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晴明神社的神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樱花盛放飘零,狩衣桧扇的阴阳师自樱瓣中走出,无奈地笑笑指间蓝符燃起,流淌于历史长河之中的瑰丽画卷展开,唤出只在怪谈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神明妖怪。
大天狗扇起狂风吹飞侵袭而来的时间溯行军,一目连抬手狂风化为壁障,将京都笼罩于神明的护佑之下,而后姑获鸟伞剑飒飒,于天际划开一道澄澈天光。
东京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宛如鬼屋一般破败的和式宅院有巨大的木船腾空而起,昂首立于船头的大妖怪懒洋洋地将酒盏中美酒漾出涟漪片片,便化为幽幽鬼火烧亮天际。
奥义.明镜止水.樱。
每一个审神者和狐之助都收到了标红特急通知,尖锐的警报声从时之政府总部响彻到每一个本丸。
一级战斗警戒,开启特殊时期应急措施,除极化修行外出阵远征的刀剑男士即刻召回,出阵人数上限取消,所有刀剑男士即刻出阵。
落点坐标,2205年,日本。
少女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从房间跑出,砰砰敲响离自己最近的房间门,不管谁都好没有刀剑男士在身边保护,她根本没法活着回去。
“一期——”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泣音被堵在喉咙口,水色短发的太刀微笑着立于窗前,如欣赏着什么极美好的画面一般欣赏着窗外的景象,美好的幻觉如雪片笑容,尖锐的骨刺嶙峋的骨骼让他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既然要守护历史,”一期一振转身看着少女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完好俊秀的半边脸笑容温暖得毫无瑕疵,“那我就只好改变未来了。”
把所有表面的歌舞升平彻底撕得粉碎,向所有被蒙在鼓里的普通人宣告这世间另一面的存在。
哦,别误会,他可没有什么太多的高尚想法,只不过今天以后倾巢而出踩到了里世界底线的时间溯行军必将遭到更为可怕的打击,时之政府也会因为这次重大失误失去相当的公信力与话语权,各个家族的势力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被饿狼们蚕食而元气大伤,甚至有可能被彻底踩落尘埃再难复起。
“不是太棒了吗?”一期一振的语调轻柔,宛如情人耳边的喃喃低语。
这一切只不过是被噩梦所折磨着不得解脱的他,所谋划的一场挟私报复罢了。
无谓的,徒劳的,又可笑的报复。
他知晓自己的噩梦不会因此而结束,却已然可以坦然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是不是很美?”一期一振从背后拥住审神者脱力瘫软的身体,透过十几层高楼的落地窗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世界颠倒地狱之火自天际倾斜而下,昏昏然烧灼了大半天空,那些惊叫哀泣混杂成意味不明的噪音,即便是在如此高的地方也能模糊听到这随着风声传来的伴奏。
“一期……”审神者面上姣好的妆容被泪水糊成一团,她瑟瑟发抖地看着窗外的场景,怎么也无法理解一切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模样。
她什么都不知道,少女脸上是恐惧与混惑交杂的表情,她哭得干呕打嗝无暇顾忌形象,泪水将眼线眼睛晕成黑漆漆一片。
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让“一期一振”永坠噩梦的事情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实现,那些曾经加诸刀剑身上的恶毒的诅咒与折磨也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这被恋爱填满的天真小脑袋里,她都说不上有什么罪行可言,甚至在入手了一期一振他们这些稀有刀之后她还愿意像险些碎刀战场的烛台切光忠他们道歉,除了将本丸当做一场大型乙女游戏梦想着左右逢源开开后宫之外,与那个原本几年之后被嫉妒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截然不同。
一期一振知道。
所以他清楚这只是一场无谓而又愚蠢的报复,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空茫,罪魁祸首一无所知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忏悔与歉意。
当他看到少女绯红着脸颊以爱慕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就知道。
但他还是动手了,平静地没有半点愧疚地制定计划,一步一步与暗堕的刀剑男士们接触,联手诱惑审神者获得她的信任,从而得以跳过时之政府的检查来到现世,将空间坐标发送给早已整装待发的时间溯行军。
“一期一振”的存在大抵有哪里已经坏掉了也说不定,所以当他注视着审神者脸上的绝望之时竟是有说不出的喜悦涌上短暂填补了内心的空洞,所以当他聆听着窗外的哀泣惨叫之时才会觉得那声音说不出的悦耳,一如窗外那宛如地狱的场景带给他的满足与惊叹。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低低的极温柔的那种笑声,审神者不知哪里来的用力挣扎着推开他,他也只是后退几步,看着审神者狼狈不堪地奔逃而出。
“能够这么顺利,还要感谢您呢。”他侧过身,微笑着向悄然出现在墙角的狐之助颔首,“宗……先生?”
宗珏微微挑起眉梢,小小的狐之助皮囊霎时破开化为他平素示于人前的人形模样,“怎么发现的?”
“本来只是有所猜测的。”一期一振答道,侧身示意一下窗外,“不过看到那个就确定了。”
——时间溯行军最前列披着刺金凌云氅,一身锁子黄金甲闪闪发亮的少年,岂不分明就是天天在宗珏本丸里上树摘柿子下池摸锦鲤的金箍棒。
单是时间溯行军可能还扛不住整个里世界的反扑,但金箍棒一棍子就能直接清出大片空当根本无人可挡,顷刻间便可左右整个战局,恰到好处地将时间溯行军与里世界维持在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他还看到一些战斗力远超过时间溯行军的存在混迹其中,平衡着整个战局。
“做戏总得做全套。”宗珏握拳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不然有些事情可不好操作。”
他说得模糊,但足以让一期一振从中提取出宗珏或者说宗珏背后的势力想要趁机做些什么而自己成了□□和替罪羊的重点。
也无所谓了。
一期一振无意去追问更深刻的东西,扭头将视线重新转回窗外,彷如自言自语一般道:“其实时之政府都是知道的。”
“嗯。”宗珏点头道,“再清楚不过。”
“但是却没有人来救我们。”一期一振说道,“如果不是药研把事情闹大,也许所有刀都碎光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们。”
“的确。”宗珏看着远处,其实神明对于末法时代的到来早有预知也没有什么不甘愤怨,本就是顺应自然所诞生的神明也不会介意顺应自然消亡,但是他们还是挺介意人类的不知收敛妄图沾染不应该碰触的领域的。
对于趴在身上吸血还不知感恩的蚊子,这正好是个不错的清洗时机。
“有这么一个故事。”黄泉的神明悠然道,“神明响应人类的祈求,化身为可以预知灾祸的孩子赐予人类福祉,人类却贪得无厌将这份仁慈肆意挥霍还怨恨着神明的吝啬,将孩子祭祀给大海以求平息他们贪婪带来的灾厄。”
“所以最后,”宗珏看着窗外,明亮的流星如雨坠落而下将天光正好的白日引入无边无际的星月幻境,“人类被他们的贪婪所吞噬殆尽。”
星月于窗前流转,将无礼入侵的时间溯行军们化为流星之下的灰烬残焰消散,宗珏在不远处的高楼之上看到了抱臂而立的神明,冰冷无机质的浅色眼眸淡淡地与宗珏对视,星月之间的神明周身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与孤寂,似是有些嘲讽地微微扯开唇角,身影消融于星月之间。
“他是……”一期一振张张嘴,后半句话被宗珏的食指压在唇间。
“荒海之原主宰的名姓是不能随意宣之于口的。”宗珏说道。
伊邪纳岐清洗左眼时诞生天照大御神,清洗右眼时诞生月读命,清洗鼻子时诞生须佐之男,此三者即为三贵子,天照大御神统治高天原,月读命领封夜之食原,须佐之男则被划到了沧海之原,只不过当须佐之男被伊邪纳岐放逐之后无主的沧海之原日渐荒芜萧索巨浪滔天变为了荒海之原,直到被放逐的须佐之男神格转世新生的神明重归荒海,荒海才又恢复平静富饶。
继承了须佐之男三贵子高位神格的荒海之神,名为“荒”。
宗珏还依稀记得当他停留于人类的村落降下福祉时,是叫做“和”的。
那可真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孩子。
须佐之男陨落之前借走了月读命的荣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才会让一半的荣光化为了新生的祸津神夜斗,另一半却是的的确确跟随着须佐之男的神格转生,从此无尽荒海之上流淌着星河明月,这大抵是连当初出借了小半分灵的月读命都未曾预料到的结局吧。
一期一振不再言语,自远处捕捉到了正逐渐凝聚而起的庞大灵力。
荣耀,也是桎梏。
达摩克利斯之剑。
倘若他靠得更近一些,就能看见终日居于天际的天空之船被时空裂缝撕裂,时隔多年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阿道夫..威兹曼不得不再次踏足地面,象征“不变”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青年模样的王权者茫然四顾,直到被非时院——黄金之王的手下带入御柱塔才大大松了口气,轻快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啊,中尉。”
白发苍苍的老人注视着他年轻一如往日的模样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看来短时间内你是没法回到天上去了。”
“我下来过哦。”威兹曼顶着黄金之王威严的眼神面不改色,“在梦里。”
“我做了一个梦,梦境我们是在二战的时候遇见,然后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最后我还在学园岛当了老师呢。”威兹曼满脸严肃的试图转移重点,“我怀疑这是平行世界我们的故事。”
“我可不记得你的能力里有这一项。”国常路大觉用拐杖敲敲地面,“算了,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先把外头那些解决了再说。”
时之政府此时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那么多时间溯行军到底是怎么潜入到现世的暂且可以搁置不提,毕竟这时候再追究责任也只是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事态平息下去才能勉强给自己争取到一丝半毫的喘息之力,他们目前所有的战力已经尽数派上了战场,但是不够,还是不够,面对倾巢而出的时间溯行军他们的战斗力远远不够,何况这次战场上时间溯行军似乎将大量原本应该在试验中的新型敌刀投放进了战场,更是让他们的战斗困难重重左右支拙,即使有着其他势力出手也依然非常困难。
最糟糕的是,他们孤立无援。
会议室的气氛憋闷到让人无法呼吸,时之政府的负责人一遍遍擦着头上冒出的汗水,绝望又无能为力地感受着大势已去的悲凉。
高天原也好,黄泉也好,这次神明选择了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似乎曾经为了抵御时间溯行军而付出的努力一文不值毫不在意,代表高天原列席的稻荷大明神像是宿醉未醒懒洋洋靠在三日月宗近本灵身上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出云的代表大国主兴致勃勃地向边上的黄泉代表鬼灯打听宗珏最近时间倒退的消息是真是假,一个个表现得就跟时间溯行军入侵还不如今晚吃什么来得重要一样。
时之政府的负责人壮着胆子提起他们曾经签订过的契约,稻荷大明神嗤笑一声,三日月宗近以衣袖遮掩唇角过于嘲讽的弧度,缓声道:“贪得无厌,终将反噬己身。”
本灵的三日月宗近比起分灵那近乎于散漫的通透多了几分骄矜清冷的意味,某一刹那像极了宗珏本丸里的三日月宗近曾经假扮过的月神,遥不可及。
鬼灯则是拿出厚厚一沓文件露出友善的眼神道:“说到契约,我倒是想要先听听你们关于这些事情的解释,不如……从为什么战损刀剑与实际数目不符开始?”
人类总是有些侥幸心理,想着本灵每天神降的分灵千千万,上报战损有些误差在那庞大的基数里也不会被发觉,其中的差额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能获取的利益数也数不清,哪怕神明在最开始提供帮助的时候警告过呢,也会想着诚心忏悔就会被原谅而心安理得贪婪下去不知悔改。
“我也很想听听呢。”三日月宗近说道,“为什么我的某些分灵回归之时状态很是糟糕。”
负责人呐呐汗如雨下,又怎么敢把那些背地里的勾当摊开来讲。
“算啦算啦,反正就是那些套路话我都能背出来了。”大国主嬉笑道,话语的内容却是冰冷而残忍,“直接全部处理掉吧,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神罚是需要聆听理由的。”
口头警告过不止一次,宗珏还杀了一批,结果还是人心不足屡禁不止,本来出手帮忙处理时间溯行军是想减少麻烦结果麻烦却越来越多,明面报告上的暗堕碎刀数目在减少,但分灵回归是个什么情况本灵再清楚不过,要知道分灵也是会影响本灵的,神明保持高洁很困难堕落却很容易,被人心所击垮的分灵过多本灵也会不堪重负,高天原上的刀剑本灵表示自己很早就想动手把这个日益腐朽的时之政府处理干净了。
而刚刚,还想着欺瞒隐藏的时之政府错过了最后一丝获得宽恕的机会。
“加班也是很累的。”鬼灯叹气,“现在又是年末啊。”
一个个审判处刑的工作量想想就让人窒息。
“直接投到血池里如何?”稻荷大明神打了个呵欠,“或者火海里也无所谓,这样执行起来就可以让宗珏直接动手嘛。”
“也对。”鬼灯摸着下巴点头道,“这次的事情他也有很大责任,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他们自顾自讨论出结果,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抖如筛糠的时之政府负责人,便直接把消息传给了宗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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