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个无法传递出去的吻……我对她而言……是不存在的。】我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想不到居然成功了。

  【对她而言你是不存在的吗……结论不要下得太早。】

  【刚才你也在场，她根本看不见我。】

  【听说，人的眼睛并不能完全看得见身边的一切，记得醉梦楼里来过一个道士……】

  【道士进青楼？！】我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原远笑着点头：【听说很有慧根，只是个性乖张。他那天指名要我弹琴，听了整整一夜，次日与我道谢，只说我的琴音让跟随着他的那个狂躁的魂得以平静。】

  【听说有些厉害的道士能抓鬼，原来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抓鬼，只是在刚开始弹琴的时候，总感到有股煞气在身边盘旋，让人胆战心寒，弹奏至夜半，那诡异的感觉才逐渐散去，然后又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琴音翩然起舞。】

  【没有衣袂扬起的风声，也没有半点脚步声，仅仅在心底涌动着奇妙的感觉，在我手下流泻出的那些琴音，并不孤寂。】

  原远似是在回味那个遥远的神奇的夜，眼角眉梢盈满深深笑意。

  贝多芬在失聪之后谱写了《月光》，当那双艺术家的手优雅地按在黑白琴键上时，他一定听到了音符以外更为曼妙的旋律。

  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并不表示没有……她是否有那么一刹那感受到我的存在？

  走廊尽头又有脚步声响起，抬眼，视线便撞上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净戈啊，你的田螺姑娘……】我看着渐走渐近的那个人，有些失望，却有着更多的惊疑。

  【嗯？】原远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迟到了呢。】我看着去而复返的方休，竟觉得自己可以猜得到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

  “原远，我想和你谈一谈。”

  于是，被田螺姑娘丢弃的农夫，遇到了风度翩翩的骑士王子。

  第十七章

  车子发动之前，方休发现原远并没有系好安全带，于是伸手替她扣好。

  “是通过正规渠道出院的吗？”方休揉了揉原远的头发，脸上恢复了邻家大哥哥友善和煦的笑容。

  “易翼帮我安排的。”一句话，将所有问题推给了并不在场的人。

  “我就知道。”方休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出大街，两边林立的商铺与葱郁的行道树不断在眼前后退，恍惚间，时光也似在回溯，跳过了那场不幸的悲剧，定格在两人相遇的最初。

  当那个年轻有为儒雅温文的医生走进那间狭小压抑的病房时，蜷缩在角落处的瘦小女孩仿佛看到了大片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像擦过夏夜苍穹的流星雨，缤纷夺目地散落，即使跌入掌中的仅是一小角碎片，也足够炽热。

  他的同情，她的依赖，命中注定或不期而遇的那场邂逅，扭转了谁的人生轨迹……？

  “肚子饿吗？找个地方吃早餐吧。”方休很懂得体贴他人，是个完美满分的骑士王子。

  “嗯。”原远不客气地点点头，真的饥肠辘辘，肚皮都要贴着后背了。

  车子拐了个弯，没有朝市中心行驶，而是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我记得你喜欢吃‘格格巫’里的招牌甜点。”

  “真的记得？”原远似乎有点不信。

  “甜得那么厉害的苹果派，你一口气吃下三个，足够让人刻骨铭心。”方休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转头笑看原远。

  “这么多年了，那家店的招牌甜点就没有更新吗？”原远露出思索的表情。

  “难道是你的口味有了更新？”方休沉吟了一下才问。

  “如果那家店有草莓派……”原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眉宇间浅浅地浮现出期待之色。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方休下了车，绕到原远那一侧替她把门打开，再解开安全带，手扶在车顶上，弯腰对车里的人笑道：“有没有草莓派我不记得，直接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格格巫”建造得犹如童话世界里的糖果屋，光滑巨大的橙色蘑菇形屋顶表面圈画着斑斑白点，仿若大滴大滴即将融化的奶油，让人忍不住想舔一舔，天蓝色的窗子不断飘散出诱人的糕点香味，害得尚未吃早餐的原远口水泛滥，很不雅地用力咽了口唾液。

  “欢迎光临。”站在门口的服务员穿着可爱的粉色围裙，头上绑着夸张的蝴蝶结，配上故作天真的笑容和刻意娇嗲的声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走进蛋糕屋，意外地发现里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宽敞，居然还摆设了两三排树桩形状的桌椅供客人享用点心。再过去一点，摆放着一架小巧的钢琴，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正专心致志地弹奏着《小蜜蜂》。

  今天不是节假日，加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所以没什么客人，座位都是空空的。

  方休扶着原远坐下后，拿起桌面那份做成像树叶子的餐单，浏览着上面的品名。

  “没有草莓派，只有草莓蛋糕。”方休大致看过一遍后才不无遗憾地开口。

  “那就草莓蛋糕吧。”原远想了想又道，“可以多打包一份吗？”

  “啊？当然可以。”方休把餐单放到一边，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道，“麻烦来一份草莓蛋糕，两杯不放糖的牛奶，另外再打包一份草莓蛋糕。”

  “好的，马上为您送上。”服务员偷瞄一眼方休，笑容里多出一丝羞涩。

  “真的不要苹果派？”方休单手撑在耳后，盈满笑意的眼睛慢慢地扫视着室内仿若儿童乐园般的装潢布置，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怀念之色。

  “如果吃完草莓蛋糕还不够饱的话，可以考虑。”原远将双臂叠放在圆桌上，仿佛课堂上听话的乖学生。

  “你的食量一向不大。”方休打量着对面纤瘦的人，眼神带着些许怜爱与痛惜。

  “如果东西好吃的话，食量可以适当增大。”

  “你的胃袋还真是收放自如啊。”

  接下来，两人很随意地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话题从葡式蛋挞到底是趁热好吃还是摊凉了好吃到牡丹花的种植技巧再到冬天的时候如何防止皮肤过分干燥……

  原远心满意足地将最后一口草莓蛋糕吞进肚子里，弯弯的眉眼间洋溢着愉悦，唇角高高地翘起，笑得惬意。

  “要来一份苹果派吗？”方休笑问。

  原远摇摇头，摸索着端起桌面的杯子，大大地啜了一口。

  方休笑眯眯地看着她唇上沾到的那层白色牛奶，掏出纸巾帮她轻轻地印去。

  “你是故意的吗？”

  “嗯？”

  “真实的你在用餐的时候是很优雅的吧，故意装出那么粗鲁的样子，真是难为你了。”方休的手微微松开，纸巾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他的手指直接落在她粉色的唇上，然后沿着优美的上唇一点点地勾画而过，轻柔而极尽挑逗。

  “原远是我的病人，虽然多年不见，但她的性格和习惯我仍然记得一清二楚。”方休尔雅和煦的笑容不变，语调一如以往般如水温柔，但却无端地让人心惊肉跳。

  “呀，被看穿了。”原远挑了挑眉，有点顽皮地吐吐舌头，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被人识破了而已。

  方休轻轻地捏着她的脸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问：“你到底是谁？怎么和原远长得一模一样？”

  原远淡定地任他揉搓，平静地笑道：“原远已经死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个投胎转世的人呐。”

  方休的脸上闪过震惊的神色，乌黑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疑惑。

  “你应该有途径查得到的，大约在两个月前，我还是一个植物人。”原远抬手覆上了方休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神色悠然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的眼睛，也是在两个月前弄伤的。”

  方休怔忪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如原远所说，他有途径了解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此时此刻若是撒谎的话，实在太不明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休的笑容已经褪去，眉心微拧，眼中有着淡淡的隐忧。

  “一言难尽，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死过一次，再世为人而已。”原远轻描淡写地将所有事情一语带过，然后露出了不愿多说的表情。

  方休抽回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原远抢先一步开口道：“现在的我，的确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原远，因为我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连我的事情也忘了？”方休深深地看着她，“那你倒是勇气可嘉，居然那么轻易就坐进陌生人的车里。”

  原远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方休认真地看着他，忍不住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记得我？”

  原远沉默片刻，突然指了指身后，道：“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弹琴？”

  “啊，是的。”方休看了一眼正演奏得起兴的小女孩，大概是老板的女儿，长得胖乎乎肉嘟嘟的煞是可爱，看来没少吃蛋糕。

  原远站起来，朝着琴声走去，方休赶紧上前扶着她避开身旁的障碍物。

  “姐姐好，哥哥好。”小女孩发现两人走近，立刻昂起小脸蛋乖巧地笑着打招呼。

  “小朋友，可以教姐姐弹一下吗？”原远回她一个亲切友爱的微笑。

  “但是姐姐不是看不见吗？”童言无忌，不知道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别人。方休有点担心地看向原远，却见她丝毫没有介怀。

  “那你抓着姐姐的手弹一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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