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突然发信息来,真的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傻。”
明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眼神暗了几分。
“既然你察觉到,为什么不揭穿我?为什么还会落到这步田地?”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同伴。”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如此放肆狰狞的笑声,却是这个永远以温柔形象示人的男人发出的。笑声戛然而止,明智以冰冷的眼神俯视着昔日的同伴,手里的枪顶得更紧了些。
“你真是傻的可以,r。为了这种蠢理由,用自己和同伴们的生命来做赌博?”
“是,我是错得离谱。我本来以为能阻止你。”
丹羽的语气听起来包含了某种悔意,却不是针对自己做了这件事的后悔,而是对无法真正深入他的内心,无法阻止他的后悔。
明智盯着他,喉间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
“老实说我早就厌倦怪盗游戏了。本来加入你们也并非我的计划,只是我判断这样做会更让你们信任我,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就像现在。”
“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托你的福,我的计划很成功。”
“你这样就满足了吗?”
“?!”
“我不知道你背后是什么人,废人化也好,把你们的所作所为推到怪盗团头上也好,不都顺遂了你们的意吗?只要杀了我,一切就是完美犯罪。”他毫无惧色地紧盯着明智,加重了语气。“那么,你为什么要犹豫?”
那把顶在头上的枪,微微颤动起来。明智已经全无最初的不可一世,黑色瞳孔里映出他的动摇。闭嘴,闭嘴,闭嘴,他像坏掉的唱盘,喃喃着试图阻挡他的话语。
“吾郎,虽然你自己都不相信,但你对怪盗团,对我,其实已经——”
“我叫你闭嘴!”
沉闷的枪声响起,但在剧痛后丹羽睁开眼,却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枪爆头,而是肩膀上中了一枪,他忍痛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却是那个人落泪的脸。他想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血从枪口处汩汩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大片的殷红。明智神色崩溃地看着这一切,想接近却又不敢。
已经太迟了啊……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你……
朔夜。他听见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呼唤自己渐渐死去、不可再来的半身。
相逢总是恨晚,向来如此。犯下这般罪行,但他仍然至为中意他,那是打一开始,在那个城堡里相遇时就已经是决定好的事。
目送着那个人消失在门后,丹羽意识到一切都完了。不仅是自己,怪盗团也好,明智也好,统统都成为了某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游戏的输家,这个游戏里真正的赢家,只有庄家本身。
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这种被玩弄的命运,谁也不想承认。真相还被隐藏在迷雾之中,幕后有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一切而我却一无所知。难道说迄今为止的努力,都只是在泥沼里的垂死挣扎吗?!
失血带着他的意识逐渐远去。恍惚中,丹羽看见了飘洒着鳞粉的蓝色蝴蝶在眼前飞过。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我的rr哟,您就甘心沉溺于这种被操控的终末么。」
少女的声音仿佛在叹息。丹羽握起了拳头,指尖开始变得冰凉。
当然不甘心。好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好不容易才一步步反抗着走到这步,却是一步错全盘皆输。我的人生,大家的人生,还有那家伙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全部夺回来!
「……我确实听到了。我是被囚禁起来的‘钥匙’,但您和他人所结下的羁绊,加上我仅剩的力量,可以再给您一次机会。」
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了解。我将打开回溯之门,您可以再一次回到游戏的原点。然而您要谨记,我的力量仍然不足以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也许时空的轮回会带来另一些不可控因素,也许您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结局,这一切都无从预料。」
足够了。若怀揣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或许会成为更生的包袱。
「…真高兴您有这样的觉悟。愿您武运昌隆。请拯救您的命运,还有这个世界……」
下一秒,丹羽朔夜仿佛被一道白光吸纳进去,眨眼间便失去了意识。
“……嗯?是走这条路来着吧?你怎么了,转学生?”
“啊啊……好像刚刚听见谁在呼唤我。”
戴着眼镜的黑发少年回首望去,只有空无一人的小巷。他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是在6月的社会科见习,在电视台。但在更早之前,丹羽就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当地知名私立高中的西装校服给他包装出好学生形象,美名其曰侦探王子。电视上的他总是带着盈盈笑意,说的都是些看似理性客观的评论,极易引起女孩子们的好奇和追捧。
这个看脸的世道。丹羽每次在屏幕上看见这个人,都事不关己地想。
自从见了真人那一面,隔天与他在节目上对呛后,竟然就被对方单方面地缠上了。此后时不时就能在上学途中的地铁里、放学后的帝急大厦地下的面包店前碰到,之后更是亲自找上了卢布朗。
他站在怪盗团的对立面,毋庸置疑。但随着与明智的深入接触,丹羽愈发有种怪异的不协调感。明明应该是敌人的存在,为何会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也许是因为这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明智很擅长跟人打交道——虽然他那套怀柔自己没什么用——总而言之,丹羽对这个人怎么也说不上讨厌。相反,这个人将自己的内心收得严严实实,假意迎合的样子竟让他觉得有趣。他接近自己大概别有目的,不仅他自己这么想,摩尔加纳也警告过他。
而在某天他回到卢布朗,第一句迎接他的竟然不是惣治郎而是一句带着笑意的“欢迎回来”,他反射性地说了句“我回来了”,抬眼见到坐在吧台旁的明智,一股强烈的既视感让他怔在门口。直到惣治郎皱着眉头说干嘛挡在路中间让人多不舒服,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罪魁祸首好奇地看着他。丹羽只能摇头说没什么,又补上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明智愣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
他语带怜悯地说,丹羽君,这种手法如今已经不时兴了。
春的父亲在记者会上倒下,怪盗团人气跌入谷底,检察官和警察入驻校园调查,经历了惊涛骇浪般的一个月,他们紧张不安地踏入学园祭的时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反常态在节目上为怪盗团说话的明智接受了当演讲嘉宾的邀请,随即在惊险刺激的十分钟内,一股脑揭穿了他们的身份,以及摊牌自己也有能力,为了真相需要和他们合作。就连办事效率也是超一流的侦探王子。
跟穿着白色“怪盗服”的明智一同在宫殿并肩作战的时候,丹羽感到内心某处发出一声钝响。
命运,定数,人世,这些东西他以前是不相信的。可有了人格面具之后,一切不曾相信的东西都好像变得可信了,而以往那些表面可信的,却都变得可疑了起来。他眼中的世界一度碎裂,因结成的羁绊而重新连结成片,变成宽阔的湖泊。
而明智吾郎,就宛如一颗投向湖水的石子,湖心骤然震荡起来。
他感觉像这样,和他一起并肩战斗,倒像是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如此令人怀念,又如此令人悲伤。
但他心知已无法挽回,因为他早就通过双叶装在明智手机上的窃听器得知,这个人是将要背叛他们的人,而为了怪盗团的生存,只有让他的计划实行一途。
之后他便无可避免地,注视着明智一路走向破灭的终点。当他吐露出自己正是幕后黑手狮童正义的私生子,至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向他的生理学上的父亲复仇,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同时,丹羽看着他狰狞的脸,脑海里涌现出的却是另一些无关的碎片。
比如,星空下的海边,棕榈树在风中翩翩起舞;卢布朗自制的咖喱,坐在对面的人说好吃;小心碰触又不断深入的唇舌;雨水与咖啡的气息;眼神交汇,指尖相碰。枪支压在脑袋上的冰冷触感;血,大量的血;某人的眼泪。
“为什么,不能早几年遇见你呢,朔夜……”
——已经太迟了啊……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你……
那个人悲叹般地说,丹羽确信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话。他的脑子仿佛有一个相同的声音在低喃,宛如缠绕在他身上、无法逃离的魔咒。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厘清思绪,明智对他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期间他一直对r发起密集的攻击,以证明他溢于言表的嫉恨并非戏言。即便他具有他们并不知晓的另一种能力,实力也远远超乎想象,但仍然输给了配合默契的怪盗团。
明智体力不支地跪在地上,丹羽向他伸出了手。
“明智,你还有回头路,过来吧。既然目的一致,我们可以合作。”
“哈、哈哈……你是笨蛋吗?向一个曾经毫不犹豫对你开枪的人说合作?”
“你还打算回狮童那里吗?你会被杀的。”
“没错。”另一个与明智相同的声音空洞地回响在机械室里,从暗处走出来的,是穿着校服的明智。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枪,干脆地将枪口对向了跪在地上的明智。
“这是狮童船长的命令,败者不用留着。”
人偶冷漠地宣布。正如这人偶被制造的目的本身,本来狮童就打算在选举之后收拾明智,理所当然地,他从来只把他当成工具,没用了就丢弃。
“哈哈……我还真的是个笨蛋……”
明智自嘲地扯起嘴角,抬枪直指丹羽,却在假货得逞地狞笑起来之时,突然指向对方腹部开枪。紧接着,他又朝远处的开关开了一枪。隔水舱门应声关闭,将他决绝的身影与怪盗团隔绝开来。
“明智!”
丹羽冲上前敲打着舱门,然而它铁壁般岿然不动。他不断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心像被黑暗所吸引越沉越深。他如此害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害怕。
但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看不见墙壁对面的人露出的笑意。只听见从对面传来的微弱声响。
——我们做个约定吧。
那个人,如果不曾遇到狮童,如果没有那种被诅咒的能力,他或许只是泯泯众生之中的一员,普通地生活着。
不可原谅。
绝对不能把命运断送在这种人手里。
明智所遭受的痛苦,一定要让他切身体会。
等待狮童被改心的期间,丹羽终于回到了不用掩人耳目的日常。
咖啡越做越纯熟,却没了会品尝的人。电视里的节目再也没有侦探王子;有时候他在卢布朗帮忙,听见门口撞铃的声音,总是会反射性地转过身,以为那儿会出现那个人的笑脸。晚上在新宿,不时会听见人妖大姐们提起明智,语气里满是遗憾。放学后没事干,不知不觉会晃到帝急的面包店,但不管去几次,都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认真思考的身影了。
等他意识过来,他惊觉这个世界再也不谈起明智吾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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