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回头,眸子在淡淡的星光底下忽明忽暗。丹羽望着他,忽然喉头有些发干。
“明智。”
“嗯?”
“和大家在一起开心吗?”
他看见对方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诧异的光,但很快,那个人就笑着说,那是当然了。
“虽然有点闹,也有点傻,但……我很羡慕大家,尤其是你。”
“我?”
“你在那样的条件下也没有放弃,带领怪盗团走到今天……把一手烂牌打成这个样子,真的非常厉害。”
面对明智的赞赏,丹羽只是微微苦笑起来。
“不是那样的。没有大家……没有你的话,我什么都办不到。”
明智偏过头去,丹羽隐约听见一句低低的“就是这种地方……”,却很快就被海风湮灭。他不禁追问了一句。
“朔夜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呢。”明智的声音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话语之中却带着一丝不协调。
“?可是你也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啊。”
面前的少年似乎愉快地笑了起来,却让丹羽感到莫名的焦躁。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时不时都会感觉到。归根结底,也许是一直都没能猜透这个人在想什么。每一个拥有人格面具的同伴,他都目睹了始末,但只有明智,他不敢说自己了解他。每一次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心却没有靠近。这个人始终在逃避某些事情。
想打破这种现状——应该说,想了解真正的他。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对方的手腕,感到手下一颤,仿佛这个人的思绪都传至自己这儿,塞满了脑子里的每一个缝隙。
“我想了解明智的事。”于是他照实说了,他已经不复邀请对方加入队伍时的自己,还需要鼓起所有的勇气。他直视着明智透亮的双眼,直截了当地说:“开心的事也好,烦恼也好——不管是什么,我想知道你的事情。”
明智静默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又垂头看向地面。他们的影子纠缠于深深的孤独中,幽静的夏末夜晚,只有浪涛声不绝于耳。
“每个人内心深处,肯定都有不希望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他将视线投向海岸线,海风将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送来。“即使是你,恐怕也有无法对我诉说的事吧?”
被明智意味深长地提醒,丹羽想起不久前他们在房里聊天,杏提问说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向明智看了一眼。恍神的一瞬,他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你没有反驳呢。”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明智不被察觉地暗了暗眼神。他收回手,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风吹起他的白衬衫衣角,背影单薄伶仃。
丹羽的心也随之沉下来,咀嚼着不知其味的失落感,他紧接着跟了上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明智的预感,奥村春入队之后,她的父亲——成为改心目标的奥村邦和,被他们悔改之后,在记者见面会上因废人化而死亡。在那之后,怪盗团的人气一落千丈。但背负骂名还不是最可怕的,很快,他们从真那儿得知,她的姐姐新岛冴,已经开始深入调查此事,搜查官们也进入了学校。大家无可避免地陷入恐慌——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群高中生。而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站在窗边的明智冷静地提议:让新岛冴改心。
“就算改心成功,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怪盗团的活动。”末了,明智忧心忡忡地说。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结束吗!”龙司难以接受地吼道。
“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可是这毕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难道你要坐以待毙吗!尤其是朔夜,他要是被抓了,这一生就完了!”
明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谁也想象不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做吧。”在充满焦虑的气氛中,丹羽站起来表示同意。“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要度过这个难关,总会有办法。”
身为团长的他发话,总算让大家都下定决心。而且真也早就察觉到姐姐的变化,于是全会一致通过,定下了行动日。
怪盗上的支持率每天都在下跌,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相信怪盗的人将自己的烦恼写在留言板上。他们把新岛冴的宫殿攻略完,剩下就只有等行动日发予告状。与其惶惶不安地等待,不如做点什么消除恐惧,于是他们不时到印象空间里做委托。
某天大家约好去印象空间,明智却突然发来信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这事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也曾经说要去补习班没参加探索,但因为赶上的都是些小委托,所以大家倒也没什么意见。但这次,丹羽看着那条信息,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在完成了委托之后他也没再花时间探索,早早让大家解散。他将摩尔加纳托给双叶,直接坐上了去往明智家的地铁。在地铁上他发了个消息给明智,问他有没有在家。过了五分钟,手机才传来回音。
『今天怎么这么早?委托呢?』
「办完了。我现在过来你家。」
『发生什么事了?……稍微等一下,我还在医院里,我很快就回去。』
「我去医院找你?」
『不用,我这边也很快就结束了。你等我一下。』
出了地铁站,不凑巧下起了雨。丹羽没带伞也顾不上,冒着雨沿着街道一阵小跑。平时都是明智来卢布朗,他家反而自己一次都没去过,但依稀记得他提过那个地址。
那是住宅区里的一栋公寓,接近目的地之时,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他打着一把透明塑料伞,讶异地看着这边,又匆匆地走来,将伞罩住两个人。
“怎么了?你连伞都不打——”
雨中的栗发少年面色有些苍白,表情却是真的在紧张他。丹羽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松了一口气,牢牢地盯着他。
“身体还不舒服吗?”
“嗯?啊、是呢……有点感冒,我去开了药。”
他提起了手里的一个袋子,里面看起来确实是药剂。他又叹了口气,没辙地苦笑:
“你就只是为了确定我的病情特意过来的吗?……真是的,要是r也感冒了,我要如何跟大家交代呢。”
进来吧。他拉起他的手走向公寓大门。不擦干不行啊。
明智的住所是一间单身公寓,狭小的厅,再走进里面就是卧室。里面只有必要的家具,整洁却缺乏情调。他将一条毛巾抛到丹羽头上,嘴里念着也太不小心了还真不像你啊,一边为他擦着那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卷毛。明亮的灯光下,少年的侧颜线条干净美好,常常听见学校里的女生讨论这个人气学长,称之为“一见他笑就感觉心都化了”。这与他总是柔软待人脱不了干系。看似没有棱角的温和,但换个角度想,那不过是保持距离的代名词罢了。
但他就比周围的人,想更进一步地接近他的心。
“不吃药吗?”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头顶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说的也是,那我先……”
明智冲他软软地笑了笑,走开去倒水吃药。丹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种冲动,而那种冲动也让他心思清明,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站起来,走近对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那个稍显瘦削的身躯。
和之前他握住他的手一样,那副身躯猛地一震,接着所有的动作都凝滞了。他埋在对方肩窝,自然也能听见明智有些颤抖的声线,正在硬挤出一丝笑意。
“那个……丹羽君?”
“连名字都不叫了吗,吾郎。”
有些恶质地吐出这个名字,并不意外他连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摔掉。丹羽伸手将明智手里岌岌可危的杯子放下来,然后顺势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逼仄的空间里几乎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丹羽能感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低声说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想要更接近你的内心,这种冲动,我会证明给你看。
明智没有说话,不如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丹羽放开他,却只是让他转了个身近距离面对自己,他的表情染上了前所未有的胆怯和慌乱。
“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事瞒着你了。”丹羽说,明智震惊地看着他,笑容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了,琥珀般剔透的眼里某种严丝密缝的东西在一点点碎裂。
“……你专门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很重要。”
“你就没想过我拒绝的可能性?”
“想过,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狡猾。明智垂着眼说了一句。你是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丹羽不解其意,而比他大一年的前辈,忽然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手绕上了他的脖子,干脆地吻了上去。分开之时,神色复杂的明智摘掉了他的眼镜。一张茫然的面庞。明明长得一脸纯良,又为了什么会成为夜色中的魅影呢。
“本来,我打算隐瞒到底的……因为朔夜是我重要的人。”
“既然重要,难道不是应该说出口吗?”
“所以说我为什么羡慕你。”明智他柔声道,“朔夜,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丹羽又怎能不懂。那或许是明智唯一透露自己脆弱的时刻,他看穿这个人眼里的孤独,想要为此做些什么,但未能启齿便又被全数堵住。
雨水和咖啡的气息,静默地缠绕在一起。后来回想起来,那大概是明智不愿再透露关于自己的事情,处心积虑的缓兵之计。也许并不全是。因为他在被推在床上逐渐迈向高潮、望着自己的眼神,除了欢愉,就只有无尽的叹惋。
太晚了。他似乎听见这句叹息轻飘飘地落在耳边,又宛如碎片溶入了夜色。
彼时丹羽沉浸在短暂的麻痹之中,尚不得知自己的败局早已注定,而这是推他走向破灭的最后一个条件。
他选择相信他,迎来了置他于死地的爱情。
其实早就发现那个人是有所保留了。
可是并不愿去往那方面去想,所以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在了心底。
他选择相信他,然而并没有得到对等的回报。
所以当他从新岛的宫殿里脱出时被捕,被公安的人打晕用了自白剂,真正的新岛冴坐在面前审讯自己,问到明智时却认定了他是同伴而没有说出口,最后处置他的人拿着并非拙劣的模制品而是冷冰冰的真枪顶着他的额头——也就是他先前没能供出来、前几日还在和他亲吻的那个人,他比起震惊,更多的是失望。
穿着秀尽校服的明智吾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猎物,早已不复那一晚的温存。眼前曾经为他泡过咖啡,做过咖喱,与他缠绵过的黑发少年纵然遍体鳞伤,却没有失去往日的镇定。他目睹他的成长,并为此而嫉妒。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吃惊呢。”明智仿佛只是谈论天气一般说道。
“我多少也察觉到了,你的行动有不自然的地方。你有几次没参加探索,是为了执行你‘真正的委托’吧。”通常也是在那些行动之后,会有废人化的事件出现。丹羽盯着他推断道,“就连那天你假装感冒也是。追溯到更久之前,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就一直在做这些事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