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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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顷蓝天下,以嵌壁为始,宽大湖面正被擎起,昔日绽满莲华的水影,映着周方断垣残壁的景物,寥廓而凄凉,而矗立在旁的八面巨大的祭祀镜,在冰凉的水息中孤单地耸立着。

  这里,就是让人早已认不出原来面目的日罗山,就算驻留的日子却不长,却也曾是日盲族的据点之一。

  日盲族、依然是日盲族。

  他拥有的记忆便是这些了,如果自己不配被这些记忆留住……他怎会甘心、他怎会甘心?

  一瞬的松懈,诸般未曾感受过的情绪如巨浪淹没而来,阵阵摧折着心口,千叶顿觉呼吸微滞,禁不住阖起眼,倚着壁墙缓缓、缓缓地坐下身来,试图平复气息,那极冷的湿气,也迅速地浸染了周身,虽然寒冷,却好似比不过己身的寒。他心里清楚,这旧患自防线破了一道,又开始渐渐地侵扰着他,然而,那总非是痛、也非疼,但却每一次总要把自己挖空般……他可以不以为意,却从来不知道,把自己挖出来的的结果是什么,只能不断地任它挖出来、掏出来,挖空到让他快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但是,纵然挖空到了心骨,他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不被在意的人认同、不被在意的人肯定……也不得到真正的目光驻足,最多,他只能是太阳之子,一个需要证明自己的太阳之子。

  他难得感到疲惫,彷佛自己无论做了何事,命运随即又偏了头,让他的努力枉然,有时,他连自己也不懂得为何要如此拚命逼着自己,但是到了最后,他非但无法懂得,响应他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生分与剥离……

  减少牺牲是错、保人是错、身不由己是错,图思报仇,也终枉然……原来,他连最基本的证明自己也是这样的难……不管是长空、聆月、抑或族民,他总不解,在他们眼中,难道自己只能是太阳之子?一旦不能给予救赎,就什么都不是?一旦逆了他们的标准,就什么都是错?

  不……现在,他至少还要证明,他还能是太阳之子,至少,他要先挽回夜殿南方的地气!

  千叶极快地冷静下来,再次撑起力量,回身望向那片熟悉的石壁,孰料正当触上那不起眼的嵌位之刻,一股似曾相识的灵气感应窜入,令千叶顿时神识微震——

  这样的感觉……是太阴印玺?为何连那石上藏蕴的那点灵气也与此地十分相符?

  太阳、太阴,阴阳互存转化,聚天地冲和,万物消长而不止。这样的巧合,应有关连。

  但是,就算现在回去集境追查又如何?……已经来不及了。

  以方才日盲族地气流向观来,三天之期已是末路,要保完好无失,一如银绝的要求,需即刻保全地气,才是最完美的结果,族民方有安身之地。

  他要求的,是万无一失。未定的疑问,他不寄望。何况他现在所求的,又何止这些……?

  望了嵌壁一眼,千叶心念甫动,向后退了几步,阖眼沉声一喝,七窍元神立时拢闭,循筋脉、易天元,以自身为中心,渐渐凝聚自身庞大的黑莲灵气!剎时,那灵思灵气瞬间相应,挟千叶本身的圣魔之气,顺着自然间的流云气脉,引动周方气流异变,弥天盖地的华光紫霞,直冲云霄!

  蓦地,时空恍若静止,苍穹飘浮的云影骤停,一时半刻间,万籁俱寂。

  忽然,一声崩然巨响,一股无形之力自岩壁后触发了亘古力量,宛如鸿蒙初始,裂方劈圆,天地之间尽被万钧莹紫昊光所罩,深拔不起的地气悍然爆开!

  那一日,天际染血,天降红雨,百鬼夜哭,众邪辟易,他自莲中而生。

  那一日,他一战倾灭学海与朱翼皇朝,让日盲族真正的站在太阳底下。

  那一日,他第一次俯首下跪,投降罗喉,保住了日盲族的生机。

  那一日,他疾战返回,却眼睁睁救不了日盲族的倾危……

  他不甘、不愿……奈何元神却已耗尽其一。

  这一日……他还可以为日盲族做什么?

  如果他不能做什么,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是?

  强制释放的灵气的过程,逼使千叶浑身承受偌大煎熬,浑身逸散不正常的莹紫光芒,元神动荡,便将在灵气释放之刻,只见满面湖水激瀑而上,彷如神迹降临,遍地凋残莲群竟展千华幻影,应生机而绽!一瞬间,同源地脉融转裂开,挟带巨大力量流散奔出,沿景的半苍景色骤转新绿,消补了彼方的失陷——

  轰隆声中,再一次,繁华与湮灭,不过一刻之间。

  未料,正当舒解困厄之际,催化的灵气终究力有未逮,竟成了消长之势,愈是勉强、愈是反噬,千叶冷汗直流,终是强持不住,挺立的身形踉跄了数步,顿时逆血自心尖急冲而上,灵气散解,血染天方,凄艳如开了万顷红莲。

  「啊!」

  轰隆——轰隆——

  倏地,猛烈的狂雷自天空炸开,擘裂天地,轰然的倾盆雨点打在青石上,漫开了深色水渍,朵朵无常,像无色之花……

  「太阳之子?」远方,感应到直冲天霄的紫霞之气,彷佛正狠狠敲击心坎,长空顿感不妙,急急赶往事发方向。

  惊蛰春雨下得又猛又急,像不胜重负的透明珍珠,一串串落入晶莹水面,快速晕开,搅起涟漪的瞬间,又一消即散,彷佛未晓此处方经历过逆运天意的动荡。

  万山浮动雨来初,人间自是空恨风和雨。

  天际黑云迭嶂,通天雷霆隆隆响着,直要贯破耳膜,冰冷的寒雨,如冰箭般刺醒残余的知觉,朦胧中,失去灵气护抑的千叶传奇,此刻身上竟散溢着不正常的莹光,欲勉力撑开沉重的眼帘,却是气力尽失,几番起身未果,最后,只能跌在身旁的大石上,挣扎的喘息,第一次,他感到这身躯彷佛不是自己的,这样的空、这样的无力,神魂俱分……

  他一直清楚,元神有损的情况下,释放灵气是玩命,可是不这么做,他又能如何?

  他答应过的……他要能证明自己还有能力领导日盲族,即刻、不容迟缓。

  「太阳之子?」雷声雨声交杂,融入了浑沌之中,远方长空急促地踏雨而来,恰见着此景,浑身俱震,急速趋步上前,一手扶起全身正流散灵气的千叶,连思绪都是混乱的。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巨大的恐惧淹没而来,长空什么也不再多想,起身捱紧着他,离开日罗山:「吾能带你去哪里?」

  「长空……」背后,是千叶虚弱的断续声音:「南方之气……补回来了,但另一半……呃!」那声未止,旧患新伤再次全数爆发,竟是喷了他背上满是鲜血,而沾满鲜血的手,却不禁抓了那背脊更紧。

  剥离、再剥离,挖空、再挖空,从来,他只想告诉他们,自己在他们心中存在的意义,为何……他们总不领情?是否,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能接受?是否,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能认同自己?

  是不是,他的过往一片空白,也只能是一片冰冷,无法容纳任何温度?

  「保留元气,别说话!」长空感受到背后颤抖越来越剧烈的身子,奔走在小径上,任狂雨打湿了发、打湿了身,紊乱的脚步却不知该带向何方。

  「不……」千叶只感到自己全身正被不断地掏空,却犹然不愿放松抓紧的手,倔强道:「长空……告知吾,这一次吾、吾没有做错……」

  剎那声音入耳,长空蓦地心头骤恸:「到现在……你还在意这些?」

  似乎连摇头的力气也失去了,千叶闭目静静地靠在他的背上,听他沉笃的心跳,他记得,自认识他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抓不住他的心,也听不见他心上真实的跳动,为什么而今听到了,还是这样的空索?……好不容易这一刻靠得这样近,却也没有气力去明白了,渐渐地,随着越来越空虚的身子,任黑暗知觉拢聚了上来,意识坠入了幽冷雨帘中,昏迷不醒。

  从来,世间之情他非不晓,甚至自他出生时,他已在书上见过如许故事,看着前人走过红尘,因情生困,因人生波,毁誉随身。

  他冷眼看着那历史斑斑,总以为自己可以超脱那些,不为世情所囿。甚至,曾告诉过那历史谜样的王者,他可以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孰知今日,他却可笑地发现,原来自己终究同世人一样,犹然在意自己的存在、在意自己在某些人眼中的意义,不能不无视、不能不证明……

  他是他,不是谁的倒影;他是他,不是存于神祇中的太阳之子;他是他,不是不需依靠的黑莲……他是他,只是千叶传奇。

  「太阳之子?太阳之子?」长空忧急唤他,却毫无反应,就在心乱如麻之际,滂沱无边的视野中,一抹浮红自远方升起,挟着迷离魅香穿雨而来,使人屏息——

  那是一抹艳红的血、皎白的绢,伞檐下,款款映着水色,彷如游走在世间的浮华与苍白之间,暗笑那水影空幻、怎奈□□凄凉?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幽幽地,那低婉的嗓音由远而近,带着熟悉的信息:

  「公子,久违了。」

  长空赫然抬眼,迷晃的雨线里,认出了来人:「是你……」

  就在同一时刻,周遭氛围骤变,杀机逼临。

  作者有话要说:1、生我是谁是取自于「未生我时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这句。因为不少佛教典故都有提过类似句子,故就是简单提这两句。这个问题应该是没有答案的,但是一问之下应该颇迷茫...

  2、从夺权那一刻开始,每一个人对千叶的不谅解就如潮海般往千叶这边聚拢,尖锐的往千叶身上刻下痕迹,聆月也好、长空也罢,或是残宗(他们确实是有立场去责骂千叶),他们对千叶的不满散布在三部的后面与四部的前半,一般人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们的忿恨与不甘,但是千叶呢?

  千叶他多半没有表示。

  对聆月,他是很拙嫩的还以同样高傲的语气;对长空,难得说白点了,可是对方无法接受。

  千叶心中的感受和真正想法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彰显出来。

  直到第2及后面的第3章,一句「若非日盲族,你什么都不是」,真正把千叶隐藏的疑问与空白血淋淋的揭开。

  忍了这么多章,若非银绝这句话,恐怕千叶还是继续忍下去(或者说他自己也会无视下去),因为他真的很习惯寂寞了,只是他总没有去深想原因。

  或许对日盲族来说,太阳之子等同日盲族,这样的认知其实并无违和,但是对千叶传奇这个人呢?

  或许他们没有想过,当用银绝这样一句话去指责千叶时,是真正完全的否定掉千叶传奇这个人。

  他只能是太阳之子

  他不能是千叶传奇。

  他对长空的好、对族民的责任,在他们眼中通通总被「太阳之子」四字压过去。

  「千叶传奇」被漠视了,他真正的想法与感受,总是被责任所掩盖。长空等族民对千叶的想法,也总是建立在这四字上。

  他问长空他是谁,其实他要的答案很简单,他希望长空回答他的,就是「千叶传奇」

  因为这么多人中,他对长空最在意、甚至也可以说给予最多。

  可是怎么可能呢?千叶在求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所以当他发现长空不可能给他希望的答案时,很多很多从以前就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感受就一次被否定掉了,千叶习惯事情没说出来,这些事情就当他心中有个希望,只是几乎没有提出来过,而今,提出来了,就是这样的答案。

  他「千叶传奇」为长空做了什么,长空只会记在「太阳之子」上面,造成一次次的疏远和距离。

  上部第九回的时候,那时候千叶摸摸身边空荡的床畔,他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到底他很在意。潜意识里,他能依靠的就是这个人,可是他很疑惑这人到底把自己放在哪里?

  千叶也这么认为,他这段日子谋划回去日盲族或是为日盲族做了哪些事都是应该的,因为那是他的责任,可是当责任超出一个人的能力时,他过去的努力也被化为否定。一旦基底动摇了,他还真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为什么千叶在意能不能报仇?为什么向来理性的千叶在面对斥责的时候,不顾一切的要去证明他还能做到?

  因为他很明白,这些是证明他可以做到的途径。他如果没能做到,他还能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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