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禾先生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记下了时间与地点后便与木雕师道别,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叔叔,他说了什么?”一回到住处,方雪便迫不及待地向宝禾先生询问他与木雕师交谈的结果。
“他说那个香囊的确不是他的,而是一位友人托付给他,让他转交给其心上人的。”宝禾先生一五一十地答道。
“一定是瑞郎!一定是他!”方雪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她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阿雪,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可得改一改。”刘子安虽然能理解方雪的心情,但还是觉得她表达情绪的方式有些不大妥当,“要是让外人看见了,保不齐还以为我跟先生合起伙来欺负你呢。”
方雪闻言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擦干了眼泪。
“人家都说柔情似水。阿雪惦念了这么多年,那水啊,都满得溢出来了。”宝禾先生调笑道。
“叔叔,您就别取笑阿雪了!”被二人这么这么一打岔,方雪也没了哭的心思,便接着问道,“然后呢?那人有没有说瑞郎现在何处?”
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他说此事说来话长,所以便另约了时日。”
“什么时候?”刘子安问道。
“十五月圆,在幽灵桥。”宝禾先生一边回答着,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时间地点记在上面。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他本身也不觉得自己记性有多好。
“幽灵桥啊……”一提起这地方,刘子安又想起了那段伤心事。话说回来,此次故地重游,他也没想着去祭拜一下三七,着实不应该。
“幽灵桥是什么地方?”方雪总觉得这地方听上去有点瘆人。
“幽灵桥本来是一座颇为雄壮的廊桥,后来由于年久失修,在一个雨夜轰然倒塌,死了不少人。在此之后,曾有人在夜晚见到过那座桥和当初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所以大家称其为幽灵桥。”宝禾先生解释道。
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那木雕师还真够怪的,选了这么个地方。”刘子安撇了撇嘴,道,“都姓白,这木雕师该不会是那个白画师的亲戚吧?”
“的确有可能。”宝禾先生点头道,“要不那木雕女子的面目怎么会跟白相公一模一样呢?”
“啊,那个房间里供的,难不成就是你们口中那白相公的牌位?”
“没错,”刘子安打了个哈欠道,“那白画师就是白相公的父亲。”
“困了?赶紧睡觉去吧。”宝禾先生道。
“不困……”说着,刘子安又打了一个哈欠。
“都哈欠连天了还说不困?赶紧睡觉去吧。咱们在这儿还得再逗留些时日,有事明天再说。”宝禾先生道,起身为刘子安整理床铺。
方雪在旁边看了咯咯直笑。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宝禾先生整理好床铺,伸了个懒腰,笑问道。
“子安哥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先生还帮他铺床?”方雪笑道。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不像是师徒,也不像是平辈兄弟,倒有点像是夫妻……方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宝禾先生太贤惠了吧。
“就顺手的事。反正平时也睡在一起。”宝禾先生答道。本来他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经方雪这么一提,倒还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吗?”刘子安问道。
昨天由于刑公子要跟宝禾先生秉烛长谈,所以师徒二人并没有住在一间屋子里。现在刑公子留在了老城主那儿,没了外人从中捣乱,刘子安还是很希望先生能搬来与他同住的。
“算了吧,”宝禾先生摇了摇头,道,“好不容易可以单独一屋了,我可不想再跟你挤着睡。”
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安总觉得他从宝禾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嫌弃……先生这是对他感到厌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2333~傻孩子,你家先生这不是厌烦你,而是害羞了啊
第62章雕心(十二)
转眼,十四天过去了,那木雕师却依然没有开始动手准备。刑公子虽然急切,搞不清楚这木雕师究竟要搞些什么名堂,却没有过分催促。
“反正有下人盯着,料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刑公子心道。
与之相比,极有可能成为对方报复目标的老城主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找木雕师交流感情。
每次这两个人见面,刑公子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出什么状况。他总觉得这姓白的木雕师看上去不太正派,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将他怎样。还好,在第十五天的午后,木雕师终于开口说可以入木了,刑公子这才放了心。
地点依旧是茶亭,这一次木雕师没有用老城主准备的木材,而是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刑公子见那块木方黑黝黝的,辨不出其品种,不由得皱了皱眉。
“白先生为何不用我们准备的这块木料呢?这可是上好的紫檀。”刑公子道。
木雕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好的艺术品不需要用这些旁门左道来凸显其价值。”
“你!”刑公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十分恼火。
就算这人真有几分才华,但也不能这般的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吧!他这副恃才傲物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不过是木料罢了,就遂了他的意吧。”老城主淡淡地说道。
木雕师神色一动,眼中似乎有了些不忍之意,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赎罪啊。”老城主苦笑了一下,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
“父亲,难不成你们认识?”刑公子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怪怪的,似乎另有什么隐情。
“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罢了。”老城主笑了笑,答道。
木雕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二人不愿多说,刑公子也没有继续再问,由着木雕师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雕琢。
如果是认识人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木雕师闭着眼睛酝酿好情绪之后,也不多话便埋头雕刻起来。或许是材料不同,木雕师的气势并不如上次那么飘逸,反而透出一股凌厉之感,他的每一刀每一刻都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而随着木雕轮廓逐渐清晰,这种凌厉感愈发明显起来。
刑公子打了个颤,心道这木雕师难不成跟这块木头有仇?。
老城主倒是浑然不觉似的,整个心神都融进了观赏之中。
如果这时候有人俯下身与这木雕师对视的话,肯定会被吓一大跳。因为他此刻正两眼血红地盯着手中的木雕,一会儿露出温柔的神色,仿佛有着无尽缠绵;一会儿又表情狰狞,似乎怀着难以诉说的仇恨。
可惜,并没有人注意到……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木雕师手中一顿,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阵,待他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一直就是这样。
他把已经成型的木雕递到老城主近前,后者接过一看,雕刻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面貌和刑公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大不相同。
老城主双眼一亮,木雕上刻画的和自己年轻时的样貌一模一样。可是,多看一阵之后,却有些失落。因为这木雕虽像,却少了一股生气,并不能与之前那座木雕少女相提并论。
木雕师看出了他的失落,解释道:“城主大人别不必难过,这木雕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有完成。我这雕心之术,对象多是已故之人,取的是雕刻者心中的一份怀念与寄托,所以木雕才会有灵心……”
“难道一丝怀念都没有吗?”老城主低声道,也不知他是在对木雕师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木雕师顿了顿,说道:“若要用真人入木,还得大人为这木雕开灵。”
“开灵?怎么个开法?”刑公子问。
“只要大人一滴鲜血抹在这木雕的额头上,木雕便有了灵性。”木雕师一脸真挚地说着,而他的眼中却有丝晦暗不明的神色一闪而逝。
刑公子虽然觉得以血引灵方法有些古怪,但想到这木雕师连水木头也能雕成美人儿,也就没多说什么。
“孩子,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老城主低声道。
刑公子闻言有些诧异,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待他正要再问时,老城主已叫人取来银针挑破手指,然后挤出一滴血抹在木雕的额头上。
这鲜血刚一接触到木雕,原本呆板的雕塑便陡然增添了一丝灵动。老城主把它握在手中,居然多出了一丝血肉相连之感,就好像这个木雕就是他,而他就是这个木雕。
老城主心中大感奇妙,抬头正想夸赞几句,却见木雕师全身猛地一晃,原本疲惫不堪的脸色更显苍白,他看了一眼老城主,嘴角向上扬起,紧接着整个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白……”
“白先生。”刑公子一把扶住木雕师,可入手一片僵硬冰冷。他心中一惊,手指颤抖着伸向木雕师的鼻尖,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声息。
“爹,白先生他,他死了……”
刑公子有点懵,他搞不懂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然而,老城主却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木雕,笑了一下,道:“把他扔出去吧。”
“扔出去?”刑公子骇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扔出去……”说着,老城主便走出了茶亭。
刑公子看着那木雕师的尸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最后,他把赵六叫来,给了他一大笔钱,要他厚葬这姓白的木雕师。当然,最终赵六会怎样做,便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因为他现在另有别的事情要忙。
昨天晚上,一向身体还算强健的老城主突然暴毙身亡,山庄里的众人没有准备,一下子便乱了手脚。刑公子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便托人去请来了宝禾先生。
宝禾先生虽然不知道刑公子为什么要找自己去,但既然人家来找,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总要去露个面。刘子安也想同来,不过宝禾先生觉得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便让他留下来陪着方雪。
“我一个外人来掺和这种事情不太好吧,倘若料理不清,反倒让人说闲话。”虽然宝禾先生有心想要帮忙,可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没事,您就告诉我该怎么做就成了,剩下的我去交代给他们。”刑公子道。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帮你打点一下,等你家亲戚来了以后也好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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