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随便说说的吧,他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干。”
“啊,就连佐佐木也被捉去带孩子了,好可怕。”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围上来了。]飞鸟想,[明明我只在跟草间说对吧。]
“不,这点应该不至于。”飞鸟辩驳说,“太宰先生是真的非常聪明,超越了天才境界的聪明,而且小朋友也是,不是就连小泽川也夸过他厉害吗。”
“啊,小泽川。”草间说,“他也是个挺怪的人。”
飞鸟不太想把话题进行下去,警署中的人对小泽川的看法大同小异,他们分局一共有两组法医,由四人组成,小泽川是解剖数量最高的,远超第二位,技术也很好,但他人很奇怪,或者说因太过聪明而少有人愿意同他交往。
他看其他人时眼神直勾勾的,眼球通透得像玻璃珠子。
[他专业水平却也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偶尔还能客串侦探。]飞鸟的争斗心不强,他不赞同草间的话,却也不肯说出来,只是默默咽回肚子里,看着下属们的脸,不置可否。
[过一个小时,再给太宰打通电话吧。]
“对了,飞鸟前辈。”草间忽然说,“今天晚上我能不能早点离开,不用太早,九点前就走就行了。”
飞鸟先点头:“如果没有额外的工作倒是可以。”
“谢谢谢谢。”他双手手掌合在一起道谢,“有个绝对不能迟到的相当重要的约会,真是太感谢您了。”
……
13:00p
佐佐木今日调休。
就工作性质而言他们也有双休制度,只是每人休息的时间都不一样,有的在假日有的在平日,有重大事件发生时还要赶到警署,从这角度来看休息日有没有没太大区别。
他把文件带回家看,各色牛皮袋文件夹铺满矮桌,津岛修治趴在榻榻米上打游戏吃零食,毫无帮助他的意图。
[不行,看不下去了。]
他腾一声站起来跟津岛修治说:“我出去转一圈。”
“我要吃蟹肉条。”津岛修治翘着腿点零食,他肚子紧贴榻榻米,手肘支撑在地,双手持游戏机,脚、交叠翘在半空中,也一点一点的,很有童趣。
“要北海道的蟹肉条。”
[也太快乐了吧,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佐佐木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奈,连看书许久造成的偏头痛都减轻了,他被案情塞满的大脑中留下了一部分给蟹肉条。
“我知道了,”他问,“7-11的可以吗?”
“随意。”津岛修治都没回头看他。
公寓的门关上了。
……
佐佐木沿长坂坡一路向下走,他家的公寓建在高地上,走到底是商业街,今日为平日,又是下午,主妇早就买完菜了,上班族还在公司忙碌,于是商业街上少有人烟,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儿想蟹肉条一会儿想案情,不知不觉走到了书店门口。
他总在这家店买推理小说,也是在店里遇见小姐的,对这家老店怀揣与众不同的情怀,店岁数不小,于是门也不是时下常见的感应门,需要顾客大力推开,屋檐下悬挂手作风铃,风吹过就叮铃铃响。进门时老板正在忙碌,他新收了一摞旧书,正在给他们分门别类,再挑出自己感兴趣的几本。
“下午好。”看见佐佐木也不说欢迎光临,老友似的打招呼。
“下午好。”
“昨天才来了一批新的侦探小说。”他说,“是最近很流行的妖怪推理流。”
“妖怪推理?”他是本格派推理小说的爱好者,不太懂时髦的新名词。
“简单来说。”老板说,“就是把妖怪元素参杂在推理小说中,从根源上来说,妖怪小说的写法其实跟推理小说差不多,就是制造悬念叙述故事最后真相大白,有位作家把两元素融合在一起写小说,还得了学院奖。”
“原来如此。”他愧疚地说,“最近忙于工作,对文学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小姐就很喜欢妖怪推理。”老板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甚至出现了超越友情的男女情愫,他不在乎那些,只会在交流书时才提到对方的名字。老板还有怪癖,他不想知道熟客现实中的名字,于是在偶尔寄书籍时都会让客人属化名,小姐、先生就应运而生了。
“哎?”佐佐木的脸红了一下,“是吗?”
“是啊。”老板说,“今天正好来了新书,她约好要来拿书来着。”
“哎?!”声音又调高了一度。
门口传来叮当声,老板抬头说:“啊,来了。”
小姐今天穿了一席深棕色的大披肩,披肩下摆坠流苏,随她走路一晃一晃的,里面的衣服很朴实,高领黑色打底衫与同色的裤子,但大披肩看上去实在是优雅,令她的美更韵味悠长。
“打扰了。”小姐说,“我来拿书。”她抬头佐佐木的脸正巧入她视角中于是又说,“呀,好久不见,先生。”
“妖怪推理?”
“是的。”小姐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络新妇的故事了,不过真要说的话,写络新妇最好的却不是我喜欢的推理作家,而是一为以此作为玩乐的恶劣文学家先生。”
“他是个糟糕的人,性格很差却又天资纵横,”小姐说,“无论是写什么内容的作家都会有擅长的题材对吧,以此题材得奖之后出产的作品则会被限定在此题材内,然后将此为作家的标签与代名词,写其他作品也会遭到死忠读者的反对与非议。”
“倒不是说写的不好,只是不符合读者的内心期待,应该这么说吧,由此做对比写什么都很优秀都能得到社会广泛认可的作家就是鬼才了。”
说完后她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翻出本巴掌大的书,在佐佐木面前翻开了。
[啊,是那个人的书啊。]他虽然没买,在看见书名时就懂了。
“你看这一段。”
/在我看来八方美人与蜘蛛美人是完全相同的,从语意理解上来看,八方美人是指谁都喜欢的,谁都讨好的,永远保持端庄姿态的人,而蜘蛛美人美丽的只有皮囊,心是恶鬼的。
在雌性蜘蛛食人之前,她永远是自然界中最美艳的,人也类同,男人落网前无不被蜘蛛美人所俘获,或许是因无法看出其危险,无法逃离其诱惑,她们才会被人憎恨警惕吧?
人与动物到底还是不同的,蜘蛛食人是因为生理属性,而人类除非是生来有精神病变以杀人为乐的绝少数,剩下的人大抵还是有救援性的,我喜爱人的根本原因就出于这点。/
“还有这一段。”小姐笑了。
/我觉得蜘蛛很恶心、络新妇很恶心,这种恶心是从童年时期开始的,根深蒂固,所以从我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她是个很让我不舒服的人,不过你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美、很好,还觉得我是个怪人。
现在又忽然不同了,你们说你们喜欢我崇拜我,唾弃她恶心她以她为耻。
原来喜欢与厌恶是如此廉价的商品啊。/
“他什么书写得都好,而且每一本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小姐变得鲜活了。
佐佐木只能倾听,他没法欣赏当代文豪的作品,治先生的书不符合他的胃口,绝大部分都太阴暗太晦涩,他喜欢向阳的文字。
“说起来。”小姐忽然说,“我准备在家里开个读书会。”她凑近佐佐木耳旁说,“是个很小规模很私人的读书会。”
[哎?]
[哎哎?]
[哎哎哎???]
佐佐木的心房里有个小人正捧着自己的脸不断尖叫:[这是什么?约会?是约会对吧,不不不不不,肯定是你多想了笨蛋笨蛋笨蛋!]
“你要来吗?先生?”
他听见自己恍惚回应说:“来!一定要来!”
……
14:40p
“这就是你耽误给我买蟹肉条的原因吗?”津岛修治一边吮蟹条一边说,“你在外面足足晃荡了一个半小时,7-11明明就在楼下对吧,走到商业街也只需要五分钟,剩下的一个多小时你一定是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呆呆看天上的白云对吧。”
[完全被说中了。]佐佐木捂住自己的脸。
“那你到底准不准备去?”津岛修治不像他口上说得无兴趣,“就是那个读书会。”他甚至还略有兴致地当起情感顾问,“一定会去得吧,喜欢的女性提出邀请,而且还着重强调很私人,说不定打开门后就会发现只有你们两个人。”
佐佐木已经窘迫得无法说话了。
[为什么我要跟个孩子分享细节啊,就算是跟草间他们说也更靠谱吧!]但他也清楚,一旦同草间等人说了,这事就会成为整一层楼的谈资,前几日他才说过自己的暗恋心情,次日女性同时见到他都露出怜惜的神色,更何况那几个人面对恋爱时略显嘲弄的姿态让佐佐木不是很高兴,简言之他如有条件的话,他的同事们多半是婚后会出入风俗场所的一群人。
他们喜欢消费女性。
“等明天去的时候姑且怀些警惕心吧。”津岛修治又说,他的眼神很澄澈,澄澈得什么都能看穿。
“啊?”
“你自己肯定没发现吧。”他说,“佐佐木先生你啊明明是不喜欢给孩子增加烦恼的那类人,甚至会觉得成年人的恋爱玷污了孩童的心灵。”他撇撇嘴说,“我不想承认,但你分明已经把我当成孩子了对吧。”
[好像说的,挺对的?]
津岛修治撇撇嘴:“告诉我这件事本身就是你自发性无意识的求救行为了,潜意识中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求助于身边人主动留下讯息。”
“怎么可能。”佐佐木当机立断否定说。
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事,一些话,像小姐身上过重的工业柠檬味,更多则是她谈论书本时说的话。
/真是有趣的手法,好想试一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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