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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昭拔出沾满鲜血的短刃,才以平静口吻回道:“薛公子道行高深,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寻到他吧。”

  薛鉴冷冷盯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随即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叶昭似乎有所动作,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薛鉴离去的身影忽然散成了无数冰冷光点,紧接着一道剑光破空而去。叶昭放下握紧成拳的手,目光随即落在宸妃身上。宸妃牙齿打颤,不知是气愤到了极点还是终于觉察到叶昭的可怖之处,她颤声道:

  “你……”

  宸妃心口猛地一凉,话便停了下来,她低下头望着没柄的短刃像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很快,她便笑了起来。这笑声清脆悦耳,毫无受苦的痛楚,甚至隐约还带着几分解脱一般的欣慰。

  叶昭面无表情地拔出短刃,宸妃瘫坐下去,笑声渐渐低沉,不久便彻底消散。

  叶丹满脸皆是泪痕,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母亲”,不知哪里爆发出力气,竟猛地挣开侍卫的束缚奔至近前。他跪了下去,颤抖着双手去抚摸宸妃的面庞,低声唤了一句“母亲”,只是带着欣慰笑容死去的宸妃再也不能回应于他。

  叶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当场,宸妃伤处的鲜血无声流淌,缓缓浸湿了指尖。他怔怔看着指尖的鲜血,疯了似的笑了起来,然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便一头撞死在宸妃的身旁。

  叶昭闭了闭眼,随即一点一点向周围看去,目光绵绵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杀机,被他目光注视到的侍卫与宫人纷纷埋下头去,甚至几个胆子小的宫人吓得当场昏了过去。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曹钧身上。

  元朗心头骇然,与元逸紧紧握住的手掌也传来阵阵痛楚,他与元逸互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恐惧。他二人与殿下自小相伴长大,对殿下的心情喜怒可谓了如指掌,然而此时此刻,却是二十余年中第一次觉察到殿下有这般重的杀心。

  然而仔细想想,大厅广众之下宸妃道出了殿下的非皇子身份,若是传扬出去,势必会让尚未稳定的山河社稷再度动荡起来。所以,为了彻底避免动乱情形出现,今晚在场的所有侍卫将士乃至宫人都活不了……

  元朗念及此处,忽然向曹钧望了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兔死狐悲的怜悯。

  是夜,月白风清。

  叶昭身披五爪金龙袍,夜风拂过,衣衫轻动。他站在这座百年幽清的宫殿门前,远远眺望宫中的零星火光,头顶那轮月轮忽然被夜云遮挡,半遮半掩的光亮使得叶昭整个人明暗不定。

  身后默然侍立左右的元朗与元逸,不知怎么,心中忽然生出一丝陌生之感。

  就好像曾经的殿下被这宫殿阴暗角落里的什么东西附体一般,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夜风撩动远处飞檐铜铃,传来隐约声响,伴着呜咽不止的风声像极了孤魂野鬼的哀鸣,元逸身躯轻颤,似乎有些害怕。元朗无声无息地握住他的手,触及温暖后,元逸怔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向他和煦一笑。

  也就在这时,身前不远处背对他们二人远望宫禁的叶昭终于幽幽开口:“什么时辰了?”

  元朗盘算片刻,回道:“殿下,寅时三刻了。”

  叶昭轻轻合上眼睛,寅时三刻,子时已过,也就是说如今已是第三日了。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整整三日,白昼事务繁杂,维系京城安稳、安抚江河四方、庆阳侯、雪空关……每一项都压得他喘不过气,到了晚间掌灯时分又夜夜不得寐,只能毫无睡意地煎熬至第二日天亮。

  ……如今,已经熬到了第三天了。

  “大巫师呢……”叶昭忽然记起三日前薛鉴寻仇之事,闭着眼问道,“怎么一连数日都未曾见到他?”

  元朗元逸互视一眼,踌躇再三,还是由元朗小心回禀道:“殿下……大巫师他、他三日前就已经消失了。”

  叶昭瞬间睁开了眼:“消失?”

  元朗道:“三日前,服侍大巫师的宫人便回禀说那位薛公子持剑闯入,大巫师仓促间被刺了几剑,最终狼狈逃走。那位薛公子也随之紧追,二人跃墙而去,只留下半房狼藉与斑斑血迹。属下唯恐大巫师出事,特意派了侍卫暗中追查,只是直到此时此刻依旧毫无头绪……”

  叶昭点了点头,心中却缓缓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怕是,凶多吉少了。”

  夜风似乎愈发大了起来,天幕之中月渐西沉么,远处东方也透出一丝鱼白明亮,叶昭驻足凝视,直到第一抹金色朝阳穿破云流雾霭降临身旁,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走吧,准备上朝……”

  新帝登基,新后临位,保帝之臣皆按功行赏。

  京城安稳之后,新帝叶昭于行赏诸部大臣之日,特意摆下御宴犒劳众臣。觥筹交错之际,群臣举杯高呼“万岁”,同祝山河永固恩泽千秋。

  曹钧随众人举杯饮了一盏酒,然后继续默然无声,他整个人仿佛消去了所有声音,与身旁那些极力推杯换盏、享受炊金馔玉的喧杂臣子们截然不同。忽然间,一枚带着些许力道的豆子撞到脚边,曹钧回过神来,抬头却看到不远处受邀前来赴宴的元晖元卿。那兄弟二人同坐一处,元卿似乎饮多了酒,绯红之色从胸口蔓延至耳尖,而比他壮实许多的元晖则安安稳稳地充当背椅,时不时还替他夹菜喂酒。

  元卿将手中的豆子抛进嘴里,朝曹钧笑了一笑,然后下巴微扬指了指,

  曹钧循着他的目光将脚边豆子拾起来,指尖用力一撮,便露出半截纸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小字:“……宴后一叙。”

  曹钧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对面的两个人正忙着碰杯饮酒,也不知元卿说了些什么,筋肉结实的元晖便红了脸。

  曹钧收回目光,不知滋味地饮了口酒。

  “曹将军的府邸倒比我想象中的要小许多啊……”元卿借着夜间灯火随意漫步,“我原以为将军呕心沥血扶持殿下登基,会得到诸般丰厚赏赐呢,倒是没有料到……”

  曹钧打断了他的话:“殿下的赏赐是很丰厚,只是非我所愿。”

  元卿听到“非我所愿”四字时,似笑非笑地看了曹钧一眼:“非将军所愿?敢问将军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曹钧沉默不语。

  元卿朝身后招了招手,默默守在一旁的元晖连忙上前为他披上外衣,元卿停在原地不动,任凭元晖细心地穿戴衣衫,一双眼睛倒是始终落在曹钧身上。

  曹钧被他看得有些不耐,便寻了一个借口问道:“你传字条约我宴后一叙,不知要说些什么?”

  元卿轻轻淡淡道:“大巫师死了。”

  曹钧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元卿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朝湖边石桌走去,元晖快行两步,替他擦干净石椅上的灰尘又放两个软垫,这才服侍着他安然坐下。曹钧看着他二人相处时的模样,动了动眉尖,却没说什么。

  等到曹钧坐下之后,元卿才悠然说道:“来京城之前,我与元晖回了一趟元泽族地,偶然在那里遇见散心的龙霄公子与青少侠。”

  曹钧心头一荡,脱口问道:“他还好吗?”

  “他很好。”元卿说道,“青少侠说龙霄公子得薛公子相助,只需要在雪山潜修一段时日,便能继续寻获仙根羽化飞升。”

  曹钧忍不住舒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好……”

  元卿将他反应收入眼中,心中微动,随即道:“我们闲聊不久,薛公子便御剑而回,说是已经替他报了仇。我见薛公子手中长剑兀自滴血,便猜到大巫师已经凶多吉少。”曹钧似乎满心都被龙霄所笼,根本没有去听大巫师下场如何,只略略点了个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元卿又道:“我们在京城小住半月,将军若是有事,直接去青逢客栈天字号寻我们。”说完,他们二人便告辞离去。曹钧目送二人远去,怔怔停在原地不动,半晌才远远眺望北方笑着叹了口气:

  “……真好,你又能成仙了。”

  ☆、兔死狗烹

  新帝登基,百事繁杂。

  曹钧身处京城将府,鲜少外出。也不知是何处起的风言风语,传扬他整日与妖怪为伍,曹钧原本并未将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言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几次出府散心都被路人指指点点,这才在寻彦的劝说下整日赋闲在家,即便外出,也多是奉命前去点派军务。

  未曾想他这一闭门不出,外面传言倒变成了“被妖孽勾引吸食.精气无脸见人”,曹钧还未有多少反应,反倒是寻彦气得与嚼舌之人险些动了手。曹钧叮嘱府内众人谨言慎行之后,夜间寂静时分,再一次研磨笔墨修书恳求陛下让他回雪空关驻守边疆。

  只是叶昭仍以“江山未稳”为由驳了回来。

  曹钧为此愈发沉寂,除了上朝与前往军营之后,几乎整日留在将军府内闭门不出。原本打算小住半月便回雪空关的元卿元晖二人为宽慰曹钧,也特意多留了几日,虽然没能将曹钧请去京郊野外骑马散心,但一番秉烛夜游彻夜饮醉也略略纾解曹钧心中的沉郁。

  元晖元卿离去之日,不仅宫中的元逸前来送行,就连曹钧也少见地出现在城门附近。元卿远远望见曹钧身影,忍不住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曹钧在两行路人窃窃私语中行至元晖身前,衷心道:“恕不远送,一路顺风。”

  元卿侧过脸看了看躺在马车内仍未酒醒的元晖,目光带着几番温柔,随即他笑了笑,望着曹钧道:“没有别什么的话劳烦我转达的吗?”

  曹钧张了张嘴,却只留下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他道:“没有。”

  元卿点了点头,随即捏了捏身旁满脸恋恋不舍模样的元逸的耳朵,然后告辞道:“山高水远,后悔有期。”

  马车渐渐远去,曹钧听着两旁百姓的闲言碎语,心中轻轻叹口气便打算向元逸告辞离去。只是元逸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出声将他拦住:“曹将军且慢!”

  曹钧本已转身迈步,闻言顿了一顿,“元侍卫还有事?”

  元逸脸上闪过几番犹豫,但他迟疑片刻后,还是开了口:“这里人多眼杂,将军可愿陪我去京郊野外走上一遭?”

  曹钧见他似有话说,再加上这段时日闭门不出着实有些烦闷,便点了点头。

  此时已是六月下旬,晴日烈空晃得人人心中焦灼,好在京郊野外草木繁茂,潺潺流淌的溪流水气伴着树木余荫带来清凉之意。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元逸所在之地树荫烈日斑驳错开,曹钧看上一眼,倒是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之意。

  来时途中,元逸一直沉默不言,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道:“前几日,我们侍卫队中有三人被京兆尹府以‘窃乱财银、谋命害人’之名判了斩刑,将军可知道此事?”

  曹钧摇了摇头,“我这些时日多在府中,外界之事所知极少,只是元侍卫突然向我说起此事,还特意选在此处僻静之地,不知是何用意?”

  元逸不去看他,依旧自说自话道:“那三个兄弟是我自小认识的,人品过人,即便当初宸妃……那位娘娘窃乱超纲之时,他们三人也未曾有过半点谋逆的念头,怎么如今万事皆定的时候偏偏想起了谋财害命的念头呢?”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不忍心见兄弟被人冤枉致死,便打算亲自前去调查真相,只是朗哥拦住了我,他说我救不了的,即便是查出真相也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注定要死。”

  曹钧心中不安愈发浓重,他不知什么时候眉头早已皱了起来,“然后呢?”

  元逸忽然露出苦笑:“然后……然后我没有听朗哥的话,执着调查真相,然后朗哥就出事了……”

  曹钧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朗出事了?什么时候?他可是如今大内宫城的侍卫长,陛下可知此事?”

  元逸连连苦笑,只是不予回答,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曹钧:“将军,你还是不懂,那三个兄弟是当时与我们一同听了宸妃真相的……况且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般手段胆魄敢动宫城里的侍卫长?”

  曹钧心中一凉,猜中了答案:“你是说……”

  元逸闭了闭眼,两行泪水无声滑下,他向腰间一探摸出扣在腰带之中的软剑,然后道:“将军,我实在没办法……他抓了朗哥,威胁我处理掉所有知情的人,我……我真的不愿对你出手,可是朗哥在他手里,我真的……真的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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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话封侯 分卷阅读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