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女儿,本该是西海龙宫血脉纯正的龙女,凭什么被那些虾兵蟹将讥笑为“河神之女”?
“放心吧,你夫君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罪臣了。”这才是敖烈敢带着妻儿对抗老龙王权威的真正底气。
说起来,他能有这份底气,真的是多亏了唐玄奘和吴箜夫夫。
当年他为了能避开父王赐婚,让青儿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妻子,化名“小龙王”受李唐皇族供奉,那时的敖烈,怎么也没有想到,人间皇族的香火供奉,竟然能让自己跳过四海龙宫的册封,真的得到了天道的承认,成为了身具兴风降雨之大功德的龙王!
去岁,关中大旱,敖烈不忍见百姓受干旱饥渴之苦,豁出去面子请旱魃喝了一顿大酒,喝得他吐了好几日,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为关中数十万百姓降下甘霖,天道降下偌大功德,再加上李承乾代表李二陛下亲手献上供奉,敖烈终于修得金身,成为了天道承认的龙王!
只不过,因为他这属于越级提拔,没有通过龙族正统的干部提拔程序,这样一来,算是彻底得罪了四海龙宫。
不过,得罪了又如何?
他如今自己便是龙王,他的嫡长女,不需要得到西海龙宫的承认便已经是尊贵的龙女,他的妻子,更是与他一同受李唐皇族和天下百姓供奉的龙母,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将这其中的道理细细与妻子解释了一番,敖青的脸色总算不像之前那般难看了,只是到底留了个心眼,在府里打点了些年节礼物,叫敖烈派人送回西海龙宫:“人不回去,年节礼总不能少了,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花用,没得叫那帮人小看了你。”
虽然对婆家人十分厌恶,但敖青终究还是不想叫敖烈在家里人面前丢了颜面,更不想让他因为她们母女得了个不孝的恶名。
“多给些信众们供奉的绫罗绸缎、瓜果香茶,金银珠宝什么的就算了,左右龙宫也不缺那些。”见敖青定要给龙宫送年节礼,敖烈忍不住叮嘱道。
敖青:“……”看来老龙王对夫君不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家伙抠的,连亲爹的年节礼都要克扣。
不过,想到西海那金碧辉煌、能闪瞎了人眼的龙宫,敖青顿了顿,让人把刚放进去的金银珠宝都撤了下来,换成了吴家从崖州和江南道送过来的绫罗绸缎、各色瓜果香茶,西域进贡的香料也丢了一些不值钱的进去,凑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叫人送了过去。
反正心意到了就行了,夫君说得对,哪怕他们送了一座金山,只怕也得不到半句好话,她又何必掏空了家底,去讨好那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呢?
所谓亲缘,先有亲,才能有缘,若是连发自内心的亲近之情都没有,又何谈半分亲缘?
敖烈派人送来的年礼,不出意外的在西海龙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西海龙王敖闰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小儿子,竟敢公然挑战他这个亲爹的权威!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孽子真是反了!媳妇儿怀了身子便如此娇贵?当年就不该让他娶这么个血脉低贱的蛇精!想咱们龙族的龙女,便是怀着身孕,也照样上战场杀敌,何曾听说动了甚么胎气?”老龙王勃然大怒,当场便摔了儿子命人献上的礼单。
他倒是想直接摔礼物来着,只可惜小儿子如今在凡间和那些凡人学得奸猾无比,竟然命人直接将年节礼送到了库房,送到他手里的只有一本厚厚的礼单……扔都扔得不爽快,若是直接撕了,更显得他一把年纪了还幼稚无比。
真是气死龙了!
更让他生气的还在后头——
“父王息怒!弟妹身子骨本就比咱们龙族的龙女娇弱些,又怀有龙胎,二弟如今膝下只有一女,怕是弟妹此番怀的乃是个龙子,谨慎些也是该有的。”太子敖摩昂上前劝道,“况且,如今二弟深受天下万民爱戴,又是那李唐皇族供奉的龙王,父王若是降罪于二弟,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天下万民与本王何干?”龙族始于洪荒,对后来居上的人族向来看不上眼,若非为了人族的香火供奉,谁稀罕管那些人族的生死?
“父王慎言!”敖摩昂太子大惊失色,厉声斥退左右,膝行到老龙王脚下,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父王可曾记得上古龙汉初劫旧事?如今那位摆明了偏爱人族,二弟又深受人族爱戴,孩儿说句逾越的话,只怕二弟如今在凡间的声望,早已远在四海龙王之上,二弟素来孝顺,若非父王母后心存偏见,又何至于父子亲情如今日这般单薄?”
“你、怎么你也……”老龙王万万没想到,竟然连平素最听他话的大儿子也敢挑战他的权威,这下子他老人家是真的要被气得呕血了。
“父王息怒!孩儿所言,句句皆是为了我西海龙宫一族,并非为二弟开脱。父王且细细想来,二弟与弟妹,这些年来可曾在凡间做过辱没我龙族名声的事儿?可曾真正忤逆过您与母后?父子礼数可曾有半点疏忽?他如今受凡间皇族供奉,却依然侍奉您与母后一如往昔,难道不是他的孝心?父王又何必心存偏见,到时将二弟推到人族那边,父王难道便甘心了?”敖摩昂这话说得重了些,但他知道,若是再不下一剂重药,只怕他那个二弟,再也无法与龙族一心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孝,但,敖摩昂真的想说,这事儿,是父王和母后错了。父王整日便骂二弟和弟妹不孝,却从未想过,父慈方有子孝。父不慈,子又何必愚孝?
“你……罢了!你且下去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龙王瞬间脸色灰败,颓然坐倒在镶满了宝石的黄金宝座上。
敖摩昂看着面色苍老的父亲,心生不忍,有心想留下来劝慰两句,但一想到正在走下坡路的四海龙宫,只得狠狠心退下了,若是此番不能逼得父王对二弟改变态度,他只能请父王提前退位,只要他代替父王成为新的西海龙王,龙族与二弟方可重修旧好。
父王真是老糊涂了!四海龙宫最重血脉,可到头来呢?龙族与龙族的联姻,非但没有壮大龙族,反倒是新出生的龙子龙女一年比一年少。再看看二弟,因为亲近人族,受人族供奉,弟媳妇三年抱俩,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敖摩昂不知道,他在为龙族的繁衍操碎了心的时候,他牵挂的二弟,已经没心没肺地带着弟媳妇和侄女儿抵达了温暖如春的崖州,喝着甘甜的椰子汁,烤着肥美的生蚝,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听到唐瑛在和小伙伴敖萱抱怨说家里的滑滑梯不能搬到沙滩上来,敖烈眼珠子一转,立刻原地变成了一条白色巨龙,在沙滩上盘成一个滑滑梯的形状,巨大的龙头慢慢俯下来,足有女儿脑袋那么大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两个手拉手的小朋友:“美丽的小娘子们,想要到我背上试试龙族的滑滑梯么?”
唐瑛和敖萱傻乎乎地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突然蹦跳着欢呼起来,两个小娘子一点也不斯文地捞起裙角,熟练地塞到腰带上打了个结,一把揪住了龙须,两条小胖腿蹬在龙下巴上,双手掰着龙角爬到龙头上,顺着柔软冰凉的真龙滑滑梯呼啸而下,胖乎乎的屁股,在沙滩上砸出来一个小坑。
唐玄奘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来,他当初选择放弃取经还是对的,否则的话,跟着自己,到头来敖烈只怕依然会像上辈子那样,成为佛门的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终其一生,也不过是盘绕在大雷音寺的擎天华表柱上,充当佛门的一个荣耀和装饰。
毕竟,能够让曾经的洪荒霸主龙族也臣服于如来门下,说出去也确实有面子。
没有人会在乎这条龙的想法。孤独而又寂寞地盘旋在冰冷的擎天华表柱上,就像上辈子的自己那样,在凡间四处游荡,飘零无根。
幸运的是,这辈子,他和敖烈,再不用经历那般残酷的一生了。
三年后,敖青产下龙子,四海龙宫皆送上贺礼,敖烈的大哥敖摩昂太子以自己多年无子为理由,上表奏请玉帝改立敖烈为西海龙宫太子,帝欣然允诺。敖烈却坚辞不受,依旧与敖青定居在凡间。
又三年,江南道连降整月暴雨,江河决堤,敖烈敖青夫妇为阻洪水身受重伤,天道降下功德,敖烈,以白龙之身,得封龙神!
第169章
这已经不是宇文霓裳第一次见到朱刚鬣了,第一次见他,是在崖州唐家,吴家哥哥说这位朱大哥乃是西梁女国女帝的义子,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听说,这位是女帝精挑细选了要求娶大唐公主,结两国永世之好的。
只是,宇文霓裳怎么也没有想到,被选中的那个人,会是她。
父亲很不开心,因为不想她远嫁,母亲与姐姐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因为要代表大唐与西梁联姻,她被陛下亲封为宁西公主,且皇后娘娘宽厚仁慈,特意让他们家的人在赐婚前见过那位女帝的义子,实在是面如满月、宽厚仁和的好相貌,听说女帝十分宠爱信重这个义子,已经册封他为永安郡王,哪怕是挑剔如宇文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般上上乘的夫婿人选,在长安城,是绝对轮不到她的女儿的。
不过,母女俩忧的却是,因为是代表大唐嫁到西梁联姻的,婚后,女儿势必要远赴西梁,两国相距何止千里,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一想到这个,宇文将军和夫人就忍不住想要抱头痛哭。
他们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女儿啊,就这么嫁到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万一在西梁受了委屈,往家里送个信儿都要十天半个月的,宇文将军一想到宝贝女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婆家欺负了,就恨不得自己也陪嫁过去算了。
这一回,哪怕是李二陛下为了补偿他、给他封了一个侯爵,都没办法让爱女如命的宇文将军开心起来了。
“你们也别总往坏处想呀,要我说,霓裳嫁到西梁,未必是件坏事。”作为宇文霓裳的干娘,江簌也替义女的远嫁担忧,但赐婚的旨意都下了,猪八戒又摆明了非宇文霓裳不娶,知道内情的江簌只能想办法帮着一起劝慰宇文将军夫妇。
“哥哥嫂嫂且细想想,那西梁女国如今正依附于咱们大唐,霓裳嫁过去,位同公主,身份尊贵无比,且她代表的乃是咱们大唐的尊荣,只有她给旁人不自在的,谁还敢给她脸色看不成?”
“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我打听到,那位朱家郎君无父无母,也没有旁的亲眷,只有女帝这个义母。朱家郎君毕竟只是异姓郡王,婚后自然是与霓裳在宫外开府另住,这上头没有公婆,下边没有妯娌小姑,朱家郎君身边据说连个侍婢都没有,干干净净、自自在在,不是我说,哪怕是在咱们长安城,只怕也难寻到到这般家世清贵又洁身自好的小郎君呢。”
“再者,即便今后霓裳与驸马不睦,难不成咱们两家的商队都是吃素的?哥哥嫂嫂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咱们多使点银钱,派人去那西梁国都多多的买上几十个铺子,多派些人守着,我再叫箜儿替霓裳寻上十几个身手了得的粗壮婢女,叫她们片刻不离霓裳左右,若驸马胆敢对咱们霓裳无礼,只管叫她们打出去!”
一番话说得宇文将军夫妇连抱头痛哭都忘了。
“这、倒也不至如此……”宇文夫人讪笑道,真要那样,那驸马爷婚后的生活也未免太惨了些。
“怎么不至于?咱们家也不差那点银子,就这么定了!霓裳好歹叫了我十二年义母,我自出银子叫箜儿去西梁买十个铺子、两个庄子送与霓裳做嫁妆,不许不要!”江簌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心酸起来,“我这一生,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只可惜肚子不争气,一生便生了三个小子,一个比一个淘气不听话,哪有咱们霓裳贴心?”
“再贴心,最后还是不是便宜了别人家?”宇文将军说到这个就生气。
倒不是他对朱刚鬣这个未来女婿有什么看法,事实上,如果朱刚鬣真的浑身都是缺点,宇文智及也不至于如此气闷,问题就在于朱刚鬣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份还是人品,都堪称做女婿的上上等人选!这就让他这个做岳父的很不高兴了。
大概天底下的父亲都有这样的矛盾心理,又希望女儿能嫁得良人,过得比在娘家时还好,又不希望女婿太好,把自己这个亲爹给比下去了。
要知道,他们家霓裳很小的时候就说过了,今后要找一个像爹爹这般威武又疼爱妻女的夫君,现在好了,凭空来了个朱刚鬣,综合素质比女儿当初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还高出不少,这让他如何不郁闷?
说归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宇文将军不得不捏着鼻子,托江簌出面,再让那位永安郡王和霓裳见一面,虽然是皇帝赐婚,但宇文将军还是希望女儿能够喜欢那个即将与她共度一生的男子。
身为男子,宇文将军再清楚不过,一个男子爱或者不爱一个女子,能够为女子带来怎样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想到这里,宇文将军侧过头,温柔地看了宇文夫人一眼,当年,娘子的母亲也是这般,让他和娘子在婚前见了一面,也就是那一眼,定下了一生的姻缘。
“岳父岳母对俺老朱也太好了。”听说宇文将军夫妇答应可以让他婚前与娘子见一面,猪八戒高兴得原地翻了两个跟头,狂喜之后便陷入了无限的焦虑——
“怎么办大师兄,我还未曾为岳父岳母挑选礼物,你可知宇文将军和夫人平日里可有甚么喜欢的物什?”
“还有娘子的,我先前从天庭带下来那些珍宝天丝,你说凡间不能用,不如去师傅的铺子里买些小娘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吧?”
“对了,还有王妃娘娘的,听说娘娘对媳妇是当女儿一般疼爱的,长姐如母,也不可怠慢了……”
吴箜听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再次觉得自己在长安城开的那几家高端礼品铺子利润高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长安城的小郎君们多如牛毛,若是每个人都要讨好未来岳父一家,这光是采买各色新奇礼品都是一大笔花费。
更别提唐家铺子里卖的许多新奇物事,可以说是整个长安城都极难寻到的,什么龟兹的宝石、西梁的锦绣,那都算是常见的,比较少见且稀罕的,还有西域雪山之巅的雪莲,吐火罗国的雪丝纱衣、玫瑰纯露、雪莲面霜……每一样都价比黄金,还有无数从西域不远万里运到长安城的珍贵药材,深受中老年长辈喜爱,当然了,价格也十分衬托他们尊贵的身份就是了。
虽然猪八戒是自己师弟,但抠门的吴老板丝毫没有给师弟打折的意思,还振振有词地反驳他:你这辈子就娶这么一回亲吧?宇文家人丁又不多,拢共就岳父岳母外加大姨子小外甥,再加赵王这个连襟,再说了,人家翠兰可是等了你两辈子,你好意思送她打折的礼物?
好在猪八戒今时不同往日,天蓬元帅府多的是花不完的金银珠宝,再者,吴箜说得对,他就这么一个媳妇儿,从前在高老庄便是他思虑不周害了翠兰,如今翠兰好不容易转世为人,他若再计较这些,岂不是猪狗不如?
三日后,特意赶回来参加宇文霓裳大婚的吴家夫妇做东,邀请赵王与赵王妃、宇文将军一家并西梁永安郡王赴宴,找的名头也是令人羡慕:吴家庄子上从海外仙岛引进栽种的仙桃成熟了,头一茬仙桃献给了李二陛下,这第二茬便留给自家宴请宾客。
听说这仙桃吃一颗便神清气爽、百病全消,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在诸皇子中向来“泯然众人”的赵王李福,再次收到了所有兄弟姐妹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李福却知道自己此番不是单单来享用仙桃的,太子大哥已经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让他务必要发挥连襟的作用,当好西梁永安郡王的助攻,不说让宇文霓裳对郡王一见钟情,起码也要有几分好感才行。
只是,赵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个助攻当的这么轻松——
“将军!夫人!晚辈从小便无父无母,亦深知父母对子女的牵挂惦记,晚辈不忍公主远嫁西梁,来之前已求得女帝旨意,若是唐王陛下允准,晚辈便与公主在长安城成亲,待生下一儿半女,再携妻儿回西梁。”
“啥?”宇文智及惊呆了。
赵王和赵王妃也惊呆了。
两国联姻还能这么干?难道西梁女帝是想让永安郡王留在长安城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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