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晴天_分节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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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纪的孩子别的没有,编故事能力一流,只要他们愿意,一个不逊于催泪言情剧本都能在上下嘴皮子一碰中定稿。

  何承枫身体长得晚,不过身高在男生中还算翘楚。同样是蓝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青春洋溢的别样俊秀。

  记得第一次穿校服,他就活蹦乱跳地跑去叫顾承泽欣赏。顾承泽放下手里的英语课本,表扬一句:“还挺好看的。”

  “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本来是想看顾承泽为难的样子的何承枫自己闹了个大脸红,因为顾承泽十分坦然并理所当然的口气道:“当然是你。”

  顾承泽这孩子的基因里,有一半唐蔓的不着调,又有一半他去世父亲的严肃正经,但是何承枫经过与他长达一年的磨合了解,判断严肃正经的基因将唐蔓的不着调碾成了齑粉,孰料这胸有成竹的判断误差太大,何承枫捂住胸口,十分中二地倒在顾承泽床上:“你击中了我的心脏。”

  顾承泽坐的椅子是旋转式的,他张开了两条腿,脚尖点着地板,下巴靠椅背上看躺他床上的人:“衣服都没洗呢就躺我床上了。”

  “就你洁癖症,我不仅要躺还打滚呢!”说着就幼稚地滚来滚去。小傻瓜进来找主人的时候兴奋地“呜汪”一声,也十分没有眼力地蹦上去。

  顾承泽叫了一声,已经熟悉了小傻瓜的他不怕这只小畜生了,于是跑过来要把那一人一狗揪下来。

  何承枫眼疾手快力气大,一下扣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身旁一带,也倒了下去。何承枫对空气叹气说:“我听我妈说你小学都不会读完就要离开。”

  “......我不知道。”顾承泽枕着他手臂,少年手臂骨骼分明,硌得他有点不舒服。

  “你想离开吗?”顾承泽摇头,何承枫不知道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的意思,连顾承泽本人都不知道。没人与他解说不舍与依恋是什么形态的情感,更没人言传身教地带领他去探寻“人间第一耽别离”的个中愁绪,在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人要离开,不会再见时,他还是个幼儿园的小孩,懵懂中的生死离别让他嚎啕大哭不过是被大人悲戚氛围所感染,不过是被每个人脸上写着他看不懂的神色吓到,“爸爸不会再回来”还是后来后知后觉到来的真相。

  “我不喜欢告别。”顾承泽瓮声瓮气地倔强地说。

  何承枫揉揉它脑袋,抱了抱他。

  在班上成绩末流的学生里扎堆,何承枫还算是个乖乖孩,有的人躲树下抽烟,班长李悦经过,那人吹口哨,笑道:“李悦!何承枫在那边!”

  何承枫听到自己被点名,看到班长的窘态就猜到一二,扯着嗓子笑骂:“你妈的林翔,没事别扯到我!”

  林翔也不生气,对空气喷一口烟,看着李悦和另一个女生一脸写满了嫌弃和反感,快步离开,他的心中有一种扭曲的得意劲儿。

  家长会花了半个小时,流程永远是总结陈词,讲讲班级的成绩分段,接着再个别重点表扬和批评,最后让家长上前领成绩单。学生们放假在家的日子好赖全由那薄薄的一张纸决定了。

  何妈妈很庆幸在点名批评的学生名单里没自己孩子的名字,但手里的成绩单也是万里江山一片红,心里恨铁不成钢啊又不舍得责骂何承枫,毕竟何承枫非常自觉,放学到家就淘米煮饭,接着去地里干活。现在家里吃的地瓜花生还都是何承枫一个人从地里带回来的。

  出班级的时候,放眼望去,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欢天喜地结伴回家的,也有被揪着耳朵夹着尾巴凄凄惨惨被拎回家的,但也有像何承枫这样,母子一言不发,带着诡异可怕的平静回家的。

  “妈,我知道考得不好,您骂吧。”

  何妈妈不理睬。

  “妈,您中午要吃了饭再去上班吗?我得多下一人米。”

  何妈妈在前头走得十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哎哎今儿个降温了,抱着棉被滚一滚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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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承枫偷偷叹一口长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叹得淋漓舒畅,何妈妈头也不回地说:“承承,咱不种地了吧。”

  何承枫楞了楞,才反应过来他妈的意思,他妈觉得他考得不好是因为学习时间被耽误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根本在课堂上坐不住,就放学放假做不做那点农活压根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他摇摇头,着急地说:“您以前说爸爸觉得那块地好,咱们种的花生比别人都好,还三粒仁。而且种点稻子,够我们俩吃一年,不用买米......”

  “可妈不想耽误你读书!”狭窄的巷子漏进一抹斜阳,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何承枫第一次感觉到他妈妈身上的压力,他比其他同龄人要早意识到自己的困顿和为难。困顿的是生活,为难的是他没有能力。不管是让自己还是妈妈,他没能力让两个人都满意。

  正僵持着,顾承泽在几米远喊他。唐蔓走在前头,看了看他们,朝何妈妈声音愉快地叫一句阿嫂。看来顾承泽成绩很好。

  不过顾承泽就是考了一排鸭蛋,以唐蔓的性格估计也是短暂地骂一通,然后雁过无痕一般,不会再记起。

  回家的方向一样,两个大人边走边说家里的事情,顾承泽对何承枫挤挤眼睛,用唇语问:“你考的不好吗?”

  两小孩玩起了唇语,何承枫反问他:“你考得很好?”

  “那当然。”顾承泽扬起下巴看何承枫,何承枫大概高他一个脑袋,因此他要看到何承枫的眼睛得人家肯低头。善解顾承泽意的何承枫低下头赞赏地看他一眼,大手掌在他脑袋上扣着:“看把我们承承美的。”

  大概都是失去丈夫的女人,唐蔓与何妈妈凑在一起竟然有了超越亲情的惺惺相惜,两个人说了一路的话,何承枫有头没尾地听到一句“还让我给承承再找个爸爸”,他登时就吃了一惊,睁圆眼睛看着顾承泽。

  被突如其来的注视,顾承泽眨着眼睛不明所以,何承枫已经是知道“生活不容易”的孩子,他一脸担忧的表情不是没触动到顾承泽,所以顾承泽憋了一路疑问地回到了家。

  何妈妈短发,头发理得很短,确保一年理两次就好。她把头发拢到耳后就开始淘米煮饭,何承枫躲在屋里,不去触她的霉头。

  桌上摆着两盘菜,何妈妈一筷子都没伸下去,风卷残云地就一包糟菜呼噜呼噜吃稀饭。

  何承枫掀眼皮快速瞅一眼何妈妈,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亲娘怄气的时效啊,决定说点什么打破令人浑身难受的沉默。

  “妈,承承他妈还要再嫁吗?”

  何妈妈筷子一停,又接着吃饭:“别人家的事你管干吗———我前面说的记住没,以后咱不做那些了,你给我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

  何承枫不再与她争了,端起碗心事重重地食不知味。

  承承要有后爸了承承要有后爸了。何承枫心犹如掉到一个黑色冰窟里,比自己考试考砸还要令他难受。

  正所谓傻人有善福,傻狗也有傻福,小傻瓜经过两个人一年的照料,体积彪悍,在村里土狗中是耀武扬威的样貌。

  顾承泽总是一脸嫌弃地揪小傻瓜的皮说:“皱巴巴的,老丑了。”不老确实丑的小傻瓜歪着脑袋瞅嫌弃它的少年,那表情无辜极了。

  顾承泽从三年级直接跳两级,念六年级时,何承枫读初二。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两个人早就过了吃完晚饭一起在院子里玩耍的年纪,但每天晚上一起玩耍改成了三五天去村子里玩一次,顾承泽也是满足的,他总觉得何承枫一直跑在他前面,一方面是长他几岁的年龄摆在那,一方面是不一样的生活环境让两个人差很多,何承枫看似大大咧咧很不靠谱,实际上做事想问题很是可靠。

  顾承泽在隐约知道差距是无法丈量后就没根据地心慌,他想,他怎么能让何承枫等自己呢,他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哪有办法等自己啊?

  可是他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要跟他同行?为什么一想到两个人可能分道扬镳就心慌得紧?他完全没有想过,甚至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来,感叹有些情愫一开始就是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就差那破土而出的勇气和时机。

  顾承泽学习起来的劲儿让何承枫叹为观止。

  别人天不亮就起来读书,放学路上也在背书,和顾承泽对比起来真是太弱了。

  顾承泽和他吃饭,看到豆芽会同时用语数英数理化对豆芽进行一番狂轰滥炸,何承枫在那之后养成了吃菜永远留一筷子的习惯,因为全吃完了就没素材给顾大天才发挥了。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承枫在跟着顾承泽吃了一个学期的晚饭后,成绩终于跑到了班级的中游水平。林翔和那些人来找过他,网吧溜冰场他都不去了,以前的理由是偶尔要回去干农活,现在的理由是他弟弟一个人吃饭,他不放心。

  “妈的,你弟弟是幼儿园孩子吗,都六年级了还得你喂饭啊?”林翔说完一群人哄笑。本来嘛一群小混混一起玩,怎么能有一个人“从良”呢,怎么能私自变成好学生呢?脱离一种别人营造出来生活状态哪里能那么自由自在。

  何承枫皱眉,但一想不能和林翔他们发生冲突,他想:“就当被狗咬了吧?”也不说话转头就走。

  那些人有了被冒犯的不爽。

  “呸,什么东西?当我们爱跟你玩!”一个染黄毛的披着校服外套的人和林翔说,“翔哥,你这么看重他他还给脸不要脸了呢,当面拂你面子,兄弟几个帮你出这口气!”

  林翔瞥他一眼,抬脚往他腹部轻轻一踹,这只下了三分力的动作还是叫那黄毛捂着肚子痛苦地打滚。

  林翔笑:“懂什么叫打蛇打七寸么,教训他,等他伤好了?想想怎么做能既伤身又伤心啊。用脑子啊猪。”

  猪一样的手下里有一个开窍了:“翔哥说的是我们替他教育弟弟咯?”

  何承枫说不放心顾承泽吃饭是真的。

  半年前,顾承泽的外婆做了个白内障手术,头几个月的个人起居都需要一个人照料,更别提给顾承泽煮饭吃了。而唐蔓在一年前去了新西兰,临走前办了场假的结婚喜宴,视频拍摄了热热闹闹的现场,何承枫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何妈妈解释说,这样她过去那边可以省钱。

  怎么个省法何承枫不懂,但他知道那是假结婚。假结婚怎么来去、给唐蔓的出国之旅带去怎样的便利他也懒得知道,他只知道顾承泽那天晚上很难受,还在他面前哭了。

  他有哄生气的顾承泽的经验,但完全没有哄流泪的顾承泽的办法。他陪着顾承泽走出了酒店,两个少年坐在漆黑静谧的院子里,星幕低垂,是温柔的黑色绸缎,上面点缀着星辰万千,像随手撒下的璀璨的钻石,仿佛触手可得又仿佛遥不可及。

  “真像我向往的生活啊。”何承枫突然开口说一句。

  “什么?”

  何承枫摇头,嘴里继续啃着顺出来的蹄髈道:“你妈妈又不是真的给你找后爸。”

  顾承泽“嗯”了声,并拢着膝头把下巴搁在上面,长睫毛还粘着泪花,透过它们能看见水汪汪的眼睛。

  “乖,别难过,以后就是你妈不疼你了,还有哥疼你啊。”何承枫说着就用干净的一只手去搂顾承泽。

  “走开吧,你就会拿好听的话哄我。”

  何承枫:“不啊,承承想要什么跟哥说。”

  顾承泽脱口而出:“放学回家有热饭吃。”

  “成啊,我煮。”

  何承枫的厨艺仅在把饭煮熟的水平,为了达到“美味”他还专门贡献了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本家常菜做法,下课就在教室里看,免得带回家研究被顾承泽发现,有碍他夸下的海口:“我煮饭当然很好吃,我都煮了多少年了。”

  外婆在房子里住了大半辈子,即使真看得十分不清楚也能凭记忆摸索到想去的地方,只是费时又费劲儿。

  唐蔓记得顾承泽说过“喜欢我哥“,出国前拜托何妈妈有空帮她妈照顾下她儿子。后来她妈眼睛动手术都没办法回家,于是每个月给何妈妈转一些钱,请她有时间多过去照顾一老一小,她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暂时无法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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