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中宫皇后接连侍奉在侧,该劝却没有劝。
为了扒出事实真相。
也为了平复皇帝的怒气与伤心,总得有人承担怒气。
皇后罕见的沉默了。
已经连着几日匆匆。
宫里的活计忙了起来,二日天不亮便得把薄薄冰层打扫干净,免得日头升起来晒化了,脏了哪位过路的贵人的脚。
皇后清醒一夜,清晨侍奉完汤药,由侍女扶着出了养心殿。
二人走在前头,轿撵在身后跟着,成芸一手绕到身后撑着伞,另一手稳稳扶着她,“娘娘,”她担忧问道:
“太子殿下此时南下,是不是不大合适,万一有变故,岂不是赶不及了?”
她意中所指忌讳很深,叫有心人听见便是一场事端,皇后不由看了她一眼。
她昨日一夜未睡,照看皇帝身体,这会儿精神未见萎靡,只眼圈周围黑青色,泄露出她的疲惫不堪。
“还有那宋太医,”成芸立刻将声音压低,耳语又问:“咱们去刑部打个招呼吗?殿下交代好几次,请娘娘看顾着点。”
皇后笑了笑,一夜将她的妆容消磨干净,唇边纹路明显深刻。
“若是太子不走,恐怕惹的言官弹劾,尤其皇上又病倒了,太子巴巴的待在京中,岂不是盼着皇上出点什么事吗?”
成芸无声“啊”了一句,恍然大悟。
“一会儿你立刻去一趟东宫,叫太子赶紧动身,不用进宫了。”皇后道。
成芸面上凝重,点了点头。
皇后又道:
“那个宋春景更不是省油的灯,你瞧瞧他话里话外的,将自己摘的多干净?”
成芸侧耳倾听。
“且滑着呢,为了不掺和贤淑殿那摊子事,连脉都不给淑嫔好好瞧一眼,生怕将来出了事,怪到他的头上。”
“他怎知淑嫔会出事呢?”成芸问。
皇后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这不是,果然就出事了吗?”她嘴里如此说,眼中却藏着无数叫人看不透的玄机。
成芸略想了想,没明白。
皇后点她一下,“当日我对淑嫔这胎有些介意,他劝我不要插手,我便知道,他有些决断。”
“奴婢也在场,倒没听出来什么。”成芸说。
“那日他说‘淑嫔年轻得宠,易大喜大怒,孕中惊怒,可是大忌’,这话还记得吗?”
成芸点了点头。
“你看他昨日,淑嫔已经气成那副模样,他还火上浇油,话里话外的戳她,生怕她气生的不够大。”
“本来是有转机的,院判也说了,可等两日再看看,万一胎脉又有了呢?”皇后微笑道:“淑嫔自己不争气,被激将的大喊大叫,本来头三个月就不稳固,哪由得她这样一惊一乍的。”
“之前他叫娘娘等机会,我还当他拖着不肯出力,现下这机会可不就等到了?”成芸也笑了,眼角纹路加深几许,眼中也尽是放心,“娘娘可松心了。”
脚下湿滑,她建议道:“娘娘上轿撵吧,扭着脚怎么着?”
皇后摆了摆手。
成芸便继续道:
“宋太医面上冷谈,还是站在咱们这边,怕将来淑嫔真生下小皇子,挡咱们殿下的路。”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望了望雨雪连绵的天,“有意而为也好,顺水推舟也罢,算他有心。”
成芸又问:“那咱们还给刑部递个话儿,叫人看顾着点吗?”
皇后下颌微微一低,算是应了这话。
黄昏时刻,东宫。
成芸趁着宫门未下钥出了宫。
换了身平常衣服,来到东宫,面见太子。
太子起身客气了一句:“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成芸不敢放肆,端正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嘱咐奴婢来问一句,为何还未动身?可是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太子没忍住,笑着叹了口气,“姑姑是专门来笑话我的,快快回宫同母后说,再催,儿子去了南方就不回来了。”
太子长在宫内,因为皇后事情多且身份尊贵,衣裳华丽不适合常常带孩子。
相比之下,倒是成芸常常抱着,因此同她非常亲昵。
成芸抿着嘴一笑。
她已经不年轻了,这笑容也看不出狡黠味道来。
相反,尽是长辈的包容。
“宋太医那里,娘娘已经托人递进话儿去,横竖是吃不了亏的。”
成芸道:“再者还有将军府呢,儿子的师父进了大狱,将军怎么也得出出力,不能叫他受了委屈。”
太子想了想。
略微松了口气。
成芸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也跟着叹了口气,“殿下别再继续等了,明日就动身南下,不然皇上那里实在不好交代。”
太子用手撑住头,指尖点了点额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别叫娘娘着急了。”她继续劝道。
“好吧,”太子萎靡不振道:“好吧。”
三月十四,本该草长莺飞的踏春好季节。
宫里得宠的嫔妃香消玉损。
宫内四处静静的,全都不敢大声说话。
因着倒春寒,枝头花苞尽数冻掉,宫外也未能幸免。
种的粮食刚刚发了一个指头尖的嫩芽,全都被冻掉了脑袋。
农民一片哭天抢地。
粮道署紧急拟定政策,将库里要拨出去救济的种子合计好,递到了皇帝床头。
皇帝病着加班熬夜,身体更加不好。
三月十六,晚,打更的敲满十一下。
大理寺外值班守门的侍卫在这寒天冻地里跺了跺脚。
抱怨道:“这天真他妈的邪性。”
另一个见了,也觉得愈发冷了,忍不住道:“好在今日雪停了,不然咱兄弟俩得冻成棍儿了!”
早先那个刚要应和,院内响起来匆匆脚步声,他连忙闭上嘴站成了一棵松树。
大理寺卿何厚琮跨出大理寺的高门槛,叫寒风兜头一吹,打了个喷嚏。
身后的随从听见动静赶紧上前挡住了风口,“大大大,大人,天忒冷了,将军府的真要这个时候过来吗?”
何厚琮双手抄到袖子里,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本官也觉得有病,他们……”
正说着,门前直冲着的大道尽头影影绰绰露出一点黑影来,飘忽的有点吓人。
何厚琮眯着眼睛探头看了看,一旁的随从也伸直了脖子。
那一团黑影飘近了些,才看出来是一顶轻便轿子,四个人抬着,均是轻轻踩地。
旁边空落落的,连个随侍都没跟着。
深夜出行,又特意避人。
何厚琮心底有了些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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