

  荣雨眠立即回道:“我只是不经意探个病,不想竟然被传成这样,害晟王殿碎了一只茶杯。”

  闻言,赵拓明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端详荣雨眠好半晌,之后,不动声色道:“你脾气也比以前坏了许多。”

  事实上,荣雨眠的脾气比以前好了不少,若是曾经的他,这种时候怎可能善罢甘休?如今,习惯了寄人篱下,小心做人的人不做辩解,只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道:“晟王殿下,张进来王府几年了?”

  这一问题令向来特别沉得住气的赵拓明不自觉挑了挑眉。“你对张进倒是真的关心?”他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投向荣雨眠。

  荣雨眠并未解释那不是关心而是疑心。之前他探望张进,有注意到对方的拐杖,拐杖放在床边,被卷起的床帐盖住,这说明在床帐被卷起后拐杖就再无取用过。若张进当真摔断了腿,怎可能整整一个上午都未使用过拐杖?情报工作干久了,即便是自己的同志,都有不得已怀疑的时候,眼下张进只是比较谈得来的相识之人,荣雨眠自可以毫不犹豫便抱有疑问。不过话说回来,纵然他担忧张进是太子的细作,在毫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为保护可能的确身世清白的张进,暂时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至多,暗中提点一下赵拓明。“算不上关心,只是我觉得张进谈吐不凡,不像普通马夫,对他有些好奇。”

  赵拓明默默思索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些什么,末了,他抬眼望向荣雨眠,道:“你若对他有所疑心,本王可以找个理由将他赶出晟王府。”

  荣雨眠注意到对方如此言说是眼中闪过的一道寒意,以及某种凝重。“晟王殿下是想到什么?”

  赵拓明稍作思考后选择松口道:“江侧妃曾经怀有身孕,却不幸小产。当日本王未过多关注,现在想来,本王身边不乏不希望江侧妃诞下皇子之人。如今你身怀六甲,许会有人故技重施。”

  晟王殿下这一番话令荣雨眠心情复杂。

  一方面,因为他的提醒,赵拓明思索身边危机,很快想到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于是有心予以保护,可另一方面,当日江瑶月小产,丧命的也是赵拓明的亲生骨肉,可他却“未过多关注”,作为父亲,对至亲孩儿如此凉薄,他会真心关心自己如今这个孩子的安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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