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鸡蛋敷眼睛特别有效吗？邵青感觉和冰块差不多，眼睛还是青紫的，不过没昨天肿得那麽恐怖了，还是很难看。

  昨天半夜，向天露出一点软化後，他觉得今天自己可以稍微再主动点。经过了一天一夜，遭受重大打击的向天应该稍微平静了些，也许能接受和他共处一室了，没准还愿意和他交谈交谈。心里有冤屈、痛苦，说出来是个好的发泄方式。

  如果还是脾气暴躁不肯容纳他的话，也许又会挨揍。邵青摸了摸眼睛，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持警惕，就算躲不开危机，至少让拳头别打到脸上。

  早餐是送到门口去的，一个小时之後去看，食物已经被扫荡干净，这让做厨子的人很高兴。中午十二时准时开始烹制午餐，邵青想先吃了自己那份，忖思片刻，决定还是先送饭上去。万一惹到那人，挨打不至於太丢脸地吐出来。

  不轻不重敲三下，是他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

  没有回应，这并不意外。邵青说了句：“我进来了。”推门而入。

  那个人靠躺在床头，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盖著被子。他看著闯入的家夥，视线冰冷且充满警惕，像领地里被其他雄性误闯入的雄狮，浑身充斥著箭在弦上的气势。

  邵青将食物放到床头柜上，拉来一条椅子，坐下。

  向天仍旧警觉地瞪著他。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邵青认真地说，“毕竟我们接下来要住在一起至少一个月。”

  “没什麽好谈的，你不犯我，我就不会对你怎麽样。”

  “不能相处地好一点吗？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邵青耸耸肩，“虽然我很想，可你不会给我机会，我又打不过你。”

  “没那必要。”

  向天丝毫不给邵青攻占自己哪怕一丁点的机会。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邵青认真地说，“我知道以你的脾气，一定不会就这麽善罢甘休，你会准备东山再起。好好和我相处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方便。”

  向天浑身的气势忽然变得更紧绷，目光犀利而危险。

  他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向天的目的不光是帮主之位，还有就是除掉郑持、刘田两个老不死。那两个老家夥是他的仇人、眼中钉！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安！可恨的是他们的地位高出他太多，又老谋深算，他目的没达成，自己反倒差点成为残废。

  从昨天起，向天就在思考如何重新建立自己在邵帮的地位。必须好好再召集以前的兄弟，他们是他的根基。但这事比以前要难上很多，如今邵帮人人知道他被惩罚分配给邵青这个同性恋，这个事实，接受不了的不光是他一个……

  该死的！

  将来的路，会比以前更难走。

  “你能给我什麽方便？”向天嘲笑道。

  这个在邵帮没有半点地位的男人，一个手下都没有，帮众没几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这样一个人，能为他行什麽方便？

  “你现在没机会接触邵帮，帮里的动向，目前的你没办法知道。也许从前的兄弟会想尽办法和你联系，我不建议他们那样做，因为现在的你在受严格的监视，一旦被发现，你的兄弟下场会很惨。”邵青看著向天的表情，一边说，“我在帮里有人，这方面我可以帮你。”

  向天倒有点意外。

  “你装得挺不错，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个软脚虾，没想到暗地里是只白眼狼。”他道，开始对邵青的提议感兴趣。

  “只是为自己留後路而已。”邵青做出谦虚腼腆的表情，“我只想好吃好喝好过一辈子，但在黑道，想白白地就这麽好过是不可能的。也不能真正做个小白脸，万一郑持和刘田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清理了，什麽也没有的我必死无疑。後路是人人必须的，你也应该有一条。”

  “我没有。”向天没有後路。他只知道一个劲向前冲，往更高的位置爬，从没想过退却，自然也从没想过什麽後路。

  “那就把我当可以安全撤退的後路吧。”邵青笑眯眯地说。

  向天真是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个人，邵青在他心里没脾气小白脸的形象已经稍微有些改观，但仍旧是贪生怕死的软蛋。到底有什麽理由，让这个怕死之人愿意将自己的後路暴露，甚至和另一个人分享。

  “你就这麽想上我？”他想来想去，只有这麽一个感觉很扯的原因。

  “我说过，你不乐意，可以上我。”对方说。

  “你很缺男人的话……”

  邵青摆摆手，打断向天的话。“我什麽人都不缺，就是喜欢你，想和你生活，说白了就是我爱你。”他并不是非男人不可，如果向天是女的，他可以示爱然後恋爱、求婚，一男一女，理所当然。可惜向天是个大男人，他们所处的环境还很复杂，这就比较难办了。

  向天感到不可思议，有些神经质地摸摸脸。他知道自己还算个帅哥──至少不难看，但没想到连男人也能吸引，还上升到了“爱情”的高度。他头一次接受到来自同性的告白，感觉……真不太好。

  “吃饭吧，要冷了。”邵青说。自在地将话题转移，好像之前的表白用不著多麽大惊小怪。

  他看著向天端起饭碗，三两下将丰盛的午餐用完，目光至始至终都是宠爱的。邵青有时候都奇怪自己怎麽这麽喜欢向天，这个年轻人除了高大能打，几乎找不到别的优点。

  也许是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件说不通的事。

  在心里称赞了句食物很好，向天正要抹嘴，邵青却递上来一张纸巾。他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巾，将嘴擦拭干净。

  “我不可能喜欢你，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向天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从没动过情爱这方面的念头，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过。进了邵帮後，他对帮里唯一且出色的女性有过处到一起的想法，但这也不过是基於生理需求和一些其他方面的考虑，最後还没成功。

  所以当受到表白的时候，向天有些无所适从。但只是一小片刻而已，现在的他没心情谈情说爱，他全部心思都给了邵帮。

  “请以平常心对待。”邵青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人应该以事业为主，我期望早日看到所有兄弟高呼你帮主的那一刻。”他不是放弃追求向天，也不是暂时放弃，只是对方目前还不能接受，强迫得不到好结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认为事业和感情不是不能同时进行，向天却觉得这两者不能兼顾。

  现在顺著向天的意思，让後者能够全力应付事业，自己在一边……嗯，有个和平相处的开头，对将来有利。

  “你这个人真出乎我意料。”向天紧紧盯著面前的男人，眼里有著探究，“和在邵帮表现出来的软弱完全不一样。”现在看，邵青虽然仍旧是个弱者，却很有心机，还有些通情达理的好品德。

  “人不能只看表面。”邵青说，“适时的伪装是很有必要的，我会教你怎麽做。”他沈吟片刻，又道：“你还有很多要学的，比如礼仪，别以为这些没用，它们很多时候能替你派上大用场。”

  向天没想到话题变成了训导，感到有些可笑。“礼仪能有什麽用？让我和你一样娘娘腔吗？”

  “郑持刘田二人在著手邵帮漂白，这你是知道的。以後不光是和黑道的人打交道，还要和白道的人建立交情，伪君子们不会喜欢一个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的粗汉，直肠子在诡谲的环境里是吃不开的。”邵青娓娓道，“无论在哪混，想要真正过得舒坦，一成靠自己的拳头过硬，二成靠兄弟，其他靠的都是道上的朋友赏脸。交际比你想象的重要，为自己塑造一个恰当的形象，对你以後打拼很有帮助。”

  邵青说得头头是道，向天陷入思索。

  “并不是非得把自己弄得多麽有礼貌、像个绅士，才能成功。”

  “你说得对，没人规定笑到最後的人一定得是那些喜欢伪装的小人。”邵青说著，忽然轻笑，“但圆滑比锋芒毕露得到的好处要多得多，这毋庸置疑。再说，我不认为你能在锋芒毕露的同时维持好自身和周围的良好交际……至少不能同时注意好某些和自己有关的动向，这不是轻视，这是事实。”

  向天的目光变得深沈。

  “不要以为自己多麽了解我。”他沈稳道。

  “那我道歉。”邵青认真地说，“我期待你的将来。”他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子能有一番不一样的作为。

  “刚才说的那些，你教我。”向天说道。

  他的生活和形象一向随意，他和很多兄弟一样，视这些东西为粪土，觉得那些玩意莫名其妙，根本就是束缚，却总有很多人喜欢。邵青说得对，想拥有自己的地位，他不可能不和那些罗罗嗦嗦、坐个公共椅子都要擦拭几十遍的家夥打交道，他需要一个在公众面前吃得开的形象。

  但那绝对不是毫无脾气的圆滑处世，他会试著磨平自己的角，但绝不会将之磨得干干净净。

  这次差点断手的危机让向天吃到了教训，他要改变向目标行进的策略。

  “我会的，你多的是要学的，後生小辈。”竟然说他娘娘腔。

  ……真的很娘娘腔吗？总是有人说他成熟、帅气，头一次听到别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现在就开始吧。”向天说。他做事从不拖拖拉拉，说干就干，风风火火。

  “别著急，有的是时间。”邵青说，“你现在第一门要学的功课，就是忍耐。”

  六

  忍，是门大学问。

  生活中处处要用到这门学问，苦难是最好的老师。再急躁的人，生活细节中也会不自知地用到这个字。人不能没有忍耐，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会用到它。

  谁都知道忍，但并不人人都懂得合理利用。忍过了头不行，忍不够也不行，掌握中间那个让他人和自己都满意的度很重要。

  邵青在邵帮贯彻“忍”字为上，人人把他当个软脚虾。“软脚虾”是他在邵帮用以保护自己的伪装。邵青说他的忍耐力其实也并不怎麽样，但他的身份不一般，这让他不需要在众人面前唯唯诺诺就能营造出想要的效果。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性向嗜好，对道上的事漠不关心，对帮里的事不闻不问，不争、不闹，拥有和身份不符的安份守己，只是这些，就让帮里大多争强好胜的人觉得他是个软骨头，甚至不需要看到他本人。

  这让向天忽然想到，自己在第一次听闻邵帮有个什麽事都不做、游手好闲还是个同性恋的老帮主养子时，脑海同时浮现的邵青的形象--死同性恋、不求上进、软蛋、娘炮。明明没见过邵青，兄弟们的说法让他觉得邵青就是这麽个人，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不久之前。

  流言蜚语并不总是坏的。

  “让流言蜚语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邵青是这麽说的，“首先要能忍受很多不堪入耳的流言，保持适当的心理状态。流言蜚语都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就算你在人前的表现已经登峰至极，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他人口中的你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听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在外人面前，岂不是要连脚趾甲都时刻紧绷著。”

  “这就看你自己怎麽掌握了。”

  “我不明白这个有什麽用，塑造一个表面的形象，不是就行了吗？”

  “我只教，吸收和运用得靠你自己。如果我完全手把手告诉你怎麽做，你岂不变成我的傀儡了？我何必那麽费心培养一个傀儡去夺取我本来就没兴趣的东西。”他会帮助向天，完全是因为感情，他本身并不想对邵帮怎麽样。事实上他觉得邵帮现在的状态很不错，郑持刘田二人轻易不会打扰对帮主之位毫无威胁的他。

  “了解。”

  无论愿不愿意，开头一段时间都必须乖乖呆在屋里，帮里两个副帮主可都盯著。这对向天来说并不容易，心里不停地想帮里的事、兄弟的事、将来的事，完全放松不下来，时间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难熬。

  身为暂时的教师，邵青看得出学生的焦虑。他每天为向天做饭菜，後者吃了东西就缩在卧室里，整天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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