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柄剑,通体漆黑,样式古朴,剑身上隐隐可见复杂的暗纹,角度一变,便是流光溢彩。
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好剑,然而作为杀器,它却并不适合作为满月酒的礼物。司徒崇明当初就提出了异议,墨渊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微妙地说道:“十年前我和孟夏川有一个约定,而这把剑则是一个见证。”
顿了顿,墨渊又补充道:“而且万一孟夏川真不高兴了,你被人追着砍时,这把剑拿来防身,多好啊。”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司徒崇明一脸冷漠。
别人家的师父都是师父,只有他家的师父是蛇精病。但师父就是师父,尊师重道三观正的四有青年司徒崇明只能抱着一柄剑,跑去参加人家孩子的满月酒,并暗中祈祷不要被主人家给扫地出门。
至于那个约定……
在剑阁这么多年,司徒崇明很清楚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墨渊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但一旦他不想说出什么事,那就一个有用的字也别想从他的嘴里问出来。
抚着剑身,司徒崇明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骚乱起来。司徒崇明立刻起身,便见侯青倬推门而入。
“司徒兄不必在意。”侯青倬弯起唇角,兴味盎然道:“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
“小贼?”司徒崇明微微蹙眉,正待细问,就看到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被押了进来。
那女子嗫喏一声,不肯抬头,脸上满是羞愧(激动)的红晕。看清了她的脸,司徒崇明微微皱眉。
侯青倬在一边冷眼旁观。
此人身手过人,附在船底一路跟着他们,若不是出来寻找吃食,还真未必会被抓到。想来,说不定就是司徒崇明暗中派遣监视他的后手。
故意装作不知把人抓出来,侯青倬便是想看看,司徒崇明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司徒崇明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
良久之后,司徒崇明开口,语气一脉冰凉:“温宁,私自离开师门,你知错了吗?”
那女子垂着头悄无声息地瞪了侯青倬一眼,随即抹了抹眼角,楚楚可怜地说道:“大师兄,可我们已经三天零两个时辰不曾见过面了,温宁只想见见你。”
司徒崇明:……
他离开剑阁,温宁找不到其他可以捉弄的人,所以就巴巴地追过来了吗,小师妹到底是有多恨他啊!
“竟是司徒兄的师妹?”侯青倬露出些许歉意的表情:“这可真是……温姑娘,在下侯青倬,是司徒兄的朋友。是我招待不周,船上有热水,不如先请温姑娘沐浴更衣,再用些吃食,两位再叙如何?”
温宁站起身来,在情敌面前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盈盈一拜,纵然衣着狼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端的是弱柳扶风,仪态万千:“多谢侯公子。”
司徒崇明轻轻颌首,同意了侯青倬的提议,然后对温宁叮嘱道:“既然来了,就住下吧。出门在外,切勿太过任性。”
温宁柔顺地应了,跟在侯青倬身后出了门。
侯青倬似笑非笑地扫了那关闭的房门一眼,心中却是暗暗感佩。
布下的暗棋被人发现,司徒崇明丝毫没有惊慌恐惑,竟在短短时间之内,面不改色地就编出了一个无法立时查证的谎言,真是不可小觑。
“喂。”快到船尾的时候,温宁忽然开口,脸上早就没了那柔柔弱弱的神情,阴霾的脸色简直令人不寒而栗:“侯青倬是吧,我劝你最好牢牢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再试图接近我大师兄。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中原武林会放过你吗?”
果然如此,司徒崇明将自己是紫月盟中人的猜想告诉了这个叫温宁的女子,然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一面自己出面稳住他,一面又派这个女子暗中跟着这艘船吗?
“我不明白温姑娘是什么意思。”唇角弯起一个不屑的弧度,侯青倬淡淡道:“无凭无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温宁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回头了,也好,我们就走着瞧吧。”
扔下这句狠话,温宁转头就走,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她要让这个敢于觊觎大师兄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具体怎么做呢——
呵,不如就栽赃他是魔教紫月盟的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宁:我要栽赃你,怕不怕。
侯青倬:妈的智障。
第4章
剑阁之中,势力三分。人人相争,互不相让。
在这残酷的竞争之中,却有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初露锋芒。
为了心中那人,她不择手段,苦练剑法,学习用毒,心甘情愿步入黑暗之中,甚至不惜与同门相残。
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将众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生生踏着一众白莲花绿茶婊心机男汤姆苏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
一步一步,她终于踏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睥睨四方,不可一世、莫敢争锋。
温宁,这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奇女子,一个位于剑阁食物链顶端、执掌司徒粉丝会的强悍女人,她拥有无数美好的品质,比如坚强果决,比如说到做到——说要搞死侯青倬,绝不拖延到三更。
在侯青倬还在感慨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搞死小婊砸的一切准备。最后检查了一遍手背上用针灸用的银针特意扎出的伤口,温宁轻蔑地一笑,一把打落了红泥小炉上煨着的薏米杏仁粥。
只听哐当一声,紧随其后的尖声惊叫,一时之间吸引了全船人的注意力。
司徒崇明此时正在侯青倬的陪伴下观赏岸边美景,闻声心中顿时一凛,几步便朝着厨房方向赶去。
侯青倬心中疑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跟在司徒崇明后面,待到了目的地,便看到了眼前惊人的一幕。
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显是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地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而温宁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身边是一陶罐打翻了的杏仁粥。
“怎么回事?”侯青倬这次是真的有几分惊讶了。司徒崇明却没有回话,他蹲下身去快速封住温宁几处穴道,随即在后者的颈动脉上探了一下,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她还活着。”
侯青倬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端下闻了闻,神色凝重道:“这是毒药,可不知是什么成分。船上并无大夫,若温姑娘中了毒,我们最好尽快赶往铁骨舫总舵。”
“温宁偏好用毒,寻常的毒药奈何不了她。看她的情形,撑上几天问题应当不大……”
说到这里,司徒崇明忽然瞥到了温宁手背上的伤口,瞳孔微缩,随即眼中神光湛然,透出了灼灼的杀意:“是紫月盟。”
紫月盟中最出名的便是冰魄针。针细如牛毛,专门用来刺人穴道,接触人体之后顷刻便会融化,死者全身上下没有致命的伤口,只会留下一个不起眼的针孔。这一手杀人于无形,无数江湖豪杰莫名其妙地死了,却连死因都弄不明白,曾经在中原武林之中引起极大的恐慌。一直到十年前有魔教中人失手被擒,这种阴毒的武器才大白于人前。
“紫月盟?”
侯青倬一时之间有点懵,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杀温宁,他下过这样的命令了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司徒崇明微微颌首,语气冰冷至极:“凶手应该是仓促之间出手,因而冰魄针才射偏了。这种武器上从不淬毒,若不能扎进相应的穴道之中,便没有任何用处。凶手慌乱之中便只好用毒。唯一的问题是,凶手为何非杀了温宁不可?”
原来如此……
侯青倬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心情微妙地扫了温宁一眼,侯青倬俯身将那个倒下的陶罐扶了起来,闻了闻里面的粥,又沾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不禁长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开口:“这里面的毒,跟地上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司徒兄,这粥原本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凶手正在往粥里下毒,却被温宁无意间撞见了。一不做二不休,凶手暴起杀人,冰魄针却被温宁闪了过去。慌乱之中,凶手就把剩下的那半包药给洒了出去,然后匆匆逃离了现场。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船行江中,这个凶手一定还在船上。
真是……一场出乎意料、精彩纷呈的好戏!
温宁中毒,凶手又在船上。司徒崇明提出要调查全船,自然是合情合理,届时自然能够有所收获。而这里离铁骨舫的势力范围已经不足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也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正是发难的好时机。
原本以为司徒崇明就算怀疑他,也只能慢慢地收集证据,他还能与对方慢慢周旋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这人做事根本不循常理,竟生生造出了眼前这些证据,以雷霆之势一招就将死了他,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还手之力。
怪不得司徒崇明今天会破天荒地跟他一起去观赏风景,原来是为了将他引开,好将这场大戏唱全。若中原武林都是这等人物,十年前老教主葬身此地,倒也真不算冤枉。
想清楚了一切,侯青倬游离的目光清明过来。他直起身,整了整衣袍,慢慢地笑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此事都不是我所为。司徒兄,我是真想与你交这个朋友,可惜了……”
两人立场相反,恐怕永远也当不起朋友二字。
司徒崇明却误解了对方的意思,眼神微黯。
侯青倬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若只有他自己,信侯青倬一回又如何,可他却不能拿小师妹的命一起去赌。凶手在船上,虽不一定是侯青倬主使的,却与他定然脱不了关系。
沉默片刻,司徒崇明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然没有半点温度:“我需要一个交代。”
侯青倬微笑着点头:“我自然会给司徒兄这个交代。”
很快楼船上的人都被聚集在了大厅之中,侯青倬环视一圈,眉头微挑:“王虎呢?”
一个面目平凡的男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今天本是他当班,小的去找他,却没见着他的人,说不得是躲在什么地方偷懒。小的这就去再找一圈。”
侯青倬问道:“其他地方,你都找过了?”
那男人连连点头:“是,是,都找过一遍了。”
“是么。”侯青倬笑着应了一声,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拔剑,剑光如虹,直刺入头顶那根一人粗的房梁。
一个黑影滚落下来,勉强稳住身形,左边手臂却已被刺穿,淋漓地往下滴血。
侯青倬做了个手势,其他人便将王虎团团围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侯青倬好整以暇地笑道:“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这灯下黑的道理,还是我教给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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