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种事,谁都劝不了什么。暗自摇了摇头,他的武学造诣到底比南宫清晏高上太多,纯正温和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将所有凝塞不通处打通,又将走岔了的真气导回原位,直到日头偏西,南宫清晏终于整个人平稳了下来。
康荣抱着他回了坐忘峰,对李妈和忠叔道:“这孩子实在太倔,恨不得一晚上就把别人三五年的进度都赶上了,照我说,到底是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来比较好,你们能劝还是劝着些吧。”
下坐忘峰时,正遇上雷打不动来给南宫“授课”的叶飞鸿。康荣停了一下,打完招呼后说:“南宫下午出了点事,恐怕需要修养一阵了。不知掌门当初是怎么教你的,但南宫似乎是承受不住这强度的,整个气脉都紊乱了,差点整个人都废了。他是个要强的,平日里有什么不舒服恐怕也不会主动说,以后你这个师兄还得多担待些,多问询问询才是。”
康荣在派内辈分极高,叶飞鸿当初也跟在他手下学基础,当下连连应是,表示自己会更注意一些。
康荣叹了口气,慢慢地下了山。
他身后,叶飞鸿可惜地咂了咂嘴,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这法子啥都好,就是控制不了具体的时间。若是南宫清晏睡梦中真气紊乱,那真是鬼神无救了。为什么就这么好命地遇上了康荣呢?
送走了一众过来探望的人,穆白李妈和忠叔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南宫清晏,都后怕不已。
李妈拍拍胸口:“阿弥陀佛,这孩子……唉!”
忠叔皱着眉头,他是一直都觉得南宫清晏状态有些不太对的那一个,只是各家秘传的武学都需要避嫌,他还真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等南宫醒了,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具体是什么情形,也许能提供一点解决方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按理说因为康荣救得及时,南宫清晏的状况也完全稳定了下来,早该醒来才对,不知为何,他却依然没有要醒的样子。一开始还算平静,后来越发不安稳起来,眉头紧锁,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一样,额上出了很多汗,倒是没有再出现身上忽冷忽热的情况了。
穆白打了点水,拧了毛巾打算帮他稍微擦一擦。目前为止安辰轩的命运轨迹几乎没变,南宫清晏的却似乎完全打乱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的缘故,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担心无用,只能尽量一直陪着他罢了。
刚伸出手,忽然,南宫清晏紧闭的双眼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穆白先是一喜,刚要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双眼中竟然含满了杀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一跃而起,一只手迅速无比地掐住了穆白的脖子,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曲起,作双龙抢珠状,直接抠向了他双眼。
完全懵了的穆白下意识地提手一挡,对方的双指深深陷入他的胳膊,一阵刺痛袭来。脖子被卡了个正着,力道之大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它掐断一般,忍不住死命挣扎起来。千算万算,再也算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南宫清晏到底怎么了?走火入魔疯了么?
好在忠叔还在一旁,
虽然大出意料之外,还是马上抢上前来,手指在南宫清晏肩井处疾点几下,南宫到底元气未回复,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眼神却依然凶狠而凌厉,狠狠地瞪向忠叔时,似乎愣了愣。
忠叔皱了皱眉,南宫清晏的样子,竟带了几分孩童不该有的阴狠,这一阵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妈也反应过来,赶上来一边拍着穆白后心压惊,一边叫道:“晏儿!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么?看清楚了,你面前站着的可是阿白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简直吓死个人了。”
又想到南宫清晏在南宫辙走后性子越来越孤僻,眼睛一酸,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南宫清晏似乎清醒了一点,有些不可思议般地仔细看了看李妈和忠叔,又看了看穆白,似乎还想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但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有四处张望,抬手按了按额角:“抱歉,我好像……做了个有点糟糕的梦。”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黑化b躲在门后,露出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犹豫半晌,伸一只小爪挥挥:“我来啦,谢谢姑娘们一直惦记哟~”
酷帅狂霸拽的黑化b一掌p飞某只恶趣味的刺猬:“关了我这么久小黑屋不说,还敢毁我形象,找死!”
小白笑眯眯地向大家鞠躬:“明天就是中秋节啦,预祝大家中秋快乐。另外,听说作者君会双更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大家可以监督,食言的话就拿臭鸡蛋砸她。”
了一把羞涩版黑化b的刺猬从远处滚回来,嘤嘤嘤:“小白,你怎么可以擅自给我增加工作量?”
小白凉凉地斜了某刺猬一眼:“谁让你把我儿子整成这样的?还我萌萌哒面瘫小包子。”
第42章b有点不对劲[双更合一]
直到大惊小怪的李妈、眼神狐疑的忠叔都离开,南宫清晏还是没完全缓过神来。
他低下头,再次仔细地看了看自己小了不止一圈的身体,将两只手的手指张开,再握成拳,又动了动整个身体,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一点都不像临死产生的幻觉。
但这怎么可能?上一刻,他还被困在一个冰冷潮湿的山洞中,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的被引往了别处分头围剿,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牧白。他身受重伤,又被寒毒折磨,还有阴毒的“蚀腐散”缠身,再无生还的可能性。
外头是震天的喊杀声,里头是牧白扶着艰难支撑着身体的他。两人离得极近,偶尔眼神相对,从对方的瞳孔中,他清晰地看到了浑身血污、面目扭曲的自己。
当年,南宫辙和清安派的一众好手误入岐川十八寨的陷阱,尽数折在了一线天,整个江湖震动。清安派众人悲痛之余,卓巍罗子啸亲自出马为大哥报仇,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了十八寨,所有水匪皆不受降,盘龙涧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匪首的头颅被高高挑起,挂在清安派前一个月。
整个武林既战栗于卓罗二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毫不留情,又不得不暗自赞佩其仁义。
只有他始终觉得这事结束得太过简单。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反正绝不是空有一身气力的武夫,胆大心细,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几个逞凶斗狠的匪徒怎能奈何得了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就中了招,连反抗都来不及?
只是他年纪实在太小,提出疑问时,所有人都像看一个痛失亲人后失去理智的孩子,又是怜悯又是无奈地,或明或暗地告诉他,这次,就是你爹爹大意了,马失前蹄。
他悲愤之下,只能埋头习武,决定长大后以一己之力查明真相,为父亲报仇,也算是……为父亲正名。
然后,他急于求成之下走岔了气,伤了经脉,功力进展奇慢无比,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再之后,他遇到了安辰轩,开始了一连串的厄运。
一次又一次的冲突,莫名加深的误会,让他被所有人加倍排斥。内部外部比试失利时,他看到了所有人又是嘲讽又是解气的笑容。
误入黑龙帮湖底,被人作为练功时排出寒毒的载体,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却到底中毒已深。千方百计地得到了血影真经,成功压制了寒毒,却没想到这功法邪门至极,压根控制不住,最后一段时间里,他时常失控,做下了一件又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自己都厌弃了自己。
直到现在,一切似乎就要结束了。回首自己短短的一生,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所谓天魔教教主,竟然就像一个滑稽无比的笑话。
徒劳地奔波了十几年,想做的事一件没做成,竭力避免的事情惹上了一大堆,倒把别人几十年才会有的经历全都过了一遍。沮丧过,愤怒过,无奈过,绝望过,最后磕磕绊绊地撑到现在,或许只能感叹一句:天意弄人。
牧白扶着他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这个平日里无比胆怯的温顺青年,似乎也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在他身边待了十多年,这人似乎和刚到清安派那会儿没多大区别,沉默,孤僻,有些自卑,习惯整日整日地一言不发,但却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偶尔看他急得狠了,会小声献上一两个幼稚可笑的计策,当然,从来都没有成功实现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所有人都有些看不起的人,南宫清晏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再者,牧白的存在让他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尚在清安派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想到了李妈和忠叔仍然活着的日子,所以虽然这人有种种不如意,到底还是一直留在了他身边。这个人,几乎成了一个怀旧的标志。否则,每日里的焦躁都足以把他逼疯。
没想到,最后还得死在一起了。
血液的流失加上洞内的阴寒,南宫清晏的身上越来越冷,他勉强笑了笑:“牧白,看来最后还是得咱们两个一起死了。你害怕吗?”
牧白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突然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这家伙,死到临头胆子也大起来了?以前可不敢不回答自己的话。而且这是指望还能脱身?南宫清晏失笑,想要摇摇头,却没有力气了:“不行啦,这回……真的黔驴技穷了,所有的蛊虫都放在了外头。至于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再也……不能带你冲杀出去啦。”
牧白点点头,似乎也并没有如何失望。不知为何,南宫清晏觉得他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明明还是整天低着头,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整个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起来。
细心的人就会发现,感觉实在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有些人明明表情动作都很少,但只要是特别熟悉他的人,总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是高兴,是伤心,是愤怒,还是沮丧。
南宫清晏不能算非常了解牧白,但这人毕竟与他朝夕相伴多年,照顾自己所有的饮食起居,毕竟还是相当熟悉的。他发现,这人听了他的话后,似乎松了口气,虽然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情绪却明显地高昂了起来。
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南宫清晏不动声色地向他看去。牧白似乎注意到了,忽然猛地抬起头,第一次迎上了他的视线。
南宫清晏这才发现,他在笑,眼前虽然非常模糊了,但还能看出,他在神经质地咧着嘴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终于可以摆脱你了!南宫清晏,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嗜血如命的魔王!”牧白似乎还有些害怕,声音有些发抖,但又有些解气,声音激动而高亢,还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歇斯底里,“你死了以后,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了。”
南宫清晏错愕了一瞬,随即冷笑了起来。要说别人不知道,以讹传讹也就罢了,难道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牧白也不知道,所谓的“杀人不眨眼”“嗜血如命”是怎么回事么?
他寒毒缠身时也没有放弃找到杀父真凶的意思,一直注意着搜寻所有的蛛丝马迹,最后引起千星水寨寨主的警觉,以他修炼邪功为名,明里暗里组织了数次围剿。有两次他是大开杀戒突围了出去,还有一次正遇上血影真经反噬,当场失控,生生吸干了许多人的血液。
说他越来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就罢了,但恶棍、魔王之类的词能不能套在他身上,牧白难道不清楚?
南宫清晏冷声道:“记得当初我被逐出清安派时,就跟你说可以选择留下,还劝你留下。是你自己毫不犹豫地要跟着我走的。”
牧白跟着他们一起习文学武,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毕竟是跟在南宫清晏身边的人,加上南宫辙为掌门期间算是清安派相当繁盛的时期,到底有念旧的人收下了他。现在在派内有个不大不小的职务,虽说可能受自己一点牵连,时间一久影响也就淡了。
当时,牧白毫不犹豫地收拾了东西,跟着受完戒鞭的他一同离开了。南宫清晏颇为感动,觉得这孩子虽然不声不响,但也是个重感情的人。
而现在,他是后悔了?想要拿自己邀功了?
但是他依旧猜错了。
牧白冷笑道:“让我留下?让我留下接受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么?让我背着你的错误,一辈子都直不起脊梁骨做人么?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从来都没瞧得起我过!说什么把我当自己人,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施舍与人的样子!出了事,你是前掌门的儿子,清安派到底要留点面子,有没有想过我要留下了该怎么做人?!”
安辰轩被逐出清安派,是他偷偷修炼血影真经刚被人发现时。当时他尚未丧失心神,但毕竟练的是邪功,为人所不容。再加上江湖上那一阵沸沸扬扬地传着什么血魔再世的流言,虽无证据能证明一些干尸是被他吸了血,但到底有人指指点点。又过了一阵,他成为天魔教教主一事也不知被何人公之于众。
卓巍迫于压力,不得不按规定将他逐出清安派。但到底私下告诉他,等查清了作恶之人就接他回来。
没想到后来,他便越来越无法压制这功法,几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彻底地走上了另一条路,再也无法回头。连带着之前所有无凭无据的脏水,也都有口难辩地彻底泼在了他身上。
南宫清晏摇摇头:“我哪怕对不起再多人,也没有对不住你过。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我可有亏待过你分毫?哪怕这些年的奔波你心中有怨,又何必在我临死还如此幸灾乐祸?”
从救下奄奄一息的他,到给了他家救急的银两,让他进清安派,平日吃穿用度也丝毫没短了他,可谓仁至义尽。
牧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变成了坚定:“你们都一直把我当成一个买来的奴仆看,只有安辰轩,是把我当成一个人对待。所以,我至死也要报答的,是他。”
年仅七岁的牧白在坐忘峰醒来,得知自己被买了下来,心下惴惴不已。虽然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李妈告诉他,不用担心,他每日里只要陪少爷玩耍就行,但那人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实在是很难相处的样子。
鼓足了勇气搭一两句话,那人也不过是简单极了地回一两句,完全不像跟李妈、忠叔说话的态度,仿佛压根不屑与他说话。他想要努力做得好一点,跑前跑后端茶送水,对方却完全无动于衷,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一切。
他当然知道这些是自己应该做的,对方也没说过一句重话,但这种漠视,却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开始学文习武后,日子就更加难熬了。照理说,这算是主人家的赐予,莫大的荣耀。但他大约实在不是这块料,不管哪一样都学得一塌糊涂,再看南宫清晏每日里面无表情地轻轻松松就比别人好了不止一倍。看着他冷冷的眼神和其他人嘲笑的目光,牧白想,他是怪自己给他丢脸了的。
家里传来口信,母亲病了,病得很严重。
当初南宫辙留下的银子到底没有救得了父亲的命,他撒手去后,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日子益发艰难了。虽然他偷偷托人把存的所有零用钱都带了回去,却依然是杯水车薪。现在,他身边不过几文钱,哪里有办法?
想来想去,到底不敢跟南宫辙死后脾气益发古怪的南宫清晏开口,一个人在午休时找了个地方偷偷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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