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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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没想到,这柏树看着粗壮,枝丫竟是个脆皮的。但听“嘎嘣”一声,龙啸趴着的那根树枝突然断了。

  傅子邱回过神,一抬头便看见一条金龙从高处掉下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

  龙啸在半空恢复人形,耳边风声赫赫,他横起一脚踏在树上,枝叶攒动未歇,人已经稳稳落地。

  傅子邱缩着指尖,摸到掌心里掉落的针芽,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龙啸看这表情,以为他还没消气,肚子里搜罗一圈,除了“仁义礼智,之乎者也”,就是顾之洲那些变着花样的骂人话,无论哪个都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我……”

  傅子邱回忆那截龙尾,无意识问:“你在树上做什么?”

  龙啸温吞的说:“……睡觉。”

  “在这儿睡?怎么不回去……”

  傅子邱顿住,记起方才让人家滚来着。他皱起眉,绷着脸不说了。

  龙啸好心解围:“没有,我以前也常在树上躲清静。而且这边树多灵气足,我在这儿……”

  傅子邱打断他:“你手怎么了?”

  龙啸心里一慌,连忙捂住自己的胳膊:“什么……”

  傅子邱上前一步,看清那皮包骨的手指间是干涸的血迹。

  龙啸顺着他的目光摊开手,淡淡的血线从掌心延伸到指缝,反倒松了口气。

  “这个啊,没事。”龙啸说的轻快:“出来的时候吹了点风,咳的。”

  什么风能把人吹吐血,傅子邱看着面前这张连眉梢都透着温柔的脸,心口一阵阵发闷。

  傅子邱说:“回去。”

  龙啸应了一声,落后几步跟在他后面。

  从这儿到草屋有点儿距离,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龙啸抬头看见顶上一片乌云,刚要提醒傅子邱走快一点,这山间秋雨就稀稀落落的掉了下来。

  他追上傅子邱,抬袖挡在前面:“快点儿,下雨了。”

  雨点打沾湿袖摆,在上面晕染出一圈接一圈的暗色波纹。

  龙啸很懂分寸,虽是挡雨,但靠的并不近,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傅子邱用余光看他。

  水珠顺着他披散的长发滑了下去,几滴缀在眼睫上,被那弯弯的弧度盛起来,末了,不堪重负的从缝隙里掉了出去。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如玉的面庞滑落,在下颌上凝成一颗亮眼的明珠。

  又一阵风吹来,袖口被甩到脸上。

  这衣服是树叶变的,清新的泥土气儿荡开在空气里。

  他又开始恍惚,幻觉似的看见头顶多了一片青翠的荷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上面,有人边跑边向后伸手,欢笑着喊:“快点过来啊,下雨了!”

  一只温热的手落入掌心,他听见龙啸带着纵容的声音:“你看你,都淋湿了。”

  傅子邱脸色晦暗不明,猛地挥开挡在面前的手。

  龙啸怔然,摸了摸胳膊上隐隐作痛的地方,没事人似的轻笑一声:“哎,都湿了,挡一挡。”

  说着,他又要把手伸出去。

  傅子邱转动指间的戒指,红光浮现,手上多出一把伞。

  他一声不吭的撑开,伞面是白色轻纱,上面绘着墨色山水,雨珠落下,宛若秀丽河山中一副凄美雨色。

  这雨越下越大,飞溅的水渍砸在脚边。

  傅子邱把伞顶在二人头上,稍稍向旁边偏了偏。

  龙啸抬起右手抱住左臂,中间隔着半个人的空档。

  雨点打在伞上。

  龙啸侧首去看,傅子邱眉间褶皱如山,神情似有纠结。

  龙啸慢慢垂下眼,看着珠串似的雨水掉在地上,心想,我让他为难了吧。

  他默默告诉自己,没关系。

  我没关系的。

  龙啸一辈子好像都在说这句话。

  父母的厚望沉甸甸压在肩上时,没关系,命都是他们给的,权当还了他们生养之恩。

  礼教规度束的他喘不过气,没关系,身为帝君,守礼方可立矩,尊道才能服人。

  众生将他视作倚靠时,没关系,生而为神,理应护泽三界。

  伤了痛了,没关系,谁都当他金刚不坏,反正死不了,凭什么矫情。

  但是真的没关系吗。

  条条框框将他钉在了荣辱柱上,人们期盼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割肉的小刀。

  没有人能一生到头不出一点错,除了龙啸。他没有错过,他的人生干干净净,到死都没沾一点灰。

  但那是世人构想出的龙啸,万民需要一个无垢的信仰,更需要一个值得他们生生世世顶礼膜拜的寄托。

  没人知道,这个被后世代代传颂的战神,早多少年就不干净了。他有罪,犯了错,生了心魔,那可怕的东西马上就要带着无尽的罪恶,粉碎他们最后的幻想。

  一生奉行的信仰被打破,又该如何收场。

  冰凉的雨水被风扫到手背上,那点冷意一路凉到心里。龙啸蓦地扯起嘴角,一贯温柔的眼底是望不到边的苍凉。

  ·

  傅子邱不知道龙啸是不是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无所谓,他不了解这个人,对龙啸所有的认识都是来自史书。古往今来,歌功颂德的史书比比皆是,多是些溢美之词。前人无非是想将那些美好的、瑰丽的、值得后辈世代传承的东西保留下来,挂着高高在上的帽子,顶着所谓的光辉伟大,拂世救民。

  说实话,傅子邱从前对这位活在书里的战神还是尊敬的,和其他信服龙啸的人一样,打心眼里敬佩。但他知道,龙啸就好比天上的月亮,看的见,摸不着。神就是神,哪怕死了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现在,这远在天边的月亮掉落凡尘,正掉在他眼前,有着和顾之洲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用着同一个魂魄,共享同一段记忆。傅子邱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龙啸让他觉得熟悉又亲切。

  不是用冰冷夸张的文字堆砌,不是书上画的那样粗犷凶狠。

  他有温度,有脉搏,用那双看遍世间风尘的眼睛,还以世间无限柔情。

  龙啸站在桌边,觉得好笑,之前傅子邱又不让他进来又让他滚的,这会儿登堂入室大概是沾了这张脸的光。

  拘束了一辈子,想做不能做,喜欢不能要的东西太多。龙啸挺容易知足,一点甜头够他回味好久。

  “冷吗?”

  傅子邱关上门,仍是漏风。深秋的山上已经很冷了,在晚一点恐怕雨都要变成雪花。

  草屋不大,角落里有个柴堆,也不知放了多少年。傅子邱拿起一根看了看,应该能生火。

  “不麻烦了,我不冷。”龙啸拦住他:“别碰,这上面都是灰,你手上还有伤。”

  “没事。”

  龙啸叹了口气,走过来,把傅子邱手里的柴火抽走:“我来吧。”

  傅子邱没吭声,退到一边。看龙啸两手一兜抱了一把木头挪到避风的一侧,挑出稍细一点的,先用灵火点燃,等火旺起来,再放进去烧。

  站起来的时候,龙啸衣服上沾了灰。在外面的时候就淋了雨,湿的、脏的混在一起,污浊不堪的样子。

  他走到窗前,窗户年久失修,使了好大劲儿才推开一条小缝。但现在风大,这点儿也够透气的了。

  终于忙完,三千烦恼丝都乱糟糟,黏腻的贴在脸上。龙啸随手拨弄开,刚抓过柴火的手还脏着,这一下全蹭脸上去了。

  龙啸道:“行了,一会儿就暖和了。”

  转过身,正对上傅子邱专注的眼神。

  “怎么了?”龙啸在衣服上抓了一把,明晃晃多出几道黑指印。

  傅子邱瞧见,眉头又皱起来。

  这种不拘小节的事儿哪是这位打小品行高洁的帝君能干出来的?脏着手就往脸上抓,要么就在衣服上蹭,他从前不知道在顾之洲身上见过多少次。

  “……你,”傅子邱欲言又止的看着龙啸。

  龙啸微微瞪大了眼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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