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隰看着左丘衍为他披上衣服,露出调侃的冷笑:“什么时候改成自主训练了?”
左丘衍听着他生气的嘲讽,又看见对方脸上干硬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爸爸去自首了。”
褚隰整个人住在雪地里像一幅冰雕,雪落下来就更像了,只见他呆滞地转动眼珠:“你说什么。”
下一秒对方拉住他的手钻进车内,重重的关上车门,把冰天雪地隔离。
“爸爸自首了。”左丘衍又重复了一遍。
“你都知道了?”褚隰干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好愚蠢。
“是。”
“飏飏呢?”
“也知道了,爸爸趁他睡着时候去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褚隰又干干地笑了一下,然后重新发动引擎开始调转方向盘。
左丘衍见状皱眉,忙按住他的手道:“干什么,倚青?”
“自首啊。”褚隰继续抽抽嘴角,表情故作淡然地看着窗外,掩饰了面具底下真实情绪。
“他不会供出你。”左丘衍抓紧他的手道。
褚隰转过头看着左丘衍,表情不仅是惊愕,更有道不明的复杂:“是你让他......”
“爸爸本来就不想供出你。”左丘衍低声道,“我也不希望你......”
“什么意思,让他一个人去蹲监狱?”褚隰打断,“何况卫泠煜和屠杖都知道我,这怎么可能?!”
“这个会解决的。”左丘衍环住他,安抚略为激动的情绪。
“为什么?”褚隰挣扎地要挣脱,表情有些狰狞,他声音抬高起来:“干嘛不抓我,你不是警察吗?!”
左丘衍双手抓住他固定住,紧紧拉近自己:“因为不应该。”
“什么不应该?犯罪坐牢,何况我还杀过人,是不是更应该了?!”褚隰被禁锢地动弹不得,只能低着头逃避着对方的表情嚷嚷着。但声线了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底气不足和虚软。
真失败,连影帝都做不成了。
“你很想坐牢吗。”左丘衍忽然问。
“废话。”
左丘衍空出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那垂着眼眸的脸孔暴露了主人的恐惧和不安,让他心里尽是无奈和心疼。
“......有哪个傻逼想坐牢......”泪水从眼角滑落,褚隰心里阵阵嘲笑自己的无能和丢脸。
“当初为什么答应他去洗钱,为什么枪战之前不走掉?”左丘衍伸手轻柔地将他眼泪逝去,同时无奈道:“你就不会拒绝他?”
褚隰咬紧嘴唇,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懊悔和迷茫交织在他脸上是痛苦的色彩:“当初他说是被黑社会威胁,有什么办法不帮他洗钱?钢厂的时候没有我他早他妈去死了......”
“你就是太心软,才会被别人利用。”左丘衍将他抱紧,手抚着他的背,轻吻着他的脸叹气道。
褚隰有些迷惘,他向来不认为自己和心软这两个字搭上边。他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他喜欢逆行喜欢闯红灯喜欢超速驾驶,也喜欢说谎喜欢黑别人喜欢恶作剧,以前的他从来不作一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反倒总爱去打许多擦边球——比如对有兴趣的男性进行性骚扰和某些能与女性挂钩的不轨行为。
他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利用,还成功地被利用了那么久。
“倚青的爸爸也不希望看到这样子。”
左丘衍的话让他从飘散的思绪中被震醒。一想到褚宁知道真相后可能的表情,他的脑子里就痛得不敢去深思——如若要叫那个男人再次承受打击,那莫大的悲伤也就不过如此。
所谓赎罪,会让更多人痛苦;而不赎罪,会让自己煎熬。无论哪条路,都是同样的难受。念此褚隰揪紧左丘衍的衣襟,复杂崩溃的内心世界袒露无疑。
“你知道的,”左丘衍忽然道,将他抱得更紧,“监狱这个东西,有太多该进去的人没有进去,也有很多不该进去的进去了。”
“你个警察,入职时没宣过誓吗?”褚隰有些哽咽道。
“所以我不是个好警察,”对方坦然道,“我只是在自作主张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让他去自首将洪帮推到风口浪尖,尽可能地保护所爱的人,让事情往我理想的方向走而已。我也不是个好儿子。其实如果爸爸想要把倚青供出来,我绝对会掐断这个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褚隰呆呆地听着他的话,忽然笑道:“我也很自私,舅舅更自私,左丘家果然都是自私的动物。”
左丘衍淡淡地笑起来,思绪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出,向来寡言的他此刻在褚隰面前完全换了一个人:“绝对公正本是虚无,用绝对生硬的铁栏将所谓正与恶分开,其实比后者本身更残酷。”
褚隰默然,泪水缓缓流下。
“残酷的夹缝中尚有一息,我不过是抓住了它,为了所爱做自己希望的事情,没有懊悔,没有自责。”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粉绿色的梦幻城堡在男孩手里一点点地堆砌成型,城墙耸立围绕着不可侵犯的领土。小手在漂亮的哥特式风格尖顶上插着一面红色的军旗,昭示着作品的最后收工。
[爸爸,爸爸,看我盖的城堡。]男孩笑着扑上去抱住男人腿期待地道,急切地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作品。
[好漂亮,飏飏很棒。]男人笑着把他抱起来走到桌前。
[好人住在城堡上面,]可爱的小孩指着成功的作品,然后指尖移到城堡下面的一个狭小的灰色圆顶:[坏人做错了事,要被关在这里。]
[飏飏是好孩子。]男人亲了亲他的脸道。
[飏飏要和爸爸一起把坏人抓起来,送进监狱。]男孩笑着环住男人的脖子,露出纯真无暇的笑容。
抓住坏人,关进监狱。
坏人。
痛得发胀的脑袋随着周身的空旷感愈发清醒,迷茫中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身体旁边的温热却发现是虚无,一下子便惊醒过来。
身上盖着的毯子随着起身滑落地面,狭小的圆形沙发根本容不得他伸展。左丘飏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一片黑暗,隐约可以从窗户外射进的月光看见室内的场景——与梦境中的别无二致。
“爸爸.......爸爸!”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冷不防撞到什么,稀里哗啦的一片全部落地。他在黑暗中磕磕盼盼地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长廊上的感应灯顿时亮了起来。
“爸爸你在哪?!”空荡荡的游戏室里没有他,推开门后更是不见踪影。
无边的恐惧和焦急涌上心头,令他害怕到极致的感觉再次来袭,想躲也躲不掉。左丘飏迈开脚步开始发疯似地在屋子里寻找。
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最厌恶所谓坏人,亦或是他已经把自己也认定为坏人,已经不在乎这种差别了。他只是下意识地恐惧,下意识打开一个个房门,像只狼狈的无头苍蝇在乱窜。
直到脚步不稳地重重地撞在一个人身上。
“衍衍,爸爸呢?!”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眼前的人,左丘飏颤声道。
夜晚静悄悄的,左丘飏的声音无助地回荡在屋里,整座宅院像鬼居之地,仿佛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人。
左丘衍抬手将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握住放下:“自首了。”
左丘飏呆呆地看着他,脑子像死了一样,有无数的低音和弦齐鸣,震耳欲聋。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却看着对方迷茫地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不是......”他语无伦次起来,一边是自首的男人,另一边是良心的谴责,崩溃的天平还在摇摆,下一秒就要溃围。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左丘颉的自首自己是愿意与否,只知道眼下的痛心清晰可感。
“这难道不是哥哥愿意看到的吗,”左丘衍忽然淡淡地开口,“坏人就应该进监狱。”
“不是!不是......”左丘飏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却再也找不出半个词:“我不要爸爸进监狱......”
“可爸爸是坏人。”左丘衍残酷地提醒。
“我......”左丘飏急得拼命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连辩解都那么无能为力,更不要说变强大,保护爸爸了。
他痛苦地低下头,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整个人都在绝望中疯狂地徘徊,声音似从压抑的岩浆中一点点爆发:
“衍衍......我怎么办......该怎么办......”他哽咽道,“我好爱爸爸......可爸爸是坏人......”
左丘衍一直觉得在这个长不大的哥哥面前,自己反而更像一个兄长,此时此刻,他伸手扶住对方,低声道:“难道在哥哥眼里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吗。”
左丘飏逐渐找回一丝清醒,脑子里拼命地搜索着自己的认知,有些不稳道:“......犯了法的就是坏人......”
“那爸爸和表哥都是坏人了。”
“不是!爸爸他不是......”左丘飏激动道,“爸爸他,救过很多人,也救过我......他只是被屠杖威胁、逼迫了......表哥也不是啊......”
“可他们犯法了。”
“不是......”左丘飏茫然而迅速地摇头,忽然想到什么:“衍衍你爱表哥吗?”
“那你爱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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