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罗德岛有史以来的第一届晚宴。事实上，除了极少数的元老干员，汇聚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没在罗德岛待满一年。这里有维多利亚的王储，有谢拉格的军阀，有龙门的警官和汐斯塔的富家千金，有远渡重洋的莱茵生命联络员，有凭双脚丈量过千里泰拉大地的天灾信使，有在血线上拼杀半生的佣兵和骑士，也有稚气未脱、却不得不离开校园投入战争的初中生和高中生。

  他们来自泰拉大陆的千万个角落，却因为不同的原因汇聚在这里，就像家人一样。

  “你这都搬的是什么东西……”暴行走过来弯下腰，把被功勋字梯压崴了脚的煌从杂物堆里拔了出来。她带着狐疑的眼光，检查被煌搬进宴会厅里的一大堆东西：“折叠凳，日光灯……这个是个机械臂上的钻头吧？你怎么把工作间里的东西都搬进来了？”

  “哎呀，这个圆凳是拿来参加圆凳滑行赛挑战的。日光灯是从以前的工作台上拆下来的。至于这个机械臂，可是w的得意之作呢。”煌将她提到的一样样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眼神中满是郑重与温柔，“这些都是博士装修宿舍之前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我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会占地方，所以我早就打包好啦。就放在圣诞树的下面，不会占太多空间的。”

  “我就是想让他们也来参加我们的第一届圣诞晚宴。”她说到这里，声音低落下去，从后腰抽出一卷黄色的胶带开始封装箱子。

  在宴会厅里嬉闹的大多数干员或许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是身为博士和阿米娅旧识的暴行不可能不清楚。煌说的是名字都属于曾经的罗德岛干员，如今已经全数阵亡，魂归泰拉大地。

  暴行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忽然拍了一下煌绷得僵硬的肩头：“嘿！你总是在外面执行任务，恐怕还不知道吧。今晚除了圣诞晚宴，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发生哦！”

  #

  “紧张吗？要不要来杯乌萨斯特产的面包酿缓和一下心情。”

  “免了。”炎客轻轻一掌推开了凛冬递过来的格瓦斯，“这种酒精含量不到1%的小饮料还是留给高中生喝吧。”

  古米去了后厨，剩下的四位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成员却都坐在医疗部里编着槲寄生圈。炎客早就知道在他的帖子下评论颇为活跃的“力量与荣耀”和“英特纳雄耐尔”就是学生自治团的凛冬和真理。尤其是真理，炎客不擅长操控电子产品，纯是靠着闪灵的手机才绕过白面鸮的干员屏蔽机制的，所以对于这位靠自己的技术攻克了白面鸮的小姑娘，他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敬佩感。

  自治团剩下的两位乌萨斯姑娘在叽叽喳喳地咬耳朵。

  “真的像做梦一样呢……我到现在还不相信，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对啊，明明一开始我还犹豫过磕真人的拉郎会不会不太好。现在看来呀，他们一个是黑发的萨卡兹，一个是白发的萨科塔，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分明有染！”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看的第一篇炎葬文是真理推荐的《法外之地》。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是当事人写的呢？还好我不是马口铁和伊甸园那个时期入坑的，听说那个时候炎葬满地刀子，磕p全靠心理承受力。现在我看谁还敢写刀子！”

  “对！我p天下第一甜！”

  “准备好了吗？”

  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忽然被人拍了拍。炎客转头一看，原来是真理放下了手中编好的花圈，坐到了他的身边。

  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17点50分。还有十分钟圣诞宴会就要开场。

  “只是亲一下而已。”

  “我是想问您，有没有准备好将来怎么办。”真理仰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女孩清澈透明的蓝色瞳孔不由得让炎客想到了送葬人的眼睛。“您的表情很复杂呢，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该做的准备我都找莫斯提马问过了。”炎客说，“再说，就算以后改变了关系，我们两个之间也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的漂亮话。生命只是湮灭前的一小段旅程，无论我们谁先结束了这段旅程，另一个人也还得继续走下去，不是吗？”

  “您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必死者的位置上了吗？”真理微微皱起眉头。

  “哦？”

  “我不可能完全把握送葬人先生的想法。所以我只能这么说，您的心态很危险。大家都希望您可以和他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是人之常情。”

  “我答应过会配合治疗，但是生活的事谁说得准呢？没准一场值得我认真对待的战斗就会带走我的生命。”炎客说。

  真理没有接话。她只是执拗地盯着炎客看了很久，双眼一眨不眨，直到时钟的分针慢吞吞地移动了一小格，她才收起了搭在炎客手背上的几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您……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不管怎么样，祝您今晚一切顺利。”

  “大吉大利！”芙蓉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雅阔列维奇蒜香红肠，“各位！工作都怎么样啦！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哟！”

  “终于开始了吗！”握着一整把扑克牌的嘉维尔从工作台后面探出了身子。

  #

  龙门时间18点整，罗德岛第一届圣诞宴会隆重开幕。

  新干员，老干员，尽数汇集于此。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凯尔希医生都换了一身衣服到场了。多亏了可露希尔的连夜赶工，在场的大部分干员都戴上了红底白绒的圣诞帽，还根据各自的种族特色做出了些微调。比如说，来自龙门的星熊警官就把一顶小圣诞帽戴在了她的独角上。对于不方便戴帽的有角干员，比如地灵和雷蛇，可露希尔还贴心地提供了有拉链的版本。

  炎客当然没有圣诞帽。医疗部的女孩子们给他规划的形象是闲适帅气的，加上一顶傻乎乎的圣诞帽实在太破坏气氛了。

  于是他站在一边，看着能天使和阿米娅把他那位失了忆的宿敌请上了主席位。博士身体虚弱，即使是在罗德岛内活动也不能脱下那身厚厚的防护服，只能任由她们在高高的领口外面挂上假胡子，打扮成一个具有罗德岛特色的“圣诞老人”。莫斯提马、安德切尔和安比尔站成一排拍手庆祝，三个天使晃动的光圈闪瞎了周围的一大片人。

  送葬人呢？送葬人在哪里？这是炎客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他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目光略过了银灰和赫拉格，最终投向了被彩带和气球装饰着的门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恰好出现在那里。红云的披风和箭囊上满是风雪，显然是直接横穿甲板跑过来的。而她的监护人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粉红色的礼物袋，浑身散发着冬日的寒气。

  炎客下意识地迈开双腿，向着那道气息凛冽的身影迎了过去。

  女孩们显然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她们纷纷自觉地向左右退开，为两人让开了一条道路。那一幕仿佛摩西分开红海，两人中间的道路再无阻隔，室内的温暖和食物的芬芳伴随着炎客的脚步不断向着送葬人侵袭，洗去了他发顶和眉睫上的细雪，捂热了他被霜风冻得发红的指尖。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紧红云的手，却抓了个空。红云早就已经被苏苏洛和末药拉到一边去了。他现在孤立无援。

  而炎客炽热的气息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天使，跟我来。”对方攥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他无法拒绝，一直领着他走到了最近的一圈槲寄生花环下。

  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一个连着另一个，知道计划的，不知道计划的，统统鼓起掌来。他们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却更像置身舞台之上，头顶浓绿的槲寄生就是最好的聚光灯，金绿双色的彩带一直垂落到送葬人的黑光环上。

  “本来我想等你自己走到槲寄生下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太慢了。”

  炎客松开了抓着送葬人的手，改为用双手按着萨科塔公务员的肩膀。那双橙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它的形状狭长而锋利，目光里却流淌出月光般的温柔。“闭眼，送葬人。”

  说完，他不等对方执行命令就低下头去，急切而轻柔地封住了送葬人的唇舌。

  （b）

  第26章可以向圣诞老人许愿生日礼物是时光机吗【中】

  唇瓣厮摩，舌尖勾连，搅动出极尽暧昧的水声。送葬人并没有依言闭上眼睛，而是圆睁着一对松石蓝色的双眼，目光越过两人错开的鼻尖投向了炎客。

  “这恐怕是他的初吻吧？”

  在开始完善这个告白计划的时候，医疗组的女孩子们就曾经这样讨论过。“看他的样子就很难让人想象他谈过恋爱呢。”

  所以面对这一道投来的目光，是茫然的也好，是抗拒的也好，甚至于愤怒的、厌恶的，这一切的一切炎客都曾经预判过，甚至专门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几段废稿来模拟今天的场景。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目光里是看破一切的淡然。

  素白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睫毛下漂亮的蓝眼睛平静得就像冰封的泉眼，明澈而深邃。他被撬开的唇舌也并未紧闭，而是顺从地启开，放松地接受着袭来的亲吻。四面的掌声更响了，甚至还响起了拍打桌面和纸箱的噪音，与围观群众高涨的情绪相对的是炎客的心情，它在一分分地沉没下去，向着他自己也无法预判的深处。

  他感觉自己像在亲吻一个精致却冰冷的人偶。

  这个轻柔的舌吻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分开了。一道细细的银丝从他们分离的唇角牵出，忽然“啪”的一声，断在了公务员深蓝色的衣领上。

  送葬人低头看了看那里，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竟然向着炎客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很淡，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的双眼依旧平静而冷冽。

  然后他转身，迈开长腿，快步走出了热闹的圣诞宴会厅。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最先打破寂静的竟然是夜魔。她艰难地挤过人群，伸手抓住红云的一边肩头，状若疯狂地摇晃起来：“啊哈哈，你知道的对不对？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云被她晃得两眼发花。末药和苏苏洛连忙一左一右地架住她，却还是耐不住她左右抓挠，双脚乱踢。“救命啊！葛罗莉亚发病了！谁来帮一把手！”

  医疗部的几员猛将扑上来按住了夜魔。更多的人则涌到了炎客身边，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地往他身上打量。按照原定计划留下轻轻一吻之后潇洒离开的人应该是他，送葬人却抢了他的先，直接把接下来的安排全都打乱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今夜的另一位主人公去了哪里。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去找啊！”嘉维尔大喊一声，率先往门外挤去，“罗德岛就那么点大的地方，难道还能找丢了不成？”

  站在她身旁的几个女孩振臂高呼：“对！”然后随着她一起冲了出去。

  “罗德岛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啊……”

  一片喧闹混乱之中，刚刚被炎葬二人惊世直接惊到桌子底下的博士由阿米娅扶着，慢慢地把自己挪回到主座上：“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两个月前他们俩来报到的时候不是还……”

  “呃，这事……其实说来话长。”阿米娅硬着头皮说。

  #

  “监控里还没找到吗？”

  “对。宴会开始之前好像有人利用系统后门放了一个小病毒进来，我们还在杀毒。不过有可能杀了毒监控也无法恢复了。”格劳克斯捏着电话，紧张得满头是汗。在她身边坐着的是两眼发直的白面鸮和赫默，她还得注意着随时拍她们几下，以防两人因为黎博利一族颠倒的作息时间直接昏睡过去。

  “好啊，看来他也是蓄谋已久。”华法琳走在罗德岛三层的走廊里，健步如飞，目光迅速掠过一间间发电站。她放下手机拨打了另一个号码：“喂大小姐，二层怎么样？”

  “二层排查一半了，没有发现。”电话里是锡兰急切的声音，“我让黑带了一队狙击组帮我去排查另一半，现在还没和她汇合。”

  “一层呢？嘉维尔有没有联系你？”

  “还没有。”

  华法琳满心烦躁地挂断电话，却发现手机上多了一个嘉维尔的未接来电。她直接按开：“怎么回事？”

  “一层很小，只有员工休息室和训练室，重装组已经全部排查完毕。没发现……呼哧，没发现送葬人。”嘉维尔在电话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恐怕她的小队真的是全程用跑的完成了排查，“好久没上过战场了……呼，体质有点虚啊……”

  “虚就回去自己泡枸杞当归茶。”华法琳雷厉风行地挂断了电话。

  真正排查起来才见得到罗德岛的大。毕竟是能容纳上百人同时工作、生活的超级陆地舰，除了甲板内看得见的工作区和生活区，还有隐匿在金属墙体之间的防护层，外层甲板上的舰桥和天气塔，甚至用于上下舰船的吊臂电梯里都有可能藏人。企鹅物流的那帮人已经自告奋勇去甲板上搜查了，一时半会还没有音讯传回。这让华法琳的心情更加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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