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的亲传弟子,又怎会有事,好的很。”轩浥尘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以后,还会更好。”
慕江陵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整天有事没事挂记着个不相干的人,搁谁谁不糟心?他不由苦笑起来,老老实实的躺下。胸口有些发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滩淤血咳在了玉柱边缘,缓缓往下淌。
问天祭,终于开始了。
古老晦涩的符咒从凌乱化为有序,整个祭坛渐渐散发出莹白纯洁的光芒,将十一枚镜子连同人一起吞噬。慕江陵被包裹在乳白色的光晕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渗入体内,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这是活祭?怎么跟在沙滩上晒个日光浴差不多?
慕江陵快要睡着了。身体越来越轻盈,轻得仿佛五脏六腑都都消失了一般,连意识都模糊了。温吞如水纹的符咒,仿佛听到了什么号令,突然间交错着旋转起来。身体骤沉,阴冷阴冷的,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从体内某处滋生出来,上蹿下跳抽筋扒皮似的乱转。慕江陵瞪大了眼睛,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方才的酥软已经渗进了骨头里,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声凄厉惨叫哽在喉间,难以发出。
轩浥尘望着高耸的汉白玉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下边忽然有人惊叫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湖水起了漩涡?是下雨了吗?”“不知道啊,快看,结界上有好大一片裂痕!”“破了!!!结界破了!!!水淹了、淹进来了!!!!!”
轩浥尘猛地踏剑飞出,挥袖堵上了结界的裂痕,喝道:“来者何人?”
一道水剑疾射过来,将刻满符文的一根汉白玉柱拦腰斩断,紧接着怒涛咆哮,化身成水龙,狠狠撞击在结界上,轻易将其撞了个粉碎。滔天巨浪伴随着暴怒的声音:“你们要将我的东西,献祭给谁?!”
轩浥尘在前挡了一下,其余散修赶紧施展了避水诀。饶是如此,还是被水流冲了个七歪八扭,心中无比惊骇。
不思阁仙主擅长水之一道,此时越过众仙主,站到最前,接手了轩浥尘布下的避水结界。
轩浥尘道:“有劳巫马仙主了。”
巫马悠黛眉一挑,道:“慕江陵害我不思阁百名弟子,此人前来搭救的,便也是我不思阁的仇敌,轩仙主何必客气。”
她将“何必”两字咬的很重。
青屿山不思阁,在十二仙门当中也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了。不思阁历来只收女弟子,且规训是——不思凡尘。当然仙门弟子哪个不是呆在仙山上的,不思凡尘,指的是不思情爱。外界都道,青屿山的弟子个个美若天仙,只可惜也冷若冰霜,一颗玲珑心生生断了情丝,实在教人望洋兴叹。
轩浥尘也不计较,微微笑道:“此人控水之术,在巫马仙主看来,如何?”
巫马悠想了想,肯定道:“在我之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凝重了几分。
那边的祭坛已经被冲毁了大半,一道如墨漆黑的身影显现,脚踩水龙,怀中抱着个人。
慕江陵睁开眼睛,满眼血色中模糊不清的映出个熟悉面孔。他看了半晌,才轻轻道:“……应……辰?”
应辰没听见这微弱的一声呼唤。他正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准备以雷霆手段将此夷为平地,把这些狗胆包天的凡人统统碾死。
俗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拿一个神仙的祭品,去送给另一个神仙,这简直在活活抽前一个神仙的脸,就差指着鼻子说“我不把你当神仙看”了。而应辰,可怜巴巴的在凡间呆了几千年,最痛恨的就是这个。
慕江陵在他怀里又唤了一声:“应、辰……”
应辰这回听见了。他低下头,终于发现自己怀里的凡人好像要死了。忽然间所有喧嚣连同他脸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慕江陵七窍不断流着血,凄惨可怖,仍在吃力挣扎着道:“那封、信……段情……”
“你……不能……”他喃喃道。
“带、带给、他……救……”
“不能死。”应辰突然扔下这一干目瞪口呆惊恐万状的修士,头也不回的踏着水龙朝水面疾奔而去。待到跃出湖面,他半跪在水龙头上,腾出手摘下自己的一枚玛瑙耳坠,小心的放进慕江陵口中,又把人抱紧了,低声哀哀道,“千万,别死了。”
水龙贴着湖面飞速掠过,天边隐隐电闪雷鸣,雪粒子夹杂着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天上的云扭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了似的胡乱搅动。
天象大乱。
应辰只管紧紧盯着怀里的人,每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心神。
手腕上的玛瑙细镯已经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快碎了。水龙还在加速。一道粗壮的落雷狠狠劈在洞庭湖上,几乎要将湖水劈开。
脚下水波动荡,应辰操控水龙停下,缓缓抬头:“天谴?”
他望着天,面上渐渐露出一丝狂傲的冷笑:“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除夕!嗷!红包掉落!
第41章百谷
乌头山上从天而降一道黑色身影,或者说是跌落。
水龙刚落地,就“哗”的变回一滩水。应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栽到在地。他面色苍白的坐了会,才又抱起慕江陵,缓缓朝深处走去。
灰褐色的瘴气仿佛有灵性一般,向两边散了开去。
此地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这不同寻常的瘴气,否则那些仙门弟子也不会来一个折一个,来两个死一双了。
应辰在各种枯死的草木间走走停停,走了许久,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石像前。
说来也怪,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不见人鬼不见鬼,偏生放了个石像。放石像也就算了,还放了个奇丑无比的:眼睛一横一竖,鼻孔朝天,满脸谄笑。石像的脑袋上长了棵掐水碧嫩的草,屈着的臂弯里开了朵娇艳欲滴的花,在这生机湮灭的乌头山上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应辰难得对一样东西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嫌弃。他道:“百谷!”
半晌,石像一动不动,好似在嘲笑。
应辰面露焦躁,又喝了声:“百谷!出来!”
狂风大作,整座乌头山的瘴气都被生生吹散,一扫而空,山头上顿时天朗气清,澄明透亮。
“诶哟,这么大动静做什么。你八百年都不见得来找我一次,怎么这回这样猴急?”石像后面转出来个拿着金玉烟斗的人,烟斗上挂着个玛瑙坠子,有几分眼熟。他不紧不慢的抽了口烟,吞云吐雾一阵,又斜着眼瞧了瞧应辰,“你抱着个什么东西?凡人?嗯?”
应辰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救他。”
百谷注意到他少了一只的耳坠,勃然色变:“你怎么又把耳坠弄丢了一只?这才过了多久,嫌自己命长是吗?你以为水玛瑙是破石子啊,说没就没,我看你是想把我金玉烟斗上的这个也给摘了去。”
大约确实不占理,应辰气势略略弱了些,踌躇片刻,道:“救救他。”
“你要我救一个凡人?不是,你确定?你想让他活过来?”百谷又看了几眼,惊道,“莫非你将水玛瑙给了他?!”
“他……快死了。”
“你真的是应龙?我没认错吧?那事之后你不是对凡人厌恶至极,甚至遣散了所有的祭品傀儡?”百谷举起金玉烟斗狠狠吸了一口,喷了应辰一脸的烟,“另外,你知不知道强行为凡人续命会付出什么代价?还是说你明知故犯?!”
应辰默然不语。
“你、唉……罢了罢了,你先跟我来。”百谷将烟斗插回腰间,“我在这儿修建了个小小的行宫,本想方便偷偷溜下界玩,眼下就借你几日吧。”
寝宫中央,慕江陵软软的躺在床上,脸色灰败,不似活人。
“别急啊,我都在这了,区区凡人还能在我手下死了不成?”百谷不满的拿烟斗敲了敲应辰,“先把话说清楚。”
应辰道:“他是我的祭品。”
“祭品?慢着,你哪来的祭品?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你、供奉你?不可能,你身在凡间,即便有人供奉,又怎能……”
“我也不知道。”应辰俯身,轻轻握住慕江陵的手,“那天,他的祈愿,我听到了。”
百谷手一滑,差点摔了烟斗,声音颤颤:“你、你还赐福了?”
“是。”
百谷咽了口唾沫,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来来回回踱步。最后他道:“你疯了!”
应辰也不否认:“你若在凡间留上个几千年,也会疯。”
“应辰,我们两个之间交情,不用多说了吧?”百谷咬咬牙,豁出去道,“我就跟你说句实话,你已经不算是神明了!空有神力,却没有神祗,还敢去赐福?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这有用吗?”
“百谷,假若你被遗忘了上千年后,突然有人记起了你,你会如何做?”
百谷一时语塞。他从怀里摸出个瓶子,道:“你先给他喝了。”
应辰接过瓶子,给慕江陵喂下,对百/谷道:“多谢。”
“能从你这得一句谢,真的不容易。”百谷啧啧道,“这凡人有心结,或许会魇着,你看见他出冷汗,弄点我宫里的酒给喝他就行。”
应辰:“他不喝酒。”
“……”百谷不可思议道,“平日里不沾酒,喝几口也没事的吧?你还记这些破事?还真上心。”
应辰拒绝道:“不行。”
“那、那就陪他说说话,安慰安慰,应该也有效果。”百谷想象了一下应辰安慰人的样子,顿觉惨不忍睹,转了话题道,“你手上的细镯也碎了,耳坠还少一只。细镯好说,不过抑制神力的,你自己注意些就行。可没了耳坠,万一那些家伙发现了你怎么办?”
“……再帮我做一只?”应辰开口有些艰难。
百谷笑眯眯道:“看你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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