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阔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皇上,”他祈求的说:“能不能让我留在京中啊?”
李琛一挑眉。
陈阔笔直站着,比当初强壮了不少,但是也黑了,许是没有穿轻甲的原因,脸部线条没有在西北时冷硬,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一些。
但是仍旧十分壮实,一看就特别能打。
“怎么,西北有人欺负你吗?”李琛问。
陈阔一听有戏,立刻一扯自己衣裳,露出后背上的无数新旧交错的刀疤伤口,有打仗时受的伤,有练兵时出的意外,还有受的军规处罚。
“好多次,”陈阔沉重的说:“差点就死了,现在还能看到您,完全是命大。”
西北情形不用他说也知道,一定危机四伏,九死一生。
但是李琛看他伤口形状,没有丝毫同情的说:“犯得错不少吧?”
陈阔叹了口气,穿好衣裳,“您不知道,我盼着您登基等了多久,终于盼到了。”
“你就知道一定会让你留在京中吗?”李琛没什么感情的问。
陈阔凝重了些,诚恳的说:“就算不为着之前情义,也请皇上考虑考虑微臣,我去的时间也有十年了,我爹眼看着也快不成了,弟弟身体又不好,眼瞅着太尉府要撑不下去了。”
“你是进宫来专门哭惨吗?”李琛问。
“不是,”陈阔赶紧说,然后诚恳的说:“我家的情况,是真的惨。”
陈家算是前朝开国老臣,封了二品太尉,许建府邸。
算是外派西北的一批人里头家世好一些的,加上又有太子陪读的身份,此次留京几率很大。
但是陈阔仍旧不敢懈怠,怕留不下来。
他说完一通话,不是站着就是跪着,不敢托大多坐,态度也诚恳恭敬,除了表现的太想留下来,没有其他毛病。
李琛本就有意想留他,但是不好提前走漏风声,于是犹豫了一下,装作十分为难的说:“你说的,我都会考虑一下。”
“多谢皇上!”陈阔赶紧道。
李琛看着他,想起年少时光,生出一些感慨来,交代说:“你最近老实些,不要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京中不比西北,不知道多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是被人参奏一本,就算朕想徇私留你,也不能不顾言官的脸面一意孤行。”
陈阔这回真真切切笑了起来,跪在地上拜谢,“是!微臣铭记在心!”
御书房门外。
沈欢一出门撞上宋春景,他垂了半日的脸终于抬起来一回,看了一眼面前人。
他张了张嘴,然后说:“宋太医。”
宋春景听着这称呼没说什么,只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问:“身体好些了吗?”
沈欢:“好多了,多谢宋太医挂怀。”
他太客气了。
宋春景听了两句就明白他不打算继续学医了,沉默几许,然后道:“好了就行。”
沈欢朝他一点头,“告辞。”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宋春景望了一眼他背影,脸色更加萧条冷淡。
他转过头,沉默继续等在御书房门外。
值守太监听见里头声响没了,才对着等候在一旁的他一弯腰,“宋太医稍站,奴才进去通报。”
宋春景背着大药箱,“有劳。”
小太监轻轻推门进去,李琛有些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宋太医来请脉,在外等候多时了。”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答。
李琛立刻换了一副表情,语气也由不耐烦换成了斥责:“下次他来即刻通报,不需在外头等待。”
“是!”小太监赶紧应了出去请人:“奴才记下了!”
陈阔睁眼看着,心想太医?皇上对一个太医这么操心?
片刻后,宋春景推门进来,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在他身后将门轻轻合上。
他身着服帖合身的深色太医官服,领口扣到最上面,姣好面容下露出一小截白皙脖颈,一指节的长度而已。
脖子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
他没有笑,因此面容看起来有些冷淡。
配合着剪裁得体的官服,一眼看去非常禁欲。
李琛坐在书桌后头,见他进来先露出一个笑来,操劳了一日的烦闷心情立刻得到了缓解。
门前轻轻抿着的唇一动:“微臣给皇上……”
“不必多礼,”李琛打断他,心情很好的说:“好久不见啊宋太医,我今日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陈阔站在一旁惊奇的看着刚刚还冷淡稳重的皇帝变了一张面孔,他一看来人——
这不是去西北的那个太医吗?
“宋太医?”他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又见面了。”
宋春景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起是谁,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只同他客气的一点头,算是回了招呼。
怎么跟他在西北唇枪舌战怼林将军的时候不太一样?陈阔心中想。
他刚要开口试探深浅,李琛却对着他道:“你退下吧。”
陈阔:“……”
宋春景上前为李琛诊脉,然后恭敬的说:“从脉象上看,没有头痛的迹象。”
“那是为什么呢?”李琛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旁若无人的问他:“难道是太过想念宋太医导致的吗?”
宋春景:“……”
陈阔:“…………”
陈阔实在听不下去,也不敢多听,赶紧告退。
李琛一心扑在宋春景身上,看也没看,只对他摆了摆手。
看着李琛的态度,陈阔立刻就明白了这太医为什么能使唤的动乌达。
别说乌达,恐怕连皇帝本人都能使唤的动。
他心说:原来关窍在此,还好当时我没招惹他。
陈阔脚步匆匆往宫外走,一出宫门,终于赶上了缓缓而去的沈欢。
他呼出一口气来,同他并排而行,问道:“碰到你师父了?”
“已经不是我师父了。”沈欢冷冷道。
“你,”陈阔一张嘴,犹豫片刻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真不学医了?”
“不学了。”沈欢目视前方,脸颊不似之前圆润,但是也养回来不少,有一种少年特有的青涩成熟感。
“学医能有什么出路。”他嘲了一句,然后没什么感情的问:“你能留在京中吗?”
“说实话,我不太想留,”陈阔看着他,观察着他表情,说:“西北多自由啊。”
沈欢仍旧盯着前方,高高扬起的头正直向前,仍旧没什么表情,“随你。”
陈阔脚下一顿,沈欢半步未停,越过了他。
那背影瘦弱但是似乎又多了许多别的东西,同在西北时懦弱胆小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陈阔暗骂一声,疾行两步又追了上去,“我既然跟你说了要留在京中帮你,就一定会留下的。”
御书房,闫真从外头走进来,悄悄在在李琛耳边说了两句话。
然后猜测道:“陈总兵别是跟沈欢……有些什么勾结吧?”
一个西北归来在本地又有实权的总兵,跟一个无实权的失沽少年,能有什么勾结?
里头所含意味不言而喻。
李琛却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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