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被吓到了，那还远不至于，但是他的确为主唱的死而感到悲伤——几分钟前他还在聆听他的歌声，那样子高亢而热情的音乐，倒映着一个高亢而热情的灵魂，他还很年轻，也许马上就要在乐坛里崭露头角，也许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然而几分钟后，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一具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静静躺在法医那里等待检验。

  这就是为什么他被排除在调查之外的理由，当一个办案人员被卷进了案子里，他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同理心——无论是对受害者，还是对凶手，而这种同理心会影响他们的正常判断，失去身为一个办案者应有的冷静与公正。

  所以r并没有向要求参与进案子里，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掺和进去就是纯粹的添乱，他仅仅是努力清楚仔细地向重复了一遍他所看到的一切——

  那时候他正在听主唱唱歌，忽然被r喊了一声问他要不要吃点蛋糕什么的，他就回过头去答了一声，就是那几秒之间他听见了惨叫声，看过去时主唱已经从舞台上翻滚了下来，全身燃着熊熊烈火。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往楼下跑，而r比他反应还要快一点，直接冲下了楼跑上舞台，抄起话筒喝止住了弥散的惊慌气氛，让所有人排着队离开广场走到商场的大厅里安置下来等待警察，除了因为最开始骚动而被人群推搡，自己又嗑药过头撞在柱子上受伤颇重的倒霉鬼外，受伤最重的也不过是被绊倒摔断了腿，比r预计的伤亡要好很多。

  但是那个主唱在r扑灭他身上的火焰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r说的情况也和r差不多，那时候他正在研究要不要点些什么当宵夜，和r讨论的时候听见了主唱的惨叫声，抬头便看见主唱烧成了火球，人群骚动你推我挤，他就立刻跑了下去，r径直跑向主唱，他挤不进去，又看到好几个人已经在推搡中摔倒，就想办法稳住了局面，以免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局面。

  “你是坐在正对着舞台的位置的？”问道。

  “嗯。”r点点头，“本来r.r坐在我的位置上的，不过你知道的，这种音乐会总有些比较……急躁的人，我就和他换了个位置。”

  小心眼的海妖表示，让自己的人类盯着别人没穿衣服的上身看，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要看。

  “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忆一下刚才的事情，可以吗？”问道。

  r侧头看了一眼看起来还有些沮丧的r，颔首道：“可以，要怎么做？”

  等他找到那个毁掉自己精心计划准备了好久的美好夜晚的家伙，他一定会让他知道惹怒了一个海妖的下场是什么。

  “那么，闭上眼睛，深呼吸，放松。”坐在r对面说道，r却“下意识”拽紧了r的手，闭上眼深呼吸好几次后“无奈地”睁开眼，“我做不到。”

  r看了看两人，开口道：“我来吧。”这样子的诱导回忆需要r足够的放松，也足够信任那个诱导他的人，但是r不是以前那些受害者家属或者目击者，他很难仅仅因为作为b的身份就在短时间内对他产生信任感和认同感，所以与之相熟的r会比更容易把他带入情景之中。

  “好了，闭上眼睛。”r握住r的手，看着他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放松。”

  “想象你还在露天茶座里，你感觉如何？”

  “很高兴，很放松，虽然有点吵但是很舒服。”

  “很好，现在左右看看，你看到了什么？”

  “呃……嗯……人，很多人，还有酒，灯光很亮，我觉得有点晃眼睛。”

  “往舞台的方向看，r。”r采取了一个更加亲近的称呼来引导r，“主唱还在吗？”

  “他在的。”r答道，微微晃着脑袋像是在左右转移着视角，“他在唱歌。”

  “看看他周围，有什么异样吗？”r问道。

  “只有乐队的人，很正常，哦，那个鼓手的水准可真不怎么样。”r答道，忽然不安地动了动，“然后我叫了服务员开始看菜单，我看不见乐队了。”

  “放松，放松。”r赶紧安抚他，“把注意力放在菜单上，你想点什么？”

  “一些蛋糕什么的……大概……”r不确定地答道，“也许一块大理石芝士或者提拉米苏，我确定不了，就喊了你一声。”

  “！你喊我的时候抬起了头，不要注意我，舞台的附近有什么异样吗？”

  r皱起眉毛，“有……也许，不行我看不清，那太远了。”

  “好的那就不要去管舞台，接着和我说话，你问我大理石蛋糕味道如何对不对？”

  r眉间的褶皱松懈了些，“嗯，你说大理石芝士有点甜了，不过提拉米苏还不错，我说那我就要提拉米苏，又问你要不要点一份什么吃。”

  “我说我还很饱，不想吃东西。”r握紧r的双手，不自觉跟着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我没有回答，有惨叫的声音响起来了，是那个主唱！”r显得有些激动，“我马上就跳起来冲出去了，有很多人……然后他一直在叫！天哪！他被火给点着了！”

  “你看到他被火点着了对吗？这说明你看到他了，是什么时候？”r问道。

  “我站起来的时候。”r说道，“我看见他从舞台上掉下去。”

  “很好，就是这个时候，有没有什么人很奇怪？仔细一点看。”

  “奇怪？”r轻咬嘴唇，眉心蹙起好一会后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有个人在往主唱的方向跑！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只有他在往主唱的方向跑！”

  “什么样子的人？”r紧跟着问道。

  “他戴着帽子，不太高，很瘦，衣服是灰色的，后背有一个红色的标志，太远了我看不清是什么，裤子好像是黑色的，很大，跑起来有点拖到地上的感觉。”r说道，“对了！他好像有点瘸！”

  第19章

  根据r提供的信息打电话给r要求她检查监控录像，同时出门通知那些负责询问在场观众的警察询问关于灰衣男人的事情。

  屋子里就剩了r和r，刚刚又一次回忆了一遍不怎么美好的事情，他们都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几分钟后，r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送你回家吧，他们该问的应该也问完了。”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r说道，“现在还没到地铁的末班。”

  “但是我不放心你。”r紧紧握住r的手，眼神诚恳而专注，“只是把你送到楼下，？”

  掌心的手还带着凉意，r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让他的人类大半夜的去坐末班地铁，还要走上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r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应允了r的提议。

  他还有些情绪低落，也许是因为从热烈愉悦的音乐会到惨烈的杀人现场的落差太大，让他一时间还有些调整不过来，从心底感受到一种疲惫。

  并非他有多么的脆弱，只不过自身参与其中让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同理心，再难置身事外进行冷静的思考，而是感受到了更多的属于案件中的情绪。

  r出门和警员交涉了几句，拿到了离开的许可。

  “我们走吧。”他把有些恹恹的r从椅子上拉起来，人类的手还是有些凉，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开车前从后备箱里翻出来一条毛毯递给r。

  “谢谢。”r默默把毛毯裹紧，坐在后座上垂着头玩自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r想了想安慰道，打开了车上的电台。

  管弦乐飘忽柔滑，辉煌壮丽，夹杂在其中的花腔女高音用意大利语唱着古典的曲子，节奏鲜明有力，给予人一种莫名的力量感。

  在这种音乐中r感觉越来越疲惫，捏紧了毯子的边角，一个晃神便倒在了后座上沉沉睡去。

  r向后座瞥了一眼，见r睡得正香，便微微放慢了车速，开得更平稳了些。

  “'r……”他轻声哼唱着，嗓音远比死去主唱还要华美高亢，压低了嗓音哼唱时那些连绵不断的跨八度音符连缀成异常热烈的曲调，一气呵成的副歌根本不需要主唱那些累赘的换气。

  这是几十年前，身为摇滚歌手的r在临“死”之前写下的最后一支曲子，本是预定下最为辉煌的谢幕曲，因此极高的演唱难度除了海妖再无人可以演唱，却不想在意外之下只录了一次试音便草草收场。

  “'r……”r有些怀念，那种疯狂和狂热，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为执着的时光，所以最后那么糟糕的收场，其实多少还是残存着遗憾的。

  歌曲的最后，如同圣堂里的咏唱，连绵不绝回环交错，于将熄之时将明，哪怕青烟缕缕依然一路消散于天际，却仍有一簇星星之火，固执地燃烧。

  最绝望，也最充满希望。

  我即是火焰，永不熄灭，永不消散的火焰。

  这是r曾经写在谱子上的词，狂妄得理直气壮。

  那美好的叛逆期。r哼着曲子，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在快到r家的时候叫醒了睡得正香的r.r，确保当车子稳稳停在的时候，他的人类已经基本恢复了精神能够清醒地上楼回家。

  “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看上去精神可不太好。”r笑道，目送他的人类在倦倦地点头后走进了大楼里。

  首都广场23号公寓二楼，他的人类的家。

  r点上一根烟夹在指间，靠在车边仰头看着漆黑的窗口，烟草的气息缭绕，混杂了些许薄荷的清凉，他没有烟瘾，只是有的时候会点起一根让它自己烧着，那种呛人的味道会让他心里压抑的暴戾和渴求平息一些。

  没多久他看到灯亮起来，很温暖的橘黄色灯光，r从窗边走过，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黑色剪影。

  r一直逗留到看着屋里的灯光熄灭，才感到指间灼痛，便垂眸把已经燃到指尖的烟蒂摁灭，搓了搓食指上的微红，扯扯嘴角踩下油门离去。

  慢慢来，别急。

  海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回程的音乐不再是古典的歌剧，而是一首激烈狂热的摇滚，重重的鼓点砸下r亲手编排的节拍。

  一排排掠过的路灯阴影，掩不住海妖冰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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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走的时候，r还没有睡，虽然他已经关上了灯，但是依然毫无倦意，躺靠在沙发上听着楼下汽车远去，过了一会之后伸手拧亮了小桌上的台灯。

  他觉得疲惫不堪，却连半分睡意都没有。

  这么直挺挺地靠了一会后，他慢慢坐起来，把茶几上堆放的书籍搬开，打开随身携带的邮差包，倒出来两个小盒子。

  黑色的盒子里是一块手表，和他在海中丢失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想那时他应该是被人救了的，否则他绝不可能在那种境况中活下来，而救了他的人，就是拿走了他的手表又送来一块新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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