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一来,林修境就舍不得把时间花在图书馆,那几天特地空出来,专门用来和白凌沟通项目上的事。
最近一次见面,白凌变了很多,好像浑身带着倦意,但他心情很好,无论聊到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睛总是饱含着笑意,仿佛积攒很久的郁闷被一扫而光。林修境隐约能感觉到,白凌在国内很不开心,所以回到麻省,才会露出轻松自在的笑容。
当然,修境可没有自信把原因归咎于自己,他想,如果能保持正常的师生关系,自己是很乐意和白凌交往下去的,人嘛,都会对对自己好的人产生好感。所以他将自己对白凌的好感,归根于对强者盲目的崇拜,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白莲花了(师姐说的词)
一起留学的师姐看见他经常和白凌走在一起,特地跑来问他。林修境说得很隐晦,那点儿小心思在腐女师姐面前都是浮云,“以白老师的基佬属性,别说女生了,就连直的不能再直的r,被吸引到也很正常,我也觉得他很帅很有魅力啊……你那么关心他,不会真看上人家吧。”
“瞎说啥呢。”林修境眼神躲闪:“我只是看他心理有事,担心而已。师生间本来就该互相照顾,难道你导师不爽快,你连问都不问一声?”
“得了吧,正常人遇到基佬都跑得远远的,你还义无反顾地蹭过去,依姐看,不管师生情也好友情爱情都好,你就是对白老师的亲热讨厌不起来,有时候还巴不得黏糊着他。”
“我——”
师姐的语气虽然揶揄,却有了一丝警告:“反正你自个儿小心吧,官二代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听人家说,白老师的爸爸好像是涉黑的,黑白两道都吃,前阵子国内反腐,打的一只大老虎,就是白震山那伙人。本来中央要彻查他的,不过老头很醒目,逮到机会病了半年,谁也见不着他,反而让他洗脱了嫌疑。”
林修境恍然大悟,难怪了,老师最近心情起伏不定,原来是因为这事。
他始料未及,不免跟着瞎操心起来,虽说是人家的家事,但事情的严重程度超乎他想象——涉黑、反腐、被中央政府彻查,哪个字眼听起来不让人惴惴不安,一想到白凌要独自处理这些事情,自己还在一边扭扭捏捏,未免也太矫情了吧。
启程的那晚,白凌找他散步,他立马答应了。白凌觉得奇怪,这小孩之前还各种躲着自己,今晚倒是很主动啊,又是嘘寒问暖的,一看就不对劲。他好笑地箍住林修境的肩膀,干净的手指骚弄着他通红的耳朵,像逗一只认主的宠物猫:“林大博士,这是听了什么八卦呀?是不是我家那档破事传到学校里了,怕我想不开,才赶忙来安慰我?”
林修境被戳穿得很尴尬:“我只是想您也许……需要一点人道主义关怀。”
白凌眼前一亮,说不高兴是骗人的。毕竟之前林修境躲他躲得厉害,连太亲昵的动作都不自然的,他还以为要闹掰了呢,连电话都不敢打太久,就怕林修境对他产生哪怕一点儿的抗拒。
不过转念一想,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关心,他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还傻笑个不停,这样情圣的自己,是不是太不正常了点?
白凌亲密地搭过去手,林修境没躲,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他,白凌被他坦然地看着,胸口忍不住一阵暖。或许正因为自己什么都想得到,都能得到,就连毁灭几个城市的大话也敢说出来,所以对一些过于纯粹的东西反而更加珍惜吧。
“是在同情我?”白凌望着他认真的脸,忍不住捏了捏,“诶,你听到的是什么版本?说给我听听,看是不是和真实情况相符。不过确实是大家说的那样,我爸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师……”
“没关系呀。我恨不得他去死。”白凌安慰地笑了笑,似乎说的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不怕告诉你,白震山有严重的暴虐症,在外表现得越让人尊重,在家就越禽兽不如。我的妈妈,哥哥和姐姐,都是被他逼疯、逼死的。可以说,现在南省东南边的城市会发展得那么快,得益于白震山的努力,同时也是间接害死我家人的凶手。当我看着他们的照片,我真的……很想那些市民也一起陪葬。”
林修境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白凌的眼神里冷得像冰,不过只存在短暂的一瞬间,就化成温柔的表情:“开玩笑的,我说话比较夸张,你可别当真。”
“嗯,知道。”
林修境从小泡在蜜罐里,没办法感同身受,但那一刻,他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老师的悲愤:“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不过,如果哪里有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
白凌挑挑眉,没羞没躁地问:“你能帮什么?我要的很多,就怕你不愿意帮了。”
林修境心领神会,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您父亲的病我有听说,算是精神病的一种,当外界刺激过大时,病人就会变得暴躁,嗜血,狂怒,发病时甚至会伤到家人,只有静养和吃药压制才能改善……咦?这点和病毒的特性挺像的。”
“是,差不太多。这个病是家族遗传,一般是近亲结婚才有。怪就怪爷爷奶奶那辈乱来,生了那个畜生吧。”
白凌看他耳朵红红的很有意思,手指忍住碰了碰他的耳垂,“别担心,和外人结婚没事的。”
说得好像自己真的有担心什么。林修境一时语塞,白凌脸皮太厚,自己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说,反正最后还是会被他圆回来。
白凌端详了他一阵,挨着栏杆点烟,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坦白说,林修境能和他说会话,陪自己走走,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国内的尔虞我诈波诡云谲已经把他推到悬崖边缘,白震山活不过七个月,七个月后,国家的政治局面会重新洗牌。稳固派的代表程家,早就想把白家连根拔起了,而白震山的人又未必会服他,一旦白震山死了,他就失去了唯一的一块靠山和挡箭牌。到那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着他——
事到如今,收手已是妄想,所以他必须在白震山死前的七个月内,把嵌合的超级病毒散布出去。项目本来就是白震山发起的,由他来做替罪羔羊,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而林修境,是他整盘计划里关键的一颗棋子,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失误。
白凌危险地眯起双眼,任夜风把头发吹向耳后,露出英气逼人的五官。“我记得当时,也是在这个地方,我说我不需要愿望。可是最近,我发觉自己也不是什么事都行啊……”
林修境调侃地笑道:“什么事儿啊?您不是很自信的嘛。”
“本来是的。”白凌略带苦恼地拂了下额头,很孩子气地咬着下唇:“唉,我可能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今年桃花运特别不顺。本来以为可以靠脸吃饭呢,才华也大大的有,想追谁不行啊,但事实证明,即使我再努力,也很难勉强别人改变想法啊。”
“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林修境有点心虚地干咳两声,企图控制别人的想法,本来就是一个谬论。白凌从小呼风唤雨,被拒绝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也是,像他那种有地位、有声望、又有能力的人,要什么没有啊,非得漂洋过海逗他一个穷学生。
白凌听他直白过头的回答,失落得眼角都耷拉下来,林修境想起白凌近日的遭遇,怕刺激到对方,想了想,还是得安慰一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了桃花运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相信,没有您做不到的事。”
“好啊。”
白凌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变脸比翻书还快,摆明就是逗他玩的。“已经录好音了。你必须为自己的话负责哦,林修境博士。”
林修境瞬间有些恼怒,好像自己又被耍了一通。男人深情款款地望着他,温暖的手搭着林修境的肩膀,那双眼睛有着混血儿的深邃,让人简直要沉溺在深蓝的海里。“毕业后,跟我回国好么。”
“啊、这么突然?”林修境一愣,没想到是这事:“虽然之前有想过,可是,我还有一学期的课,想上完再考虑就业的问题。”
“不突然,上次不都说过了。”
白凌很期待他的回答,眼睛都亮亮的。“博三差不多到找工作的时候。我知道,肯定大把科研所和高校想招揽你,工资先不提,就看在我们两的交情上,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来我这儿最合适!喜欢做什么都可以,要多少科研资金都管批,你可以在科研所呆着,做你想做的实验,要参政也行,我给你在事业单位安排个职位。”
“呃,容我想想……回老家发展的话,爷爷奶奶会高兴点。”
白凌连忙趁热打铁:“项目你跟了有一年半了,难道不想一直跟进吗?战略局决定把研究中心搬到国内来,你是知道的,地点就在南省,到时候也一起来。不好么。”
“项目啊。”
林修境琢磨着,他很心动。那个时候,已经将项目的其中一个核心内容移交给他,开题报告写得明明白白,项目是一个对人类友好的项目,把病毒机理研究透,可以治疗神经性的疾病和一些病菌感染的不治之症。他自己对项目也很看好,在博二一年,就协助攻克了实验的瓶颈。
林修境在这个项目里找到难以比拟的成就感,就好像花了很多心血,把娃儿养的白白胖胖,明年却要转交给别人,实在舍不得。如果能跟白凌去南省,不但可以保住他的娃儿,有长远的资金供他研究,还可以跟着白凌多学点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是绝顶的美差。
他唯一担忧的是,这样做,会不会又和老师牵扯不清了?他对自己的性取向还是很有信心的,但这个男人太有魅力,社会地位那么高,搞得他都不知要怎么相处好。
白凌故意环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问:“该不会以为我衣冠禽兽,特意把你诱拐到我的地盘,非逼你从了我吧?”
“确实有担心的必要。”林修境正儿八经地思考起来:“你上次说都没有就……过来,我能不防着嘛。”
“有危机意识是好事。”白凌捏住他的脸,诚恳地竖起三个指头:“不过,我是看中你的科研能力才费尽心思挖人的,真的,天地可鉴!”
林修境绷不住笑:“仅仅是去南省发展的话,可以考虑。”
“还考虑哪门子考虑,大老爷们就别矫情了。来吧来吧,南省欢迎你。”
白凌凑近了看他,深褐色的眼睛装着满满的蛊惑,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扑到林修境鼻端,弄得他鼻子怪痒的:“当然要犹豫一下,好歹,谈谈年薪啊福利什么的。让我给您打工,也不知道先把好条件摆出来,这么没诚意,让员工怎么心甘情愿卖身啊。”
“哎哟,大博士果然会算数,一点都忽悠不得。”
白凌看出他动摇了,继续半哄半骗道:“虽说国外的科研环境更好,非得留在国内的话,家人肯定更希望你回北方,反正以小修的条件,去哪里都前途无量。可我还是衷心地希望,项目能由你亲自结题,我们带最好的最先进的技术回国,为自己的国家工作,享受高薪,还有事业编,多给家里人长脸。换做我是你,绝对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条件很优渥,还有项目做诱饵,白凌知道对方肯定会心动。要知道他在官场混迹多年,洗脑方面的道行,可比那些个顶尖的传销组织厉害得多。
白凌点了烟,盯着林修境犹豫不决的脸,竟然难得紧张起来,手指不停拨弄着打火机的火苗。因为在乎,所以沾轻怕重。
他需要林修境,迫切地需要!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现实条件上的。
林修境是个好苗子,很聪明,又足够的书呆,涉世未深有一个好处,就是特别好骗,只需要做好明面的功夫,林修境绝对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这个老狐狸,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他,拉出去做掉是迟早的事!等病毒泄露那一天,所有核心内容都移交到林修境手里,他就可以把私自开发嵌合病毒的罪名推到和白震山身上,又可以保住林修境和他自己。
这就是毁掉南省的第一步计划。
但从私心角度来讲,他估计比想象中要喜欢这个学生。这一次他回麻省,对林修境产生了很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来美国一趟,心里的污垢就被洗涤了一遍。事实上,白家有很多栋房产,却总感觉无处可去,好像林修境这儿,才是他落叶归根的地方。
欲望无穷尽,一旦尝到甜头,就会想要更多。他做梦都想把林修境拐回国内,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小修。项目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希望你真的能好好考虑一下。”
白凌深邃的眼眸载满小心翼翼的期待,加上温柔如水的口吻,嘴里描绘的蓝图也非常美好,恰好捏中林修境的心思。是,他毫不掩饰,他向往白凌说的东西,不管是最先进的实验室,还是支撑着研究命脉的科研资金,对于一个学术宅而言,是多么难能可贵。
“好,我跟您回去。”
那时候的他,对白凌只有无条件的信任。他的自信力被充分地调动起来,壮志满满地憧憬着白凌描画的蓝图,却从来没有想通为什么白凌非拉上自己不可,也不知道回国内干什么。既然老师那么看得起自己,愿意把斥资巨额的项目交到他手上,他应该感恩,尽己所能来报答对方。
却没曾想,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会给未来多少人带来灾难。
☆、永远的门
答应了白凌的邀请后,林修境紧赶慢赶,在博三第一学期完成了博士论文,就和白凌一起回到南省,届时,项目的研究团队也正式迁移到市。整个项目组由世界知名大学的教授组成,每个人都在各自的研究领域里出类拔萃,非常厉害,除了林修境外,全是拥有多年经验的精英。
不知为了保密还是其他目的,项目组每人负责攻克一个环节的难题,各干各的,资料只能留在指定的电脑里,彼此之间也不允许交流,像设了连环密码一样,缺失了任何一环都打不开「潘多拉的盒子」。一开始林修境还开玩笑说,万一哪天实验室起火,可就全盘俱毁了。
建在南省的实验室比麻省的更偏僻,躲在一个荒郊野外,整栋别墅比较残旧,像是有一定历史的建筑被翻新过,但里面的设备非常先进,仪器的测量精度和标准已经超出国内研究所的平均水平,这让林修境多少有些讶异。
让他惊叹的还不止这些,白凌真的很有本事,不到一个星期,他就把林修境的人事档案调到了事业机关,给他挂了个科研部办公厅的处长,官不大不小,事儿也不多,基本上就是挂个虚名。林修境父母听说他在市做了个官,高兴得不得了,彻底断了叫他回家发展的念头。
白凌为此还得意了很久,像是为了把林修境套在身边特地弄的。“副处会不会小了点?再过两月,让秦川找人给你升个正处。”
副处已经很大了好吗!
林修境语塞,他一个刚毕业的博士生,没有资历,一进机关就能做到副处,本来还算是名正言顺。白凌已经给他省去很多步骤了,如果再提拔上去,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是靠走后门的?
林修境恨不得低调低调再低调,白凌却非得张扬上天了,这不给别人嚼舌根的机会嘛,总而言之十分不妥,“够大了,机关又不是咱家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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