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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拾遗探头来看:“嚯,总算找着了。”

  前方是一座荒城,城墙塌了半边,断壁残垣之内,隐约可以觑到同样破败的一圈儿房屋。此时天色已暗,屋檐连成条单薄的线,远远延伸出去。

  三个时辰前,方拾遗察觉到附近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却遍寻不着,好在蛋蛋争气,嗅着气味便寻了过来。

  跟萧明河一样好使。

  “谁会在这种地方布下结界?”方拾遗的手搭在孟鸣朝肩上,认真提问。

  孟鸣朝扫了眼附近——荒城附近游荡着数百走尸,有些看起来刚死不久,血肉翻飞地展示着自个儿的新鲜程度。他们徘徊在城外,却始终没有进去过。

  但是蛋蛋嗅出了里面有活人的气息。

  “邪修吗?”

  方拾遗:“不见得。怕就闭上眼。”

  孟鸣朝听话地闭上眼。

  方拾遗抽出望舒,跃到地上,大猫紧跟在他身侧。两个大活人一出现,那些走尸嗅到新鲜血肉的味道,立刻团团围来。

  孟鸣朝两手捂着眼,透过指缝瞅着方拾遗。

  方拾遗的剑法是温修越亲手教的,干净利落,和他本来喜爱的花言巧语比起来,简洁凌厉得像两个人,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手起剑落,一剑串五个,动作熟练,大概是少年时串山鸡串出来的本事。

  身法很漂亮。

  偷偷摸摸看了会儿,孟鸣朝干脆放下手,托着腮,光明正大地看方拾遗斩杀那些本该在黄土之下好好安息的走尸,眸中闪动着细碎温柔的光。

  片刻,他的笑容忽然凝了凝。

  天色在最昏暗的瞬息,破损的城墙废墟之上,竟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无声俯视着方拾遗。

  孟鸣朝抬了抬手。

  那道人影像受了什么冲击,捂着胸口差点滚倒在地,但反应极快,转身就逃,瞬间消失无踪。

  “跑了。”孟鸣朝拨开额前碎发,喃喃道,“师兄在这儿,不好去追……”

  话音在看到方拾遗走回来时戛然而止。

  望舒剑身上沾满了血迹,方拾遗蹙了蹙眉,甩去了血水,抛出一把符纸,落地化为没有面目的符人,一部分搬尸体,一部分挖坑,挨个掩埋了。

  “怎么了?”方拾遗仰头看向孟鸣朝。

  孟鸣朝下意识把头发拨回去,小心掩住额头,双手背在背后,脚尖一下一下蹭着软软的毛,露出温良无害的笑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32章

  荒城用自身诠释了何为“破败”,不仅城墙垮了半边,城门也很精彩。

  上头血迹斑驳,推开了半条缝,有被抓挠火灼的痕迹,透过缝隙,隐约能见到夜色下空寂的长街,住人有点勉强,闹鬼倒是在行。

  方拾遗蹲着钻研了会儿,发觉城门上除了蹭着的已经发黑的血迹,还有肉沫似的、掺了残破的指甲和黑色的头发丝的东西。

  鸣鸣蹲在他头顶,意味深长地啾了声:何不食肉糜?

  方拾遗:“……”

  忽然有点反胃。

  孟鸣朝跟在他身后,裹在斗篷里,抱着猫,在夜色下雪雕玉砌的,像个世家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俯下身来,冰凉的气息吹拂过脖子,冰雪似的:“师兄?”

  “没事,”方拾遗生起层鸡皮疙瘩,赶紧站起身,挡住他的目光,“看来找到了个耗子窝。”

  孟鸣朝从善如流,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先进城看看。”方拾遗望了眼这经历丰富的城门,实在不好用手去推,顿了顿,朝蛋蛋扫了一眼。

  蛋蛋立刻把自己缩成个没有头的毛蛋子。

  他啧了声,又摸了摸腰间的望舒剑。

  望舒嗡嗡颤鸣起来,大有他要是拿它抵开门,就自我了断的意思。

  目光再一转,方拾遗就和旁边那双琉璃色的清澈眸子对上了。

  “……”

  “……”

  “师……”

  方拾遗头疼:“打住。”

  他心想,你就算了。

  这群娇生惯养的。

  深感自己肩头沉重的大师兄无奈叹气,掀起眼帘,瞄了眼城门上已看不清的城名,暗道一声“得罪”,动作却不客气,抬脚就踹。

  沉重的“嘎吱”一声拉得老长,缓缓打开,一股尘灰夹杂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长街上一片狼藉,屋脊损毁,四处都蒙着层灰色,晚风拂来股腐朽的血腥气。

  方拾遗不太放心,忍不住又摸出一叠符箓,往孟鸣朝手里塞,认真教他:“遇到妖族扔这个,遇到邪修扔这个,遇到鬼怪扔这个,实在不行就喊师兄。”

  孟鸣朝听得两眼弯弯,欣然收下。

  方拾遗拍了把大猫:“带路。”

  大猫不满他这待狗似的语气,呼噜着收起爪子,挠了他一爪,跳到地上,循着气息迈去步子。

  “师兄,方才城墙上有人。”

  “怕不怕?”方拾遗倒是不惊讶,悠哉地抱着手,闲不住似的,随时扫视着四下。

  孟鸣朝望着此前出现人影的方向,闻言收回目光,温声说:“有师兄在,怎么会怕。”

  方拾遗听得通体舒泰,喜滋滋地想着小师弟还是依赖自个儿,刚想开口,蛋蛋已经停在了一座宅子前,止步不前了。

  “找着了?”方拾遗俯下身,让大猫跳到肩上,扬扬下巴,打量了眼这宅子。

  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子,从外头就能看出极大,可惜也一副破败相。

  这一路走来,四下的痕迹都已显得很古旧了,瞧着像已过了好几年。

  大抵是前些年妖族和邪修暴.乱时遭的劫。

  这种地方要是还有活人的痕迹,要么不是个正经活人,要么就是邪修了。

  大门上没积灰,还算干净,方拾遗正要伸手推开,孟鸣朝忽然不声不响地拉了他一把。

  他的脚步一定,这才发觉,整个宅子外头罩着层水波纹似的结界。方拾遗赞叹一声:“眼力不错。”手欠地伸手一摸,指尖立刻被什么刺了一下,迅速冒出了点点血珠。

  “还有点扎人。”方拾遗低头看了看,不太在意地甩了甩,喃喃,“但是不像邪修的一贯风格,邪修排场可比正道还大,呆的地方要么鬼气森森要么戾气横生,角落里一堆骷髅一堆腐尸,隔老远就能嗅到那股味儿,防护结界也是能杀人的……”

  嘀嘀咕咕的碎话还没蹦跶干净,他的手就被孟鸣朝忍无可忍地一把拽过,毫不犹豫地将受伤冒血的手指含进口中。

  温热的唇舌裹着冰凉的指尖,触感实在怪异,方拾遗给他吓了一大跳:“小孩儿,放嘴!”

  孟鸣朝略略掀起眼皮瞅他,修长的眼尾似乎挂了点似笑非笑的味道。

  那眼神实在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该有的。

  脸庞素白秀丽,唇角一抹血红,颇有点惊心动魄的艳丽。

  甚至还有点妖,邪气横生。

  只是这种感觉只过了一瞬,孟鸣朝又低顺地垂下了眼,小心地舔去他指尖的血迹,恢复以往的纯良无害,像只担心主人受伤的小兽。

  错觉吗?

  方拾遗莫名觉得尴尬,总算将手指抽了回来:“死不了,急什么,若是有毒怎么办。”

  孟鸣朝笑了笑:“若是有毒,就陪师兄一起中毒。”

  他唇角还沾着点血,似有所感,伸手抹去那道血迹,指尖缀着一点鲜红,像打落在雪地里的南天竹。

  方拾遗正要把毛茸茸的鸣鸣递过去给他擦擦手,就见这小孩儿动作自然地伸出鲜红的舌尖,舔去了唇角的血。

  像个要人性命的艳鬼。

  方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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