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张若玉与辛艳二人日夜相伴,形同夫妇,果然是恩爱异常,厮守终身。
这真叫:道长神机,演数算命观天运;公子若玉,痴情深种定花魁。
喜春阁·尤嘉篇
第一回
肃正年间,山南太尉家有个女儿名叫灵娘。灵娘与京官李淮结下良缘,婚期定在春日。
良辰在即,太尉之子薛东荏护送长姐出嫁皇城。
一行人日行夜宿,跋山涉水,终于到达。
薛东荏从未离过家乡,此番来到皇城,只见那城墙巍峨,城中楼宇华贵,长街气派,街上人马繁忙,便知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入城,薛东荏先将姐姐安安稳稳送入李家,接着帮忙张罗婚事,劳碌数日,辛苦异常。
灵娘心疼弟弟,待婚宴之后,便要弟弟在李家多停留些时日,权当是在皇城结交人脉、开阔眼界,玩得尽兴后再回山南老家。
李淮怜爱新妇,自然也点头同意。于是,薛东荏就在李家住下。
薛东荏才十七岁,本就是贪玩的年纪,如今父母远在老家,对他管教不得,薛东荏更是如龙入海,如虎归山。
长姐婚事已成,薛东荏得了清闲,便在皇城中游荡玩闹,每日都是早早出去,快到宵禁时间才堪堪回家,逍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日,薛东荏与四五个新结识的朋友在花街上的飞星楼吃酒。
这飞星楼是皇城花街上数一数二的风流之地,楼阁高耸,华贵异常,楼内妓子环肥燕瘦,娇美可人,深得贵门子弟喜爱。
窗外是细雨绵绵,微风清冷,屋内则暖意融融,美女环侍,乐伎歌声悦耳,胡娘舞蹈悦目,薛东荏等一班纨绔子弟喝得是酩酊大醉。
薛东荏神思昏蒙,忘了时辰,不觉已是深夜。
须知皇城不比山南老家,这里规矩甚多,到了二更天便要宵禁,各户人家都要闭户锁门。
灵娘此前百般嘱托东荏,切不可夜不归宿,东荏一见时辰太晚,大叫不妙,忙抛下一干朋友,出门上马,冒着如针细雨,疾驰一路到了花街尽头。
还未出街坊,就听得钟鼓楼传来一阵沉沉鼓声。宵禁已始,今夜却是赶不回家了。
薛东荏懊恼极了,正欲策马返回飞星楼,忽然间狂风大作,天际炸开一记响雷,绵绵细雨顿时化作倾盆暴雨,豆大雨滴砸得东荏好不狼狈。
薛东荏只好下马,思忖着就近寻个店家避雨过夜,明早再回家。
花街中鳞次栉比的楼阁建筑俱是青楼楚馆,那些个迎客仆役见东荏被淋成落汤鸡模样,又听他口音不是皇都众人,还以为他是乡下来的穷酸小子,都拿白眼看他,不肯放他进门。
薛东荏从小深得父母长辈溺爱,脾气骄纵,此刻背井离乡,竟平白遭到下人鄙夷,气得他是面红耳赤,怒上心头。
一腔怒火正欲发作,却听背后有人唤道:
“那位少爷,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来我家店里避雨罢。”
东荏转头望去,只见一青年孤身立在雨中,一身布履麻衣,虽衣着简朴寡淡,却掩盖不了俊美姿容。只见他:眉飞入鬓,目如寒星,鼻若悬胆,薄唇淡红,姿容极美。
更难得可贵的是这青年端着一副极超然的气质。
暴雨骤降,旁人都被淋得着急忙慌,狼狈不堪,偏偏他不慌不忙,孤立雨中,挺拔如竹,别有一番傲骨风姿。
没想到花街柳巷中竟藏着如此风流人物,薛东荏心中一动,高声问道:“你家店离这儿远么?”
“不远的,少爷,您看,就在那里。”
说着,青年将手指向旁边一朱红楼阁,门匾上写着“喜春阁”。
喜春阁楼房破旧,门可罗雀,一看就是生意冷清、难以为继,在这豪华热闹的花街上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东荏心中有疑,但春寒料峭,暴雨已经将他浇淋得浑身发抖。
想这急雨来得无缘无故,恐怕也是命里的缘分,合该让薛东荏入这喜春阁一回。
于是,东荏不再多想,将手中缰绳交于青年,径自入了喜春阁。
喜春阁内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就是太干净了些,除了寥寥几名人老珠黄的仆女之外,竟然一名酒客都没有。
薛东荏心中叫苦不迭,但人已跨过门槛,也不好再回到雨中。
再说那几名仆女本在闲谈,见了客人进来,俱露出喜色,纷纷迎上前来,将东荏引到顶楼最宽敞的花魁厢房,又取来布巾、热水和一套男子衣物悉心伺候。
薛东荏见仆女们宽厚温柔,不忍拒绝对方好意,便拿热水浸了布巾擦过身子再换上衣服。
这是一套白蝶戏桃花的淡粉色锦袍,布料上乘,花样略显过时,怕是喜春阁哪位男娼穿过的旧衣。
搁在平时,薛东荏断不会穿娼妓穿过的衣服,但他一身衣袍已浸透寒雨,沉重非常,无奈之下,只好换上这套粉色锦袍,再拿热水洗过脸面以后,一身寒气尽除,倒是舒适了许多。
山南民风豪放,东荏也不意在衣着小事上多作纠缠,缓过劲儿来,心思也活泛起来,大喇喇地往那长榻上一靠,随手取出几枚银钱作赏。
仆女们领了赏钱更是殷勤,争相下楼准备酒菜去了。
半响,又有人推门进来,却是方才在雨中唤住东荏的那个青年。
青年也换了一身干净的素白衣裳,缓步走到薛东荏榻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少爷,您的马儿已牵去后院拴好了,喂了些草料,乖顺得很。”
薛东荏闭着眼睛支起右膝,在榻上半倚半躺,闻言轻轻“唔”了一声,手腕一动,又抛出一枚银钱。
青年凌空接住赏钱,见薛东荏乌发雪肤,犹带着雨水寒气,配上一身粉色锦袍,真是漂亮极了。
这么个漂亮少年,懒懒斜倚榻上,举手投足都是少爷做派,倒是让这喜春阁都蓬荜生辉。
青年淡淡一笑,将赏钱收入袖中,又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薛东荏睁开眼睛,道:“寻常的青楼要想见到花魁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你们这儿倒是厉害,直接将我引到花魁厢房来了。不过,这儿既然是花魁厢房,怎么不见花魁来伺候呢?可是在欲擒故纵,等着本少爷去请她?”
少年儿郎寻佳人,倒也是风流。青年却面露难色,答道:“客人莫要见怪,我们这喜春阁的光景儿您也看到了,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着了什么道儿,花街上各家青楼都赚得盆满钵满,偏偏我家生意冷清,尤其今年开春以降,楼中尚有姿色的妓女男娼都跑去了别家,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男花魁。”
薛东荏奇道:“怎么?你家花魁还是个男的?”
青年笑了笑,答道:“这喜春阁的花魁,少年时颇受欢迎,如今年纪大了,温酒热情全都冷了。只因他卖身契还捏在掌柜的的手里,所以才无法离开喜春阁。都说花魁是百花之魁,如今百花都谢了,花魁也是一个虚名罢了。喜春阁只剩下几个仆女,也只有男花魁还能使出些男子力气,因此杂役的活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时间一长,花魁也就变成了杂役。”
薛东荏愣了愣,早知道皇城男风盛行,男娼数量隐约有盖过妓女的架势,但男娼大都是清秀少年或是妖艳美人,一个个都娇滴滴、软绵绵的,更别说能担上花魁头衔的男娼,那更应当是雌雄莫辩、如云似月,怎么这家花魁还能使出男子力气呢?这得长成个什么魁梧模样?也难怪他们家生意如此冷清。
看来今夜是得孤枕难眠了。
薛东荏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又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青年将双手背在身后,站姿挺拔,不卑不亢地说:“我名叫尤嘉,正是这喜春阁的花魁。”
薛东荏呆了一呆,紧接着一骨碌坐了起来,惊异地问道:“你就是花魁?可你长得这么这么”
薛东荏一时张口结舌,只因他想象中的男娼都是些娇柔作态、雌雄莫辩的少年,而这喜春阁的落魄花魁听起来则像是魁梧彪悍的汉子,可是尤嘉既不娇美又不魁梧。
方才尤嘉在雨中唤住薛东荏时,冷冽雨水倾盆浇下,而他身姿挺直,容貌清俊,眼神定定地望着雨中来客。
如今尤嘉站在薛东荏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说起自家身世来也无比坦然,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哪里像是卖身求宠的娼妓?
薛东荏拿一双眼睛在尤嘉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数遍,尤嘉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我幼时家门落难,便入了奴籍进了花街。我在这喜春阁做了花魁,风光一时,当年盛况,正应了乐天诗里说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薛东荏一听尤嘉还能背出乐天居士的诗来,又对他高看一眼。
此时,仆女们将热饭热菜都端了上来,薛东荏却是对尤嘉起了兴趣。
待仆女布完酒菜,便让她们退下,又接着问:“听你的话,这喜春阁原来也是风光过一阵儿的,怎么如今变得如此冷清?”
尤嘉一边帮薛东荏斟酒,一边说道:“这恐怕是我的错。我少年时长得雌雄莫辩,漂亮极了,当时还有个外号叫做尤小娘。诗曰‘暮去朝来颜色故’,过了十五六岁的当口,我是身子越长越高大,五官越长越有男子气概,不知不觉之间,我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从前的金主恩客都去了别家,喜春阁也日渐冷清。”
薛东荏调笑道:“当年的尤小娘变成如今的尤大郎了!”
尤嘉抿唇一笑,道:“公子身上这套粉色锦袍,便是我当年的服装,如今我已穿不下了,能为公子蔽体取暖也算是物尽其用。”
若是寻常大家公子听到这种话,肯定要生气的,怎么能让客人穿娼妓穿过的旧衣服呢?
薛东荏平日里性子也骄纵得很,今夜却不知怎么的,一听尤嘉说话便觉得如沐春风,倒也不觉得恼火。恐怕是因为人家先收留了他,又帮他换掉了湿漉漉的衣服的缘故罢。
尤嘉见薛东荏笑而不语,便垂下眼眸,将手中酒杯递给薛东荏。
借着屋内红红烛火,薛东荏仔细打量尤嘉五官形容,见他眼眸深沉,眼睫黑如鸦羽,鼻梁高挺,面容清俊,倒是能想象出他少年时的美丽姿色。
料想尤小娘当年也是红极一时受人追捧,如今沦落成小小杂役,可以说是经历了大喜大悲,而他还能如此坦然处之,确实是一个人物。
薛东荏从未想过天底下还有外貌如此英俊清傲,实则却愿甘为人下、伏低做小的男娼,一时间是心猿意马,盯着尤嘉看了半响,不由得咽了咽唾沫,道:“我方才在大雨之中形容狼狈,别家的仆役狗眼看人低,又听我不是皇都口音,都不肯放我进去,唯独你唤住了我。我今日也不瞒你了,我名叫薛东荏,是山南太尉之子,姐夫是京官李淮。姐姐刚刚入门,所以我才在皇城停留数日,闲游玩耍。”
尤嘉听了薛东荏的身份,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殷勤热情。
薛东荏更加高看他一眼,伸手握上了尤嘉手腕,道:“你是落魄花魁,我是落难少爷,今夜相遇就是缘分,我们倒正好凑成了一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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