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坐在前面赶车的人却并不着急,闲闲的赶着马,只一味记挂着和车里的人聊天。
他道:“花满楼,你说那个木匠会不会真的把你的小楼拆了?”
这个赶车人,当然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隔着布帘传过来的声音本有些模糊,但花满楼却听得很清楚。他回道:“拆了便拆了吧,回去再建便是。”
陆小凤只觉得有点遗憾,却听后面云若素跟着道:“不过却可惜了花公子辛苦栽种的那些花草。”
陆小凤附和道:“的确可惜了。”
云若素又道:“陆大侠若知道可惜,为什么不把那木匠引到外面去?留个祸患在百花楼不说,连东西都没容我装齐。”
陆小凤只有苦笑。当日他负责跟那木匠周旋,拖延时间给花满楼和云若素准备马车,谁知那木匠实在耐心不足,三两句没说完就大打出手。
陆小凤有所顾忌,不愿百花楼受损,当然不好真跟他动手,便只好提早开溜。
所幸他们本已准备第二天一早动身,包裹行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稍为整理就可动身。
可却还是有遗漏,比如云若素的镜子,因着第二天一早还要用,头晚便没有收拾起来,结果一着急便忘了拿,连带着招致陆小凤被怨了这好几天。
姑娘家是没什么都不能没有镜子的,特别是像云若素这样漂亮的姑娘。
花满楼笑着圆场,道:“云小姐若实在不方便,等一会儿到了集市,我帮你重新买面镜子便是。”
云若素赶紧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千万不要当真。这些天已经麻烦你很多,怎么好再多加劳烦。”
陆小凤在前面听着,笑得更苦了。
这位云家小姐,对着他时总是冷嘲热讽的样子,但见了花满楼,却又柔顺礼貌得紧,简直判若两人。
他实在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但他却知道,有些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你得罪她一次,她却会记你一辈子。
既然如此,便只有换个话题。陆小凤看着前面热闹的集市道:“我知道这里有全天下最美味的烧鹅,我带你们去尝尝。”
陆小凤的这张嘴,尝尽天下美食,他说哪里有美味,哪里就一定有。
即使那间店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即使它的店面仿佛好几十年没有修缮过,即使这里的茶水比白水还要淡,就连花满楼都尝不出任何味道。
但是当两只油亮亮的烧鹅被端上桌时,却没有人能不承认,这确实是天下难寻的美味。
陆小凤熟练的把烧鹅化整为零,挑筋扒骨,动作随意又利落。
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花满楼和云若素却已经把风度礼仪渗入骨血,怎样也不能像陆小凤一样直接上手大快朵颐。所以美味虽是美味,辛苦却也是辛苦。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美食更让人难以抗拒的呢?
只有一样,就是好奇心。
云若素有一个好奇了好几天的问题,她道:“我们为什么走这么慢,难道不怕他们追上来么?”
她不是质疑,只是好奇。她知道他们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但却好奇这道理在哪里。
陆小凤没有答她,他这顿饭吃得太忙。
花满楼眼盲不方便挑骨,笨手笨脚的模样,惹人发笑,陆小凤实在看不过去,便只好挑好了鹅肉送到他碗里去。
一人负责两人的份,他当然没空。
花满楼却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我们现在是往哪里去?”
云若素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是要回我家的宅院。”
花满楼点点头,他们现在唯一能寻到线索的地方就是云家的惨案现场,当然也只能去那里。
他接着道:“这件事我们知道,追我们的人想必也知道。而且他们既然是从你家追来,一定比我们离蜀中更近,所以他们不是在后面追我们,而是会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法拦截。”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猜不出我们到达的时间。”
现在云若素明白了。既然他们已经快不起来,便索性慢到极致。若是每日快马加鞭,所行里数便很容易估计,而像他们现在这样,悠然而行,每天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到哪里,旁人自然更难猜测。
况且时间拉得越长,拦截的人警惕性就会越低,他们也更容易蒙混过关。
云若素很高兴,她觉得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她看向花满楼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敬。
花满楼却停下来想了想,突然问陆小凤道:“我们下一站是哪里?”
陆小凤笑了:“虽然还没到冬天,赏不了梅花,不过看看梅树也不错吧。”
花。
菊花。
漫山的菊花。
陆小凤一行人到达万梅山庄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漫山的秋菊,在宁静的山庄里娇艳的开放着,仿佛情人热切的笑容。
花满楼只觉得身心舒畅,置身在花的芬芳中,用全部身心感受花的美好,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云若素也被这景色感染了,女人总是爱花的,更何况是在在车马劳顿了几天之后,得以享受这样的美景,理应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但一个人若是有了烦恼,即使见到再美丽的景色,只怕也难以愉快起来。
陆小凤就现在就有这样一个烦恼,所以他并不愉快。
任何人若是有了和他一样的烦恼,大概都会觉得不愉快的。
这个烦恼就是,如何说服西门吹雪帮忙做一件事。
陆小凤本来无需烦恼的,因为他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出手相助的人。
只要他肯把嘴上边的胡子刮掉。
可是这一次,他却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该试试其他的办法。
因为一个赌,花满楼和他打的赌。
“赌什么?”西门吹雪当然也有好奇心。
陆小凤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道:“赌我这次从万梅山庄出去后,脸上的眉毛还剩下几条。”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是不是赌剩下两条?”
陆小凤点点头,道:“他赌了两条,我就只能赌四条。”
西门吹雪却不以为然道:“其实你还可以赌一条,或是一条都不剩。无论你赌哪一个,我都会答应帮你,而你也可以赢下这场赌。”
可惜他们都知道,陆小凤决不会这么做。两条眉毛已经快要了他半条命,若是再少,他只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喝了口茶,又问道:“赌注是什么?”
陆小凤道:“若是他赢,我要回答他一个问题。若是我赢,那他要在百花楼请我三个月的酒。”
西门吹雪道:“你很想赢?”
陆小凤苦笑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实在很想念百花楼里的酒,可也实在好奇花满楼的问题。所以这次打赌,我不知道究竟是该赢还是该输。”
西门吹雪却道:“可是这是你和花满楼的问题,与我无关。”
陆小凤点头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所以我只关心,你这次是否一定要我帮忙?”
陆小凤继续点头道:“当然。除了你之外,大概也没人能帮得起这个忙了。”就连找人这样的小事用的都是木匠这样的高手,他们这次的对手,显然不简单。
西门吹雪道:“但这次本来是花满楼的麻烦,为什么却是你来找我?”
陆小凤理所当然道:“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西门吹雪又道:“那若是我决意不肯帮忙,你打算怎样?”
陆小凤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西门吹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只知道,西门吹雪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
他不肯帮忙,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陆小凤的四条眉毛,不禁紧紧的皱在一起。
西门吹雪却突然轻轻笑起来,道:“如果想要我帮忙,那么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刮掉你的胡子。”
陆小凤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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