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错的,把他看好,别落到别人手上。”顾川似乎是话里有话,他顿了顿,慵懒地依靠在板房的墙上,补充道:“他身上魇的气息太重了,就算不出门,也会有不省心的东西找上门来的。”
“我知道,我会看好他的。”我点点头:“你先把他弄回家去吧。”
顾川打了个响指,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出现在他掌心,泛着温润光芒,他把玉盒放在地上,那盒子迅速变大直到足以容纳一个人,我把廖池抱进去,顾川收了法宝揣在袖子里,问:“他家在哪儿?”
我报了廖池家的地址,和顾川一起飞入空中,顾川有众多法宝,可这么多年他毛都没给过我,要不是他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如何运用力量的秘法,我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徒弟了。
“师父,你那些法宝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些啊,你看我现在除了和人肉搏就是和人肉搏,多费劲啊。”想到这里我没忍住,再次问道。
“急什么,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把东西给你。”顾川还是那一套说辞,不过这次他多加了一句话:“这些法宝与你不相合,最适合你的东西这些年我一直为你保管着呢。”
“保管”一词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就好像我之前把什么东西托付给了他一般,可在顾川吊儿郎当的语调中,我却听不出任何端倪。
一格在我口袋里沉沉睡去,它年龄还小灵力不盛,之前替我驱赶虫子,为廖池安神早就乏力,见眼下已经安稳便支撑不住陷入昏睡。我动用灵力烤干了胸前口袋处的衣物,让它睡得更舒服些。
雨没有丝毫要停的势头,不时有闪电划过照亮一片夜空。顾川站在廖池家空调室外机上打开窗户,我们钻进去,他把廖池放出来去客厅倒了杯水喝,接着大摇大摆地进了廖池书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把廖池湿透的衣服扒下来,给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盖上被子,去书房里找顾川。顾川正翘着脚坐在椅子上翻书看,听见我进来头也不抬地问:“找过我师兄了?”
“恩。”
顾川闻言不再说什么,他在廖池家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晚上九点正是查房的时候。我回卧室重新试了试廖池的体温,烧已经完全退了,但他身上魇的气息依然十分明显,我把他家的窗户全部关上,又用自己的气息掩盖了他身上的味道。就在我想要离开时,廖池发出一声轻哼,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水……”
我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快,略一纠结还是去了客厅给他倒水,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廖池把杯子里的液体全部喝光,我心里思考着应付他的说辞。
“你怎么会在这里?”廖池声音还是有些哑,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问。
“廖总你在公司门口突然晕倒了,我把你送回来的。”我一脸老实巴交地回答。
廖池狐疑地看着我,半晌他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皱起眉头,不是很确定地道:“不,我记得我明明是自己走回来的,半路上遇见的你……”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猛然抬头看着我,眼里是抑制不住的震惊。我明白他已经回想起来,上前一步俯身两手按着他肩膀,直盯着他双眼沉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廖池还未出口的话被我堵了回去,他怔怔看着我,漆黑眼瞳中除了震惊困惑外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然而下一秒他眼神迷离起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廖池费力抬起手抓住我的胳膊,像是在挽留什么。
但随着廖池在我的催眠下沉沉睡去,那只手最后无力地缓缓垂落。
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揉着额角。像之前对待那个目睹我暴打魅魔的小姑娘那样,我把廖池催眠了,他醒来时会觉得一切不过是场梦。但我不确定的是,常年被噩梦困扰的廖池能否发觉这场“梦”的与众不同,毕竟,用法术营造出的梦境总有漏洞存在。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上班见到毫无异状的廖池,和他说了几句话,看他神情姿态和平常无异,我才放下心来。
我并不想让廖池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扯上关系,毕竟储备粮就是应该藏在家里只有自己知道的,无奈他身上居住着一只不听话的魇,无时不刻不在吸引其他妖物或者道士。
不过……无论这条护食之路有多么艰难,我也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击退那些觊觎他的生物,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第23章中元
每逢入夜阳气消退,阴气滋长,是邪佞之物活跃的时间,我找不出什么不让廖池出门的理由,故为了防止廖池遇到意外,便只能牺牲晚上的空余时间来跟踪他。最开始我本想利用一格来替我照看廖池,但被本职工作是监视我的一格委婉回绝。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暗中观察,我发现廖池是个没有夜生活的人,没有应酬时每天下了班他开车回家,从饭店解决完晚饭或者叫个外卖,之后在阳台上吹吹风,看看电视,或是和廖涟君一起去遛狗,很早就睡下。
廖池有失眠的毛病,所以很难睡着,但并不像其他失眠患者那样对睡眠抱有惧意,他就算睡不着也要在床上躺着,直到第二天被闹铃叫醒。这样退休老大爷一般的生活对我半点吸引力都没有,很快我便有些怠惰,每天趁廖池在别的房间时坐在他家空调室外机上,抱着手机玩游戏。
下雨的时候我一般会藏在他家厨房,我从来没见过廖池在家里做过饭,所以他家的厨房的唯一功能大底就是放置冰箱了罢。
深夜每逢他做梦时我会进入他的梦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揍那只“魇”一顿,然后再吃掉梦境。虽然并不能彻底消灭它,但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它对廖池心神的影响,我可不想让自己的上司兼储备粮被这种下贱的生物弄得痛不欲生。
虽说食梦者也被划分到“魇”中,但每个食梦者都清楚地知道我们和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以人类的梦境幻想和情绪为食,而它们,则是喜欢侵染人类的心神魂魄,以此获得怨力补充自身。
随着中元节的临近,空气中的冤邪之气越发浓重,之前不知为何而沉寂的道士集团活跃起来四处抓捕着趁机作恶的妖物,而皈依之人则是忙着为流浪的亡魂超度。
中元那天,廖池一整天都没有来公司,廖涟君早晨来过一趟,待了有两小时也走了。
估计是去祭拜已故的亲人。
下了班我去廖池家里找他,意外的是,他并不在家中。我瞬间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静下心感受着廖池身上自己的气息,我皱起眉头。
廖池现在正在这座城市的西南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是一座墓园。
天用不了多久就要黑了,到时候地府之门打开,所有的鬼魂被放出,廖池一个大活人在墓地里肯定会撞邪,他身上魇……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立刻向着墓园赶去。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燃起漂亮的火烧云,这片大地上的阳气已然开始消散,我看见一个光头男人在小巷墙角处放上一碗白米饭,嘴里念着普度的真言,乔装打扮的道士游走在大街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行人。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墓园,薄暮微光中,整齐的灰色墓碑静默地肃立,两侧的松树绿得苍翠。一片肃穆中,我找到了廖池。他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半蹲在一座墓碑前,本该放置香炉的地方放着一束开得明丽的白玫瑰。
廖池的衬衫背后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有汗水顺着鬓角低落,砸在地上。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可以肯定,时间一定不会短。
天色马上就要彻底黑下去,我有些着急,想着怎么才能让廖池离开,廖池却站了起来,也许是蹲的时间太长,竟是差点摔倒。他闭着眼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似乎在等麻木的双腿恢复知觉,尔后缓缓向墓园大门走去。
一路沉默地走出墓园,他没有打车,而是顺着大路慢慢走着,我跟在他身后急的都想扯着他衣领把他拉进车里好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天色愈来愈暗,终于,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北方帝都所在的方向,常人不可见的金光陡然爆开,伴随着洪如巨钟的庄严吟诵,连通阴阳两界的大门缓缓打开。
身后隐约能听见鬼魂幽幽的叹息和叫声,我向身后看了一眼,无数半透明的亡魂从墓园里腾空而起,向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寻找自己在世的家人。也顾不得会暴露身份,我恢复人身,向廖池跑去。
“廖总!”离他还有十米远时我喊了他一声。
廖池闻声回头,看见我他明显有些意外,一个鬼魂从他身后路过,像是被他身上魇的气息吸引,鬼魂停下来,伸出手想要触碰廖池。我赶忙上前,笑着给廖池打了个招呼,同时散发出自己的气息警告般地围住那鬼魂。鬼魂被我这么一吓,瑟瑟抖了几下,赶忙飘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祭拜一个朋友。”我再次编了个理由,在心里为那位不知是谁但莫名死去的“朋友”道了个歉,提议道:“一起回去吧。”
“好。”
廖池应该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才选择走着回去,但为了他的安全,我断然是不能遂他的愿,所幸廖池看起来并不反感我的中途加入,我稍稍安心,两人一起顺着公路慢慢地走。
廖池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好没话找话,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并排而行,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尴尬的气氛。
……
其实是因为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身边的鬼魂给吸引了,根本没工夫注意我们两个人之间是怎样的氛围。
廖池身上魇的怨气对于一些含冤而死的鬼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在我的陪同下,它们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紧盯着廖池。这种吸引是相互的,魇也被亡魂所吸引,渐渐苏醒暴动起来。我颇有些紧张地瞥了眼廖池,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在那俊朗的眉眼间,我却感受到了淡薄的悲哀。
墓园在郊区,公路两旁种着防护林,生长得极为茂盛,一路上鲜有车辆,路灯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影子被投射到地上,随着我们的步调不住变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觊觎储备粮先生的鬼怪。
魇的波动越来越强烈,看来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今天是出来了。我暗中观察四周,寻找能够不暴露身份而护得廖池安全的方法。
……
不存在的。
这是我思考的最终结果。
也许两全其美的方法真的存在,但是我想不到又有什么用啊!
暗中厌弃自己明明学习能力很强但就是不懂谋略的脑子,我看着廖池身上愈加明显的黑气和影子里渐渐成形的巨大蠕虫,垂在身侧的手一翻抓住他手腕。
廖池立刻转过头看着我,满眼疑惑,我没有解释,拉着他跑进了路旁的防护林。
“等一下,林绪清,等等!”
无视了廖池的话,我一直跑到树林深处才停住脚步,廖池跑得有些气息不稳,一片漆黑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喘息着道:“你……”
下一个字还没出口,我便伸手捂住他的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掌心,我一手按着廖池肩膀把他按在粗壮的杨树上,接着身子紧紧贴了上去。
那瞬间廖池身体明显僵住。
“别出声,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我在他耳边轻声道。
廖池愣了两秒,接着轻轻点了点头,我松开捂着他嘴的手,悄然让自己的气息紧紧包裹着两人。我们两个贴得太紧,紧到我都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这可苦了一直待在我胸口口袋里的一格,在这突如其来的挤压下,它连一声抗议都没来得及发生,直接被迫化成了一朵薄薄的栀子花标本。
在我拉着廖池跑进树林的前一秒,魇借助鬼魂的力量挣脱了廖池身体的束缚,来到世间。它从廖池的影子中分离开来,身体陡然变得巨大,蠕动着径直追着我们进入了树林。它沉重的身体压得枯枝烂叶发出吱嘎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无比清晰,又无比具有压迫感。
廖池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我以为他是在惧怕不远处的丑陋蠕虫,悄悄握住他的手当做安慰。他手里全是汗,此时正轻微颤抖着,见我伸手过来,他犹豫了一下,接着紧紧握住。
不过……为什么他心跳得更快了?
魇一定会嗅到我这个老对头的气息,它没有直接上来攻击,明显是有所忌惮。这东西一边寻找着廖池的踪迹,一边暗搓搓地向我靠近。
魇的本源还在廖池心里,但由于我的气息隔绝了它和本源之间的联系,它无法感应到廖池的位置。我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瓷瓶,拇指把盖子撬开,淡绿色的雾气从中飘散出来,带着清新好闻的香气。
这味道也吸引了魇,肉体与地面摩擦的唰唰声变大,它蠕动的速度加快了。廖池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靠近,他抬起那只没被我握住的手捂住嘴,防止自己下意识地叫出声把事情搞砸。
估摸着和它的距离,我后退一步和廖池拉开距离,尔后猛然向魇所在的方向抛出瓷瓶,拽着廖池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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