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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外如同一体,彻底安静下来。

  已经子夜时分了。

  他翻了个身看了一眼睡在对面床上的沈欢,沈欢却没有睡,躺在床上用棉被遮挡住大半张面庞,整个人只露出头顶黑发和乌溜溜的眼睛。

  黑暗中,沈欢张了张嘴,想叫“师父”,但是又迟疑了。

  他心想:我已经自请出师门,诀别当日也说的清清楚楚,他还算是我师父吗?

  同时他又难以克制的想:如果他不关心我,怎么会跋山涉水到这里来找我呢?

  无论是冷清安静的宋府,还是宽敞自在的将军府,京中的温暖的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他眼泪顺着鬓边无声滑落,阴湿了枕头,不一会儿,连带着脖子下面都跟着潮湿黏连。

  他往下拉了拉被子,露出嘴巴来呼吸。

  宋春景坐起身来,穿上鞋走了过来,沈欢看着那身影,赶紧闭上了眼,然后一翻身,面朝里侧躺好不再动弹。

  宋春景没有点灯。

  他走到床边,静静站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他道。

  沈欢听着他声音,心中更加酸涩。

  额头一凉,是宋春景伸出手,抵在了他额上。

  那手没有即刻抽离,他人蹲下身,守在床边,“热退了一些。”

  沈欢抬眼之间觉得眼皮磨眼,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副狼狈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浸透边疆苦寒凄冷,“追杀我的,和追杀我爹的,都是荔王的人吗?”

  “嗯。”宋春景应道。

  沈欢惨笑一声,洁白牙齿在夜色中显得森然无比,“同太子,不对,他已经是皇帝了,同他没有关系,是吗?”

  “是。”宋春景说。

  沈欢沉默片刻,片刻后垂下红肿的眼皮。

  “师父说这话,没有一点点私心吗?”他问。

  过于浓重的鼻音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但是仍旧哀泣沉沉。

  宋春景沉默片刻,眼中不见星点光芒,流淌着浓重墨汁,道:“有。”

  “我知道,”沈欢张开嘴哈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气,又是惨痛一笑,“从你远来西北由乌达护送我就知道,师父已经完全站到他的阵营中去了吗?”

  “是因为我爹死了,所以将军府无人同他对抗了。”

  “不对,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欢看着外头斑驳错落的帐篷形状,怔愣发呆,“师父选他弃我无可厚非。”

  “沈欢,”宋春景叫了他一声,静静的说:“你当初,去何家找何厚琮来救过我是不是?我知道的晚了,谢谢你。”

  沈欢呼吸一滞,眼珠晃了晃。

  宋春景:“还有,皇上逼迫你不让你继续学医这事,我以前不知道,错怪了你,抱歉。”

  沈欢睁大双眼,有些回不过神。

  听这话中意思,似乎是宋春景以为是李琛逼迫他,不叫他继续学医的。

  他似乎理解了同宋春景刚刚见面时,那一张口先说出来的‘抱歉’两个字的含义。

  “但是将军府的惨案同他无关,当了皇帝也不是他的错,”宋春景停顿数息,放缓声音继续道:“他虽然有时冷峭无情,很吓人,但是追责荔王、告慰将军府,做的无可指责。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会是一位好皇帝。”

  第99章

  沈欢来不及深思,就被这数句话中其他的意思给点燃了,跟着念出声:“告慰将军府,会是一位好皇帝……”

  “你在帮他说话,”沈欢肯定道:“你怕我头脑一热做出什么混乱事情来,劝我安居一隅,怕我给他添乱?”

  “不是这个意思。”宋春景马上说。

  沈欢胸口剧烈起伏数次,宋春景耳边听着拉风箱的喘气声,皱了皱眉,觉得不该说的太多。

  他毕竟年纪小,骤逢大悲戚,刚刚得知将军不在的消息,正是万念俱灰时刻,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如果你想继续学医,同我回京,我好好教你,”宋春景躲开惹他伤心的话题,低声保证道:“也会护着你,不叫你再受伤害。”

  深夜之中,刻意放缓的声音就像温在烛火上的粥,缠绵亲切。

  他竭力温柔:“我心里也是希望你回去的,京中至少比这里起居生活上方便一些。”

  沈欢骤然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都没能制止他涌上来的愤怒,“回去在他眼皮底下讨生活?畏畏缩缩一辈子?!”

  “师父!”他怒火冲天喊道:“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帐篷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一个高大身影映在帐篷上,看上去比本人更加强壮,“宋太医,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忙吗?”

  乌达听见动静眨眼间赶到。

  “没事,”宋春景站起身,示意沈欢别出声,自己走了出去。

  他取下搭在帐篷边的斗篷披在肩上,脚下不停,继而伸手一撩,掀开了门帘。

  外头的气温正值最低时刻,漫天星光都似结了冰,既璀璨又冰冷。

  “您这么晚还没有睡。”乌达说道。

  “睡了一觉,醒来透透气。”宋春景仰头看了一眼苍穹,眼中星星闪烁,整张脸都泛着细腻的月色。

  乌达差点移不开目光,心惊肉跳道:我的青天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

  “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呀?”他问。

  宋春景:“再等等。”

  乌达想了想,“再不回去就该耽误您上班了。”

  “明日看看情况,将军府的人也该到了。”他说。

  乌达还要再说,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劝什么。

  宋春景偏头咳嗽一声,“你去歇了吧,不必时时看护着这边,有需要我自会去找你。”

  乌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挺直坚硬的鼻梁,“那我走啦?”

  宋春景朝他客气一点头,示意请自便。

  人长得好看,医术又高明,偏偏还会做人。

  一溜捡着恭敬顺从的态度来,把人捧在眼里。

  乌达面色狰狞走人,心中嚎叫不已,觉得宋春景真是块不可多得的金子。

  走到哪里都得人尊敬、瞩目、念念不忘。

  宋春景目送他走远,站在寒冷至极的外面看着一座座帐篷。

  里面沈欢看着他投在帐篷上的比寒夜还要冷清的身影。

  半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宋春景终于抬脚踩了几下地面。

  他呼出一口绵白无边际的热气来,转身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沈欢看着他解下斗篷挂在门边,又站在门边散凉气,挺直的身形像浇了水的秋竹,染上些许霜色,但是笔直伫立,腰背上似乎撑着一把剑。

  宋春景觉得周身回暖,正想走进去看沈欢睡了没有。

  沈欢那边一翻身,将被子整个蒙住头。

  宋春景脚下一顿,远远站住,轻声说道:“睡吧。”

  “对不起……”沈欢窝在被子里,嘴里咬着厚重棉被,发出哀鸣的哭声,听起来模糊不清但是格外伤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这样说话,我控制不住自己……”

  “同人不同命,他一出生顺风顺水,我一出生就要四处逃窜,他金尊玉贵,终于当上皇帝了,我呢?”他痛哭着倾诉,把这些年埋在心中的委屈倾泻而出,“我是个祸端,将军府也是被我连累的,我爹也是因为我而死,我……”

  宋春景站在原地,听着呜咽不停的控诉。

  “师父,你能来西北,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从你对我说抱歉……我就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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