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栀瘫坐在椅子上,门在他眼前合上,宁珂的身形消失不见。他捂着耳朵,自言自语道:“我这是烧糊涂了?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从牧栀那边离开的宁珂和牧邵清没有说话,他们走在街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
牧栀的回答其实很明显了,就算是跟他不太熟悉的牧邵清都心中有数。但他又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重要。不论这件事是不是真,他原意是不太想探究的。
首脑一直是牧邵清很尊敬的一个人。
宁珂把手揣在兜里:“想要知道真假,从你母亲那边入手应该很容易知道。”
牧邵清用余光看他。
宁珂又道:“上一次我在那家孤儿院里得到了你母亲的消息,再去那里问问,应该可以拿到一些线索。”
牧邵清道:“你说如果首脑真是我爸,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
宁珂没有说话。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按照我目前的状况来看,其实没有必要,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没有家人的感觉挺好的。”
“邵清……”
“嗯?”
闵州有最严格的分级制度,最完善的社会福利,最前沿的生物技术,一个孩子,就算离开父母,也可以顺利地在社会上成长,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没有家人,社会能为他负担一切。唯一不足的,大概只是缺了家人的爱与陪伴……
宁珂:“不管牧栀说的真假,我认为你倒是可以查一查,虽然结果没有什么差,但心情到底不一样,你觉得呢?”
“嗯啊,你说的对。”牧邵清走着走着,也随着宁珂揣起手来,他们步调出奇地一致。“但我不想去那家孤儿院,那里住着我讨厌的人。”
“或许你可以像上次那样等我……”宁珂思索一番,问道,“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嗯。”
他们又同步调地走了很远。
“你大概查到了,那是以前跟我一起住过的人,他们家的那个小儿子……我很不喜欢。”牧邵清蓦地抓住了宁珂的衣服,“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吗?”
宁珂看过来,牧邵清总觉得自己所有的念头已经在对方心中了。
他道:“他的家人不会总对他有过分的要求。他不用学我的那些东西,可以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情,也可以哭闹,他妈妈很温柔。我曾经想过跟他换一个妈妈,但后来,我觉得不应该这么想……真是麻烦。”
宁珂道:“有点羡慕,有点嫉妒,想想也没关系。”
“后来那个小儿子不见了,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
宁珂道:“莫非在孤儿院的那个女人,就是以前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
“大概吧,谁知道又变成了什么人。”
牧邵清陷入了思索中,良久,他道:“我们走路过去吗?”
“我带你。”
宁珂本来是想要开车的,但最后司机还是跟过来了。虽然这个司机跟之前的不一样,但宁珂还是在山底下车。
他打算自己走上去。
牧邵清等了一会儿,脑中像是过了很多事情,但时间并不久。他看着宁珂的背影越来越小,便让司机开过去,带宁珂去孤儿院大门处。
宁珂问他:“不在意了。”
牧邵清道:“只是在门口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天招待宁珂的女人在外面的院子除草,宁珂和牧邵清到来的时候,她都愣住了。直到下车的牧邵清再坐回车里,她才愣愣地冲过来,拍着车窗。
宁珂拦住她,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第85章牧家3
牧邵清很少见到宁珂这样愤怒的神色。
这眼神含着杀意,即便透过一面玻璃,牧邵清都能看到瞳孔深处跃动的火焰。有一瞬,牧邵清甚至以为宁珂就会捏上这个女人的脖子,然后一转……以他们的身手,后果可以预料。
很奇怪,宁珂在生气。
牧邵清见过他几次生气的样子,但偶尔回想起来,也只能用云淡风轻来形容,这些事情,大概在宁珂的心中,真的不值一提。可如今,宁珂面前只是站着一个拍车窗的、手无寸铁的女人……
尽管这个女人,正是牧邵清所说的那个不喜欢的女人。
顶着宁珂的视线,女人浑身都在颤,每颤一下,那张长了皱纹的脸还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两个凸起的眼珠缓缓地朝外淌着泪水。他央求宁珂:“让我看看他,我看到我儿子了。求求你。”
宁珂松开手,拧起眉,“你看错了,这里没有你儿子。”上一次跟这个女人接触过后,宁珂就发现她的精神上有些问题。不过,他一直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他肯定是。”
女人还要拍窗,死鱼眼上竟然有了光,映在玻璃上的模样,多了几分常人难以理解的扭曲。
司机接到宁珂的示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夫人,您这样我们会很为难。”
宁珂道:“带她进去,我们去里面谈。”
“我看到了他,是他……”
女人还在聒噪,但司机拖着她,把人越拉越远,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撕心裂肺。
牧邵清的手表传来宁珂的信息:先跟司机下山。
“啊——”他看着女人挣扎的身影越来越小。
牧邵清见这个女人的第一面是在很早之前,与邵岚曾为高中同学的孤儿院院长独身一人,带着他的儿子拜访他们那时候居住的小别墅。
牧邵清那时候才丁点大,站在小花园里,蹒跚地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还有半个小时,他就会被母亲送入高科技的学习房中,那里有着机器人保姆、机器人老师,会给他授课,会教他知识。
在连步子都走不稳的年纪,大脑发展的黄金时间,牧邵清一天可以记住很多东西,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课程,冰冷的机械音并不会体察他的心情,教学一直都是以强制为主。
或许是为了缓解学习上的压力,他经常会拿着小棍子,给自己划地盘,自娱自乐。
每每看到这样的儿子,邵岚眼中都会有浓浓的失望,只是一点点的基因缺陷,比起宁家那个小孩的情况,简直好了太多,起码教养他的时候,并不需要太过温柔仔细,孩子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到底为什么……他的天资,和很多同龄的小孩比起来,差那么多。
同样的年纪,南家的人早就识字完毕,就算是宁家那个基因缺陷者,也不知道比牧邵清优秀多少。
明明,她的基因无懈可击,那个人的基因,也非常强大……
失望,实在是失望。
所以,那一天,一直不与自己亲近的母亲,拉起了牧邵清的手,介绍了一个大哥哥给他。
那个哥哥比牧邵清大五岁,基础识字完毕,会背古诗,会写字,还会甜甜地笑。晚上,母亲告诉牧邵清,以后,他的目标就是变得比那个哥哥更厉害……
牧邵清那一颗期待的心,龟裂了。
过了好几天,他从邻居阿姨那里努力地找到了一种说辞,企图说服母亲。
“哥哥比我大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比他厉害?”
母亲一脸冷漠地看着孩子,直到把牧邵清脸上期待的笑容看得全然消失,她才说:“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牧邵清其实先天不差其他孩子什么,学者们对他基因缺陷的判定,在十二岁的时候,被牧邵清自己推翻。他只是情感的理解与表达之处,存在混乱。后来,离开母亲的牧邵清告诉自己:“我不是残次品。”
失忆药剂只让牧邵清将梦做到这里。这是他的第二段梦境,他能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对心里的那种浓烈的情感,却理解不来。牧邵清从口袋里拿出那份被收起来的失忆药剂试管,看了很久。
思绪杂乱无章,牧邵清缓缓地把着车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单向可视玻璃外的世界,更浓墨重彩,从缝隙中流泻而入的空气,带着青草的芬芳。秋季的南方,总能看到更多翠绿的景色。这些色泽像是有魔力一样,洗涤着人晦暗的思想。
牧邵清推开车门,站在泥土上。
破旧的院门连锁都是一副腐朽的模样,牧邵清的视线掠过被稍微修剪过的草坪、健壮繁茂的大树、娇小青涩的野花,落在了那一扇破旧的门上。门是半掩着,没有窗帘的窗户收纳了所有的阳光,在那条不小的门缝里,投下三道影子。
司机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牧邵清。
牧邵清摇摇头。
司机不知道对宁珂说了什么,最大程度地敞开了门。
牧邵清还是不想进这个门的,他总觉得自己越靠近那里,就会越清晰地回忆出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他抓着衣服,踌躇地站在车边,想靠近又想要退却的情绪交织徘徊,让他在原地杵着。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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