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平日里并不喝酒,这一杯酒虽不烈,可他一咕噜全吸了下去,那种醉劲儿立马便上来了。
孙奕文只是斯文地喝,并不急,因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没事儿吧。”
周皓摆摆手,又跟调酒师说,“再来一杯。”
调酒师又按原样给他调了一杯鸡尾酒,周皓还是一口闷了下去。这时候已不是三分醉,他是彻底醉了。头晕乎乎地转,双颧是醉酒后的红晕,他趴在吧台边,只感到灯光、声音、还有周围的人都在转。
那边郑世初几个玩咖注意这边有些时候了。
“要不要把羽骞喊过来,他老婆快跟人跑了。”郑世初眯眼玩味状。
贾临:“他这些日子干嘛呢?总不见人影。”
田斌:“陪小情人呗,瞧瞧,正房受冷落,跑来买醉了。”
郑世初哈哈大笑,食指一颤一颤地指着田斌,颇为同意他的话。然后郑世初随手就给江羽骞发了条微信——
“樱花酒吧,哥们几个都在,有好戏看。”
孙奕文看周皓恹恹欲睡,完全不在清醒状态,搀扶着他走出了酒吧。
“那俩走了,咱也跟着看好戏呗。”
贾临不喜凑热闹,“懒得看。”
“别介啊,我都跟羽骞说好了,让他过来看好戏,这下人走没影了,羽骞该以为我摆他一道呢。”
于是三人随后也出了酒吧,在门口,郑世初拦住了孙奕文,挡住了他的去路。孙奕文以为又碰见了流氓,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
周皓在外边吹了点风,稍微有了点意识,只是刚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三人。趔趔趄趄地,他大幅度搂着瘦小的孙奕文转身就走。
戏台子都搭了,哪有戏没开场就让名角跑了的道理?
“周皓!”郑世初喊了一声,可人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羽骞说,一会儿过来接你。”
这名字就好比是个解酒汤,只是过耳一遍,周皓瞬间就清醒了。他僵硬的手从孱弱的肩膀上滑落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子,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当真如一个戏子一般,周围所有的景儿都成了他的陪衬。
他只管站在街市中心,不论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还是孤立无援的空虚,他尽管挥霍他身上的“演技”,实实在在的发自肺腑的演技。
要说郑世初这人,在他们的四人小团体里,是出了名的嘴贱。别人的感情-事儿,一般人都不会插手,但郑世初偏偏不,他就喜欢搅和那两人的事儿,他就喜欢把水搅得愈来愈浑。
完全没搞清楚目前状况的孙奕文,有些担忧地看着周皓,那几个人看着并不像好人。不过他也有意外的收获,他知晓了这人的名字。
周皓尽力克制住脑袋里的眩晕,小心翼翼佯装镇定地走了回去。他心里其实还生出点可怜的幻想,他想,那人是不是也有些担心他?
不一会儿,江羽骞果然来了,只不过身边还带了个程子旭。
这种局面总归是有些尴尬,程子旭也认识那三人,一一都打了招呼,走到周皓面前时,还如当初彬彬有礼的样子,叫了声,“师兄!”
周皓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所有的怒气无处发泄,最后全聚集到手掌间,他狠狠推了把程子旭。程没站稳,直接往后跌了数步。可周皓的怒气半点没消,他拼命握住江羽骞的手,“回家!”
江羽骞同样拼命地,拂开了他的手,然后一副无所谓的嘲弄口气,冲着郑世初,“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小小的街道上空,全部被郑世初夸张且刻意的笑声充斥着。犹如鬼魅幽魂,刺耳,尖锐。周皓双手无力地垂着,他在众人面前,再次成了一个供君取乐的小丑。所有人都是犀利冷酷的观众,包括他精神世界里的老公。
孙奕文一直在周皓旁边不做声,这时候也觉察出了众人的恶意。他拍了拍周皓的肩膀,很小声地说,“走吧。”
周皓倏地拎住孙奕文的衣领,吻了上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在外人看起来,绝对以为是火辣舌吻。他在心里默默数着,1秒、2秒、3秒……30秒,他猛然转过头去看江羽骞的反应。
那人正低头跟程子旭小声说着话,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眼睛里全是动情的温柔。
得不到关注的小丑,只能落荒而逃。周皓最后踹了脚郑世初,然后决绝地往前走,不再管众人的脸色,不再管身后紧紧跟随的孙奕文……
回到家冲了个澡,周皓就钻进了房间里。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洗不掉的卑微气,甭管他装得再怎么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准露馅儿。
他从电脑里翻了部小黄片,带上耳麦,将音量调到耳朵所能适应的最大音,里面是两个男优的低吼娇-喘。对于这些肉-体上的视觉冲击,他已然没心思去看了。
他闭上眼,尽情地幻想着里面的两人,是他跟他老公,他俩在紧密进入,结合,摩擦……绝望的欢情里,他砸出了人生的诸多痛苦。
“爸爸、爸爸……”他痛苦地呢喃着。
爸爸啊,那太遥远了,只存在于他七岁之前的记忆。周皓每每痛苦无法排遣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底深深地回忆起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男人。就像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里的人都是快乐的,唯有他窝在阴暗处日渐腐朽。
明明江羽骞可以救他的!明明可以救他脱离黑暗的啊!他怎么不救!他凭什么不救!
这些念头,经常以支离破碎的片段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周皓知道,他病了。最终,他成功地把自己折磨得病入膏肓了。
童年的缺爱,使他成了一个固执淡漠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心灵的寄托,可最后发现,他以为的寄托却又把他往更深的地狱里推。
他难以消除脑子里的偏执意念,在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游荡——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世上这么多人,周皓怎么就跟偏执狂似地,偏偏盯上了江羽骞,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第7章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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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九月份的大,正是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新生们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报道。燥热时节,稍微动一下,那都是挥汗如雨。周皓从篮球场回来,脸上、脖子间、还有球服紧贴着身体的那块,都是汗渍。
宿舍楼下,严明还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摆放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日用品,水壶,塑料盆,小桌子什么的……
“今天赚了多少?”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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