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天一时语塞,飞快地组织了一个搪塞的理由:“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和他联系上的,周贺准备装修房子,买建材的时候他给帮了不少忙,昨晚正好和他一起吃饭,有人找事儿,我就帮了个忙。”乌天也不知道这漏洞百出的解释能坚持多久。
“那你也该看着点儿时间啊,大半夜的麻烦人家王局,这又欠了多大的人情!”
“是我没想周到……之前不是说过王局家的小孩儿想让我给辅导辅导么,我就去辅导呗。”
“行吧,那我挂——哎,你姑姑要跟你讲话。”
听见“姑姑”两个字,乌天心虚地朝聂原瞟了一眼。
“小天,”乌校长的声音传过来:“说课比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还可以。”乌天听到聂原去别的屋了,心里松了口气。
“还可以是怎么样?”乌校长笑了笑,但语气是严肃的:“还有两个礼拜就比赛了,你多上点儿心,这个名额可是费了好大劲儿给你争取的,多少等着评高级的老师都盯着呢。”
“……嗯,我知道。”
“现在虽然放假了,但你也悠着点儿……别再出这种事情,被外人听了,七中的老师天天跟小痞子打交道,也不好。”
“姑,不是小痞子,就是我同学。”
“同学就同学吧,我不跟你争了,反正说课比赛的事情你抓紧了,去年比赛我们学校的老师就拿了省第一,你就算不拿第一,也好歹进前三,知道吗?”
“知道了。”
乌天挂了电话,转身,看见聂原正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小板凳上玩手机,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聂原抬起头,看向乌天:“你家人么?”
乌天的后背一下子就绷直了,点点头。
“这事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聂原笑笑:“也麻烦你家人了。”
“……没有,”乌天**巴巴地说:“不麻烦。”
“乌天,”聂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近乎凝重的表情:“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还你的人情,但我也真不想欠着。”
又来了。“我没想让你还,我……咱们的关系,用不着说这些。”
“别,你别这么说,咱俩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乌天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地着急:“你就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么?聂原,我是百分之百认真的,你懂不懂?我要是图个新鲜来耍你——我用得着跟你费这么大劲儿么?”
聂原低下去脸,沉默了。
小梁怯生生地:“那什么,我、我去买点饭啊……”然后就一阵旋风似的出了门。
“你怎么说都行,乌天,反正咱们不可能。”安静的房间里,聂原一字一句地说。
乌天听见“反正咱们不可能”几个字,心里无端冒起一阵怒火,声音带了几分咄咄逼人:“既然知道咱们不可能,你为什么还找我?我拦住你后爸不让搬你家东西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昨晚小梁打电话让我来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你后爸被我找的关系关进派出所的时候你想过咱们不可能吗?”乌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聂原,你是不是太……分情况讨论了?”
聂原猛地抬起了头,双眼通红,乌天看见他嘴唇都是颤抖的。
聂原像上次在他老家院子里那样,一把抓住了乌天的领子:“你他妈才看出来,你是不是太傻逼了,我就是用得着你的时候给你糖吃,用不着你了一脚踹开——你才看出来么,情圣大人?”
“你不就仗着你爹妈有本事,你姑有本事,你算什么东西,乌天,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那天晚上我怎么说你的,你不就仗着你家——现在还是这句话,你不就仗着你家!”
乌天既愤怒又混乱,两人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废物,是不是?”乌天任聂原扯着领子,低声问。
“你就是个废物,不用我觉得不觉得!”
“那你呢,你就不是了?”乌天感觉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昨晚你后爸让你下跪道歉,要不是我来了,你就真跪了吧?这次是我来了,那以前呢?你是不是早跪过了?上次要不是我在家,你拦得住他搬你家的东西吗?聂原,你不是说你和你妈都靠他养着——你就不是废物了?”
聂原明显怔住了,随即松开抓着乌天领口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双目雷劈般失神。
乌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
“滚,”聂原抄起小板凳,像昨晚砸那帮男人一样,往乌天身上砸去:“滚你妈的!”
乌天滚了。
慢腾腾地走在正仓北路上,乌天捏捏眉心,剧烈的情绪起伏之后,是巨大的茫然。
刚刚两人的争吵一遍遍在脑子里重放。
我都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不少工人都下班了,三三两两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喝酒吃饭。四周是热闹的,反而使得乌天心里更安静,宛如山间下了大雪,什么声息都被盖住了。
只有十几分钟前他说出的话,像是天神的诅咒,声如洪雷,一遍遍回荡在这片绝对寂静的天地间。
他说聂原也是废物。
对,这话是他说出来的——不仅是说,是嘶吼,他嘶吼出来的。
废物,聂原,废物,聂原,你就不是废物了?
这场撕皮放血的争吵把乌天的力气都抽**了,他**脆买了盒烟,一**坐在了路边儿。一盒烟就这么捏在手里,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乌天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根烟出来抽。
是乌校长。
“乌天,你现在在哪呢?”
“在……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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