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残破的心,宛若再次裂开,所有封存、压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长空突然想问,是否还疼、是否还苦?他向来恨他无情的牺牲他人,带走了自己的一切,但是他隐约知道,这人所保下的,又何尝只有自己?
为何,总要让他如此恨他?为何,总要让他如此不忍?为何,总要让他无法遗忘一切的一切?
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身。相思缠、缠相思,无法放手,只能沉舟彼岸,在茫然中趔趄前进,恍惚间,矜持点点松懈,细腻而诚敬地,自他的眉间丹红的朱砂落下,像股温暖的风,轻轻、轻轻地生涩轻拂,而至舌齿轻啮,交融相触。
懵昧而隐知的,这一生,遇上对方,注定颠倒梦想,痴妄难断,如是此刻,从来冷抑的双瞳,任荼蘼谢尽,俩俩消融的情簇蓦地燃引,初划心口的滋味却是万分苦涩……恩恩怨怨里,他们已无法知晓,是否藏住秘密的苦药,永远都不要知道滋味是什么,日后方能那份伤与痛?是不是、是不是?……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但为凡人,一切枉然,任是叛民、任是太阳之子,心动、念动,无法将息。
讵料短暂的接触,药效却来得猛烈,才覆上片刻,千叶已有些受不住,立刻推开长空,咳了起来。
长空松开了怀抱,有些遏抑地看着面色微红的他,从来淡漠的眼神,也禁不住波动。
这突来的举动,已不是第一次了,却是每一次在迷惘中习惯这份陌生的亲近。这份荒唐感觉,让他在空虚和占有徘徊,前进与后退间,却只能束缚在这人的身影里,沉重地,还不尽彼此的割舍与相欠……
他曾想过,他不愿再拥有、也不愿再相欠,但是何能所愿?这人,终究为了他许多,如果时间无法让他忘记该忘却的人,那么,失去了岁月又有何意义?
拂动的轻纱随风飘舞,将视线晕了一片朦胧。他起身掩上了窗牖,却掩不住透射的月光,那月光,像层雪,纷扬地洒落,恍然照亮彼此的缺憾,在无声里漫漫地蜿蜒、蜿蜒,铺了一地的白缎。他垂眸,再一次转身面对那双清湛眸色,视线交移中,如轻云蔽月,静静地、静静地……
作者有话要说:1、这章好配对啊rz
2、长空和天不孤的对话有一些是出自尼采的泰戈尔诗集
☆、章五:天都烽云
烟岚自远程出岫,缭绕了成片山峰。因地势高耸之故,蓊郁的竹叶上还结着霜,白雾飘荡而过,还会偶尔滴下几滴翠绿的露水。
山头上,正有两道对剑人影,一玄紫,一红褐,正是千叶传奇和被命来陪练的万古长空。原因自是几日的静养已让千叶闲不住了,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
说来奇特,千叶传奇天资聪颖,做任何事总不费太多气力,与长空也好、与素还真也罢,与其对个几剑,合上几招,竟毋须费多大功夫。
倏地竹叶沙沙作响,又是一道剑气锐利破空,长空抡剑提挡,在应对中感受到了新意,心窍变通,还以颜色;千叶传奇拔身于空,俯冲直下之刻,竟剑身一抖,改横划削来,一式摘星掠月之姿罩住了对方上盘,长空眼看要受招不住,剑身吐势如鹰翔猎奇,一瞬间,剑端互抵,两人互推一掌,翻身卸开了余劲,讵料千叶这一退,竟突然向后踉跄几步,大有异状。
「太阳之子!」好端端突生意外,不知是否伤了人,长空立时收剑,上前扶身,只见千叶额边冷汗涔涔,抹去了血丝,却道无妨,还剑入鞘后,自行起身,面色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远方来了一道人影,却是银绝。
瞧见两人互动,银绝心中有谱,对着千叶传奇道:「有坏消息来报,要听吗?」
「何事?」
「罗喉没死,正要传唤你今晚天都一会。」
「!」闻言,长空面色讶异,只道这消息太突然,反是银绝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竟是带些看戏心情。
三人相对,却是千叶面色最镇定。
「果然不是好事。」方才扣心血复发,便知有问题,然而罗喉竟没取下他之性命,这危机一瞬,中间颇有思考空间,一念及此,千叶心底正盘算应对方针,谁料又传来了一道温雅声音,自远而近:「贵族大祭司说太阳之子在此,素某便前来叨扰了,望请海涵。」
「素还真?」千叶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头又更痛,「你来准没好事,吾可以送客吗?」
闻言,素还真不禁浮现受伤的表情,「耶,有事便来,无事便去,先生岂不将交情看得淡薄了?」
「我们的交情是没这么好。你又有何事?」
见千叶似无大碍,素还真放心提出道:「事关佛业双身,虽早前素某已设下阵局抑制他们的邪力,但双身终非易与之辈,只怕今晚阵局削弱之刻,他们就要突破禁锢,破鹿苑而出。」
「哎,素还真,这次只怕你要失望了。」已吃上一次亏,千叶传奇不愿动辄淌浑水,连连摇头:「这次非是吾不愿,而是罗喉要与你抢人,这一战,你好自为之。」
「耶,别想来这套,素某这次没搬到救兵是绝不罢手。」素还真这次学乖,摆出了利弊要挟:「佛业双身的目的是要四境合一,如果放任邪灵乱世,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素还真所云,他岂会不知?千叶心中暗自揣量,隐约描绘起布局轮廓,犹是不慌不忙道:「罗喉未死,召吾前往天都,今晚吾必须赴他之约,□□乏术。这般巧合就怕另有机心,你真找不到其它人了吗?」
「如果素某真找的到人,何必亲身前来日盲族?」素还真不禁叹气道:「虽然你已经得罪罗喉,但此番不去,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难,头痛啊!」
「素还真,后面那句可以省起来了!」千叶瞪了一眼。
「哈,开玩笑而已,吾相信你绝对有本事解决这问题。赴约云云,巧合也可以变成转机,非无转寰余地。」对方心中怀着怎样的心思,素还真倒是洞悉几分,帮与不帮并非无解之局,算盘打得通天响,不外乎另有条件,几番斟酌,便道:「这样吧!为表诚心,此事过后,吾定帮助你解脱扣心血之束缚,如何?」
千叶传奇也不客气,眉一轩,挑明道:「口说无凭,要吾如何信你?上次吃你一次亏,要再信你可要考虑。」
「素某尽力一试便是了。」
「你真是麻烦。」千叶说着,却是负手踅步,思量起来。这条件正切下怀,他有些动摇,何况他本意也非要袖手旁观。佛业双身迟早为一大隐患,素还真若倒,日盲族亦难独支,权衡轻重,还不如着眼于大局,遂道:「罢了,吾便说,现今佛业双身与你形成恐怖平衡的状态,就算双身脱出,你尚有他们需要的筹码,短时间之内,只怕你动不了他,他也动不了你,不如多一个外力打破这局势。所谓机不由吾而变在吾,这个人,你该有人选。」
「你是说……罗喉。」素还真敛眸含思,踱了几步,方道:「罗喉此人确实谜样,两次死而复生,实力难测,但更难测的,怕是他之动向。千叶,恕吾直言,虽然三方围城我们曾针对他,但据吾探查所知,也许罗喉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之历史并非简单。」游走各方多次,素还真自有一套敏锐的观察能力,罗喉看似滥杀无道,但却隐含一分刻意,这个谜,只怕只有天都的人才能解开。
「吾自有衡量。他的历史是一回事,带给日盲族的屈辱又是另回事。在江湖,道理总辩不过现实。」思及此人谜样,千叶不禁心念微动,也不知再次见到罗喉会是何处境?却仍道:「此计虽然借他人之力,但这居间的任务才是棘手,天都之上,尚有保护气罩,你要算他,还需费力。」
素还真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别忘了,走为上策,素某□□乏术,这次只能有劳你了。」
「别得寸进尺。」千叶传奇睨了一眼,只觉又着上了对方门道的边,负手道:「实话说,吾已得罪罗喉,也没把握有无性命回来,难道你不怕吾被罗喉一约,拨弄不成,反要放你自处?再说,走对你不难,谁要作壁上观才是困难。这三计连环,你却是连出两题给吾,怎生了得?」
「耶,素某相信你转化乾坤的能力,」素还真四两拨千金拨得巧妙,溜圆的眸色带着几分慧黠:「此事轻忽不得,还请先生能者多劳。」
「坏了、坏了,素还真,下一次吾若派人追杀你,不可怨吾!」深吸口气,知是没辄,千叶只得使了眼色,下命道:「长空,你就率领部分族民配合素还真去吧!」
「这……」此时此刻,沉默已久的长空终于开口:「罗喉并不好应付,若问罪下来——」回龙三巅之役几是大仇,太阳之子此关要过,非是容易。
「吾自有办法,天都那边吾自行前去即可。素还真,这一次,你负责为吾延误邪灵军机,吾便可还你契机。长空,你附耳过来。」言罢,只见千叶倒也不介意在众人前如此,凑向长空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方离开了耳畔,转身吩咐道:「银绝,妳留守日盲族。」
「如此甚好,素某也会请叶小钗一同参战。」眼见安排已成,素还真不敢稍懈,「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动身吧!」
千叶传奇颔首,已与素还真先行离去,稍落在后方的长空,却被背后的银绝叫住。
「万古长空,软弱的你,终于也想握住了吗?」
「妳想说什么?」此问一句探入了心口,长空止住脚步,并未回身。
「没,」银绝双手抱肘,叹气道:「吾只是突然想为你惋惜,你可知晓,你已经错过太多了?别忘记,圣女当初是如何等待着你?」
长空身形微微一震,「吾并未忘却。」
「有些东西,在生的时候得不到,只有在死后,才看的到希望。」银绝看向正飘移的云朵,问道:「守护日盲族,你会让她失望吗?」
忆起伊人,心头猛然作痛,长空答得坚定:「绝不会。」
「吾会为她记着。」银绝踱到长空身旁,邪魅双眼放光似的:「为日盲族,已经握住的,别在意眼光、也不能退缩,你没退路了。」
守护,即是守护日盲族的一切,包括那人,即使心碎、即使荒诞。
长空无法答腔,喉头紧涩,不知如何面对心中百缠的情愫,只能任本已停止的脚步向前,渐渐地,将银绝的凝视落在身后,行间,那料峭的寒风迎来,片片山桃花如霜雪般落在肩头,他有所感悟地接了一片,握了些紧——
今朝,桃花一直在身边,不曾远去;抬眼,满天霜影遥落而下,梦影成空。
两手空索的他无法再敢握住,只愿永远记下。
◇◇◆◇◇
历经战火后的天都,依然魁伟、依然寂寥,塔楼上,唯有两道人影正赏着孤雪。
黄泉坐身提酒,饮得痛快,那酒气醺得他面颊微红,两眼半醉地眺望底下的天地万物。正谓有时清醒不如迷醉,他再饮了一口,发想着,也许这样一炉的烈酒还不够,在这寒冷的塔楼上,应再多生几处火,便从远方看去,这里可以即刻成了烽火台,带领狼烟窜起。
尽管,他以为天都不需要。因为天都彷佛就是适合雪的,阔天寂寥,只需要这片白色和一人。
没有武君罗喉,再伟阔的天都也是废墟。
「喂,你不喝吗?」思绪暂歇,黄泉睨了身旁人一眼,道:「这里天气冷,暖暖也好。」
「不用了,」罗喉负手眺望底下,向来他总习惯这样端倪世界,而无人知晓他在思索何事,「你比吾更需要喝,吾看你喝便够了。」
被说中了心事,黄泉啐道:「你又知晓了!」
黄泉感到自己的别扭。他无法否认与这人的心思可以互瞭,偏而他下意识有些抗拒。窝囊!
「哈!」罗喉轻笑一声,未回言,尽管看着雪。
黄泉又饮了一大浮,心头浮躁。其实罗喉并没说错,这酒,他着实需要喝个酩酊大醉。
罗喉的历史,他知情了。而当今武林上知情者,恐怕也仅只他一人。
没错,罗喉是暴君,却是一名被历史逼迫的暴君。他的功过,全来自群众的舆论,他相信,无人可以论定一切。
当年,西武林遭受邪天御武作乱,逼迫婴儿献祭。或为逃亡、或成了牺牲者,西武林的人口因此骤减。为了保护后代及故乡,有十万为人父母者自愿成为九殃幡的冤魂,以布起血云天柱,助罗喉与其义兄弟一举歼灭邪天御武。事成之后,罗喉取出邪天御武的心脏,饮下心血,吊祭所有的牺牲者。
但是,人心总非如此简单。罗喉是消灭祸源的英雄,却是这十万人后代的仇人,这些人没有尝受过邪天御武的祸害,只有承受过失去父母之痛。于是罗喉成了千古罪人、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的,与其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也要一同承受不白之冤。这十万名的后代对罗喉展开了报复,虽然经镇压平定,罗喉却不免质疑当初所做的付出又是何意义?直到后来,罗喉因故退出了天都,伪造的史册开始大量流传出去,成为今日众人所熟悉的暴君罗喉。
也许性命非是唯一,名誉却比性命来得重要,尤其对于已死去的兄弟而言,千古罪名乃是污蔑。罗喉愤恨这些伪造的史册,攻回天都,从此兴起兵燹,直至遇到月族所拜托的刀无后斩杀,才结束了这场历史人生。
记忆拉回现实,漫天清雪沁淋在身,黄泉心绪百感。这回龙三巅之战,他厌恶透了所谓的江湖正派,却也不知是否该要感谢这战,才能在一报月族之仇前,亲口听得罗喉真正的历史。
没有这战,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可能利落干净,虽然罗喉饮下邪天御武之血而得复生,但这是他的机缘,他无从干涉,只有任未来安排。只是人间处处讽刺,他与罗喉之间不论便罢,罗喉因邪天御武而起,因其而担负历史的误解,却也因其而获得重生,上天要他背负与敌人间如此矛盾的关系,可说是一项天大的惩罚和玩笑。
如今,天都可以说只剩下一座空壳,但最重要的精神依然不灭,这光怪陆离的人生该是重新寻找目标的时候了。罗喉这怪人,断不能再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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