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方靖沉默了片刻应道,他忽然觉得喉咙里**得厉害,忍不住爬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客气,是我该做的,方老师。”顾卓然的声音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没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在4103,方便过来吗?”
男人的声音礼貌温和,但是透着一种隐形的压力,不容抗拒。方靖抿了抿嘴唇,最终无奈地说了声好。
顾卓然变了。
四年前他们交往的时候他就察觉到男生超于常人的控制欲,他会把他拽到水龙头下像清理私有物一样给他洗澡,会逼他用和自己完全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当时方靖权把这当做他对男生的纵容,然而现在顾卓然身上表现出的压迫感却让他全身难受。
他对着镜子冲了把脸,胡乱地整了整衣服,被蹂躏了一天的白衬衫皱得不像话,头发也睡得乱翘,一时半会儿梳不齐整,他又不好让顾卓然久等,只得硬着头皮出门往四楼上赶,一路上自然对上不少异样的目光,他也权当看不见。
4103的门开着,出于礼貌,他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人用低沉柔和的声音道了声“请进”,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件房间的陈设和二楼那间不一样,就感官上来讲要宽敞明亮得多,顾卓然坐在窗边,穿着同他一样的白色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两颗衣扣,又英俊又性感,他面前有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一只高脚杯,就在那张茶几的右侧跪着一个男孩,他正在低头往那只高脚杯中倒酒,背脊弯出好看的曲线。但凡受过美学教育的人都能看出来,男孩斟酒的姿势乍看起来自然优美,实则必然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否则断不能如此赏心悦目。
方靖站在那里,这画面对他而言有着不小的冲击力,顾卓然却浑然不觉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冲他扬了扬,笑道:“方老师刚起吧,来吃点东西。”
男孩倒完酒后就站起来往外走,方靖忍不住瞧了他两眼。那是个极漂亮的少年,长睫毛,花瓣似的嘴唇,白玉一般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水波漾漾的,显得十分温驯,与他正面对上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嫌弃不屑,而是礼貌儒雅,谦和恭顺。
方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宁可在顾卓然的房间里看到他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朋友,也不想看到这样一个说不出感觉的男孩子。
他走到茶几旁,在顾卓然的对面坐下,只见桌上摆着的都是自己过去钟爱的点心,不多不少,一顿早饭的量。
方老师的眼眶有点热,他不知道顾卓然能记得这些是因为这四年他的心里还有自己,还是因为他的脑子太好,想忘也忘不掉。
“昨天谢谢你。”方靖率先打破了沉默,“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不小心喝得多了点。”
“先吃东西吧。”顾卓然却没接他的话。
方靖默默地低头开始吃东西,老实说他的吃相并不好看,一来是因为腹中灼烧一般的饥饿感,二来他自己也不太注重形象,宿醉使他的脸色变得很糟糕,眼眶发黑目光涣散,同时衣衫不整,还顶着一个可笑的鸡窝头,此时此刻在顾卓然面前他就像个乞丐,无论做出怎样的姿态都像个笑话。
“慢慢吃,没人和你抢。”顾卓然笑着说,还伸手摸了摸他那杂草一般的头发。
这个动作显然有些过分亲密,方靖嚼着口中的汤包,愣愣地抬起头,倒像是把脑袋往他的掌心里送。
修长的手指包裹在黑色的皮质手套中,冰冷的隔离物让他无法感到男人身上的温度,思及此方老师又讪讪地低下了头,摒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这个动作只是他的习惯,只是遗留在身体深处的本能,无关乎如今他的立场。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得回去了,青青还在家里等我。”他抽出纸巾随手擦了擦嘴,顺带着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方青青早上打点话给我,说她已经到b市了。”顾卓然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对方的谎言,摇了摇铃铛叫人撤下了餐具,“方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方靖吞吞吐吐地问道,其实他恨不得撒腿就跑。
“你昨天说你现在是单身。”顾卓然喝了一口红酒,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他用舌尖舔了舔红艳的嘴唇,看起来邪恶而诱人,“正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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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靖站在讲台上,心不在焉地念着幻灯片的内容。
他习惯性地扫视下面的学生,意料之内并没有多少人在认真听讲,不是翻手机就是不停操作着鼠标,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三排从右往左数的第二个位置上,那里坐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着耳机在听音乐。
他的心猛地一跳,又一次想到了几年前那一幕,穿着黑夹克的青年坐在台下,带着细框眼镜,发丝柔软地贴在额前,显得温文尔雅,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会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连着一整个学期,十六堂课,顾卓然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个离自己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然而他们的关系却在这十六节课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不过点头之交的师生,到打算共度一生的恋人。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男生的脸,眨了眨眼睛,那个位置上坐着的却仍是扎双马尾的姑娘,从头到尾连头也没抬过一下。
粉笔掉在地上,他有些狼狈地低头去捡,心想这几天自己大概是疯了,做什么都不上心。
那天他几乎是狼狈地从小酒吧里逃出来,连车也忘了打,直接跑了几公里回到家——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还能这么好,仿佛后面有饿狼追着似的。
他那四年不见的前男友轻描淡写地对他发出邀请:你我都是单身,闲着无聊,不如彼此当个炮友,闲暇时互相慰藉慰藉。
虽然顾卓然并没有直接这么说,但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方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脸刷的一下变白了,那天被叫到“夜月”的楼上,他做好了被指责、被质问,甚至被殴打的心理准备,毕竟当年是他二话不说提出了分手,潜意识里也希望顾卓然能跟他解释原委,或是提出复合,然而顾卓然却对他们过去的恋情闭口不谈,开口就是约炮。
方老师觉得他在挑战自己的底线,他怒了,当场砸了东西,怒之余还有些委屈,仿佛顾卓然往他的一腔热血里丢了冰渣子。
所以他跑了,跑得很快,跑得很麻利,跑完就后悔了。
他怀疑顾卓然并不是真的想和他约炮,而是想折磨他,以致于这些日子里每天每夜自己都在想他,一会儿是几年前那个俊雅低调的男学生,一会如今锋芒毕露的年轻男人,偶尔还会想到那天从他房里出来的漂亮男孩,他周末的时候偷偷去夜月打听,结果所有人都是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样子。
方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发疯,他没法停止揣测这几天顾卓然都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毫无心理负担,轻轻松松地把他抛在脑后,去找其他人。
“方老师?”
他猛一抬头,撞到了书架。
“肖老师?什么事?”
“你的咖啡。”肖庆春指着他手里那杯倒出了一半的咖啡,“身体不舒服吗?”
方靖手忙脚乱地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上的污渍,连声道:“不,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忙……”
“不舒服的话回去歇歇吧。”肖庆春叹了口气,“你的状况不太好,对了,有一封给你的信,放在你桌上了,看到了吗?”
方靖一怔,果然在桌上找到了一只雪白的信封,咖啡的污渍遮住了信封上的字迹,他想直接撕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拿起**在笔筒里的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它裁开。
信封里装着一件硬物,他抖了抖让东西掉出来,在看清它的一瞬他差点再次摔掉手里的杯子。
那是一张房卡。
只有一张房卡,他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检查了许多遍都没找到别的东西,这张印着酒店名字和地址的房卡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刚才还打算逞强的方老师霍的一声站起来提起钥匙就冲出了门,连假也不打算请,直接冲出办公室蹬上他的摩托车往那家酒店的方向飙去。
“顾卓然,我这次不把你揍一顿,我就姓圆不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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