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

  「反正也没有什幺可以损失了。」韩绍衡往楼上走，低声地对自己说。

  凌云站在楼梯下方，看着韩绍衡。那一瞬间，月光穿过窗口，照在韩绍衡的脸上，也照在他的脸上。

  他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看得痴了。

  彷佛见到寂寞从月光里透射出来，照在韩绍衡的脸上，和他的心里，扬起了一阵悲伤的波浪。

  **

  彷佛见到寂寞从月光里透射出来，照在狄愁的脸上。站在飞瀑下的他长发披肩，正抬头看着月光。

  十三岁的韩绍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间白色的外褂。

  「师父，天气很冷，您要不要进屋去。」

  回过头的狄愁对着他，微微地扬起嘴角。韩绍衡看得有点痴了，一时之间忘了把外褂递过去。

  「愁，你站得太久了。」另一个人走到他的身后，狄愁一见到他就变了脸色。他和狄愁有同样的容貌，以及几乎没有分别的名字──狄仇。

  狄愁和狄仇是一对孪生子。早一柱香时间出生的是兄长狄仇，也是狄家的长子，而和他有着同样容貌的弟弟狄仇则是狄家的次子。

  韩绍衡看着两个人的脸，有些疑惑。

  「剑法练好了吗？」

  「书背好了吗？」狄仇和狄愁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对着韩绍衡温和的笑。韩绍衡对他们点了点头，眼神中依然充满迷惑。

  韩绍衡是狄家五个兄妹共同收养、共同栽培的徒弟，也是他们的义子。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是谁遗弃的，韩绍衡在还是个婴儿时就被丢弃在狄家的门口。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为什幺他会被丢弃，只知道他身上有块玉佩，上面刻了韩这个姓。

  如果只是普通的弃儿，韩绍衡今天一定不会是韩绍衡。顶多是被狄家当作下人，取个叫做韩一、韩二之类的名字。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狄仇的婢女在门口发现了他，将他捡回去请示狄仇要怎幺处理这个婴儿。

  那时，狄仇正和三弟狄情在谈话。因此，狄情也见到了韩绍衡，对他惊为天人。

  狄情和精通各家武学的长兄狄仇，以及在剑和琴上面有超凡造诣的次兄狄愁不同，他擅长机关，精通八挂易学，对相学更是有独特的研究。

  「大哥，此子决不平凡。」

  狄仇回过头看他，以他的武学造诣，他知道孩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幺感觉，但绝非平凡之人。

  「你看到什幺？」

  「不确定，一看之下，我将他错认成一把剑。再仔细看却又不像。」狄情摇摇头。

  「嗯。」狄仇对一旁的婢女挥挥手，「去叫愁、恨还有小爱来。」

  不一会儿，狄愁、狄恨、还有他们五兄妹中最小的妹妹狄爱都来到了狄仇面前，他们同时见到了这个婴儿，也同时感觉到了不同感觉。

  狄愁更是在这个婴儿身上见了无匹的剑气。

  「我要收他为徒。」狄愁想也不想就这幺说。

  狄仇看了他的二弟一眼，然后又看了其它弟妹。

  「我有个主意。」其它四人全都一脸疑惑，狄仇又继续说，「我们五个人同时把我们最擅长的武功、剑术、易挂、机关、医毒教给他如何？」

  「大哥你的意思是？」狄恨不明白，五人都要做他的师父？这是什幺意思。

  「你不想看看，这个样子的无敌吗？」狄仇这句话一出，其它四人同时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不坏的主意，而且，狄家想要称霸武林，的确需要有这幺样的一个高手。

  五个人都同意了，但在名份之上，还是由狄愁收他为徒。狄情替婴儿取了绍衡这个名字，从此之后，韩绍衡就成为狄家五兄妹的传人。

  时间过得很快，十岁的韩绍衡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不仅精通各家武学，也精于易卦、医毒、暗器等各种异术。

  但是，让他们有点失望的是，韩绍衡并没有那种争雄的决心，虽然精通各家武术，但他最爱的只有剑，学得最精的只有医，只有这两样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虽有天份，却不愿使用。虽然让狄家兄妹有些遗憾，但最终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将他视如己出。但是，他们都没有想过，甚至连狄情这个精于卜挂的高手也没有算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韩绍衡成就了狄家的武学巅峰，但也成为狄家分崩离析的导火线。

  狄仇一向狂傲不群，在他眼中没有什幺事物值得驻眼。至少，在韩绍衡出现之前，他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冷颜以对，甚至连自己的弟妹也不例外。韩绍衡的出现是一个转机，众人忽然发现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有在面对韩绍衡时，狄仇才会发自真心微笑。

  有种微妙的情愫在他心中诞生。

  但是，韩绍衡的眼光不是看着他，而是和他有相同容貌的另一个人──狄愁。

  狄愁是狄仇的孪生弟弟，个性却和狄仇完全相反，他温合，对任何人都相当友善，他是第一个提出要收韩绍衡为徒，也是韩绍衡唯一称为师父的人。

  一开始可以装作不在意，日子久了之后，很多事都渐渐让狄仇不能忍受。他武功高超，智能卓绝，但他终究是个人。不管他有多冷漠、多不为所动，只要是人，就会寂寞，就会嫉妒。

  原本感情就不甚融洽的兄弟之间更是渐行渐远。

  最后，终于变成他们无法挽回的地步。

  那一次在飞瀑之下夜晚，是韩绍衡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在他什幺都还不明白的时候。

  **

  凌云听着韩绍衡说着过去的事，一言不发，他总觉得中间漏掉了什幺。

  「狄仇兄弟为了争夺你而互相残杀？」

  「不是。」韩绍衡的声音变得十分的伤感，凌云忽然之间觉得韩绍衡彷佛不是他知道的那个韩绍衡。凌云看到的他潇洒不羁，悠闲自得，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他，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忧伤的故事「当我知道师父被杀的时候，我冲进了狄仇的房间，用剑指着他。」

  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狄仇只是微微地笑了，什幺都没有说。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我不只是对狄愁怀有孺慕之情。」

  「不只是孺慕之情？」

  「我爱他。」

  太直接了。凌云一下子什幺话都说不出来，你要怎幺样去回答这样的话。一个男人说他喜欢另一个男人，而且从他刚才要在梦中对他做的事，他几乎可以窥知韩绍衡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感到恶心还是觉得可怜，也许都有，也许还有一些连他也不明白的情感在。

  「只不过我知道的太迟了。」低沉声音里，凌云感觉得到韩绍衡的遗憾。

  「什幺意思？」

  「我知道时，师伯和师父已经去世」韩绍衡微微地苦笑。

  如果当初有人把话说明白，还会充满遗憾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世界没有如果，他也不能改变过去。

  「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韩绍衡突然问道。

  「因为你喜欢的是男人？」

  「嗯。」他的眼神直视凌云，一点也不感觉到愧疚。

  在那样的眼光之下，凌云既说不出不会，也说不出他觉得恶心。不知道为什幺，其它的男人这幺说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恶心。但在这种语调之下，他竟然觉得那并没有什幺不对。

  「我不知道。」最后，凌云只能逃避这个问题，他想也不想就冲出客栈。

  他没有办法回答。韩绍衡也没有再问下去。那天晚上不管是凌云也好，韩绍衡也好，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他们都没有办法再问些什幺，或是回答些什幺。

  **

  看着凌云走了出去，韩绍衡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难过。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些话是说出来才能轻松一点呢？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上来是感慨还是觉得失落，像是很多味道混在心里，别说是旁人，连自己也分不清是酸、是甜、还是苦。

  就在韩绍衡看着窗外时，门轻声地推了开来。

  「云哥哥好象跑出了客栈？」

  「嗯。」韩绍衡没有回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也未免太会装了。」莫非叹了一口气。

  「你不也一样吗？」韩绍衡轻声地笑了，笑声听不出来是悲伤还是蛮不在乎。

  「我？」

  「也不只有你，每一个人掩饰自己的本性，带着一付面具，真正的心情只有自己才知道吧。」韩绍衡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吧，莫非，不，唐非。」

  韩绍衡这句话一说出口，莫非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唐并不是一个很稀少的姓，但在武林中，唐是个很特别的姓。

  「你别乱说。」

  「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不是乱说。」

  莫非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开了口。

  「你怎幺知道我是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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