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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程真十四岁。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初三和初四之间的休憩,对夏宇来说,却是人生的转折。

  他按父亲的意愿,报考了北京那所卫生部直属的医学院。他所在高中的教学水平,每年都有不少保送清北的学生,平均分数也早已超过一本分数线,以夏宇的平时成绩,那个医学院也不是什么难考的学校。

  可他还是落榜了。

  不是一分两分的差距,那个成绩和他平时相比,几乎相差一科的分数。夏思危动用关系,找了好几个人核实他的成绩,都得到同一个结果,那个数字确凿无误。

  程真不顾一切地拍开夏宇家的门,就看到那个憔悴的身影。

  夏宇看了一眼父亲,默默把他送出门,再次骑车带他去江边。

  程真正在变声,刚好又在感冒,嗓子火烧火燎地疼,这疼痛却比不上胸中的万分之一。在他印象里,夏宇的形象一直那么高大,那么优秀,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和他联系到一起。

  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自己。

  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只觉得疼得喘不上气,他把额头抵在夏宇背上,泪水洇透了他的上衣。

  程真不想再让夏宇安慰自己,在下车之前,他就擦干了所有眼泪。

  夏宇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真的眼泪就又忍不住了。

  “多大了还哭?”

  “对不起……”

  “嗓子哑成这样,就别说话了。”

  程真摇了摇头,除了对不起,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只能一再重复。

  夏宇叹了口气:“我是故意的。”

  程真猛然抬头,瞪着他看了半天,没发现一点玩笑的意味:“为什么……”

  夏宇表情黯淡:“我没法说。”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江水,又转向程真:“还记得我问过吗,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又要去哪里?”

  程真点点头。

  “我原本是知道的,”夏宇继续道,“可这一年,许多事都乱了,从前的目标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有新的目标了吗?”程真声音嘶哑。

  夏宇深深地看着他,许久,又把目光移开:“你呢?还没回答我当年的问题。”

  程真想到他曾说过的志向,想要做医生,那时自己对未来毫无规划,如今再来思考,他依旧茫然,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了个模糊的方向。

  “我想和你在一起。”

  夏宇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反问:“你知道什么叫‘在一起’?”

  程真迟疑道:“就像……现在这样?”

  夏宇望着眼前的少年,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外表渐渐脱去稚气,内心却和从前一样单纯,又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

  “为什么?”

  “人是要长大的,你还有那么长的路,我们只能一起走到这里。”

  尽管再不愿意面对,程真也终于看清了现实,即使夏宇永远留在这里,自己也会越走越远,前所未有的慌张擭住他的心脏,他用力抓住他的双臂:

  “不能走得更远吗?”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夏宇不确定程真能否听懂,只觉得这对话荒唐又无望,他想说的话只能停在这里,再多半个字,对程真来说就是犯罪。

  然而事情总是往出其不意的方向发展,在众目睽睽之下,程真用力一带,把他抱进怀里。

  “我不走,也不想让你走。”他的双臂越收越紧,勒得夏宇肋骨发疼,“你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上现在的学校,只想去你读过的那一所。可我做不了主,这几年我都很不好受……”

  “程真……”夏宇用力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力气已经比从前大得多,自己很难挣脱,“程真,你听我说……”

  “我不听。”程真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还有一年,这一年你要去复读,对吗?”

  “嗯。”夏宇推不开程真,被路人的目光盯得脸颊泛红,“放开我,行吗?”

  “让我说完。”程真又把他抱紧了些,“我要考上你读过的高中,你也知道自己要去哪,三年之后,我就去找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程真,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我只要你。”

  夏宇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一年他十八岁,在人来人往的松花江边,他们无数次走过的那条路上,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紧紧地拥抱着。

  他任自己沉沦在这拥抱里,再也无法逃离。

  ——————

  12心醉的晕眩

  “说到”与“做到”之间,横亘着一年的努力。

  程真一边品尝任性三年的苦果,一边自虐式地追赶。一开始,没人在意他的改变,四年级的初中生都是一样紧张,很少有人旁骛考试之外的事,只有成绩发布的时候,才稍微关注一下别人的分数。

  几次考试之后,程真就再也无法让人忽视。

  那一年里,他很少见到夏宇,他没经历过复读,却能想象得出,在那样一群骄傲的学生里,一个复读生意味着什么。孤独、羞耻、加倍的异样眼神,单独每一样放在自己身上,都让他难以承受,何况还有几倍的压力。他知道,自己也是那些压力的来源之一。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夏宇要放弃北京那所医学院,而他的新目标,也一直不曾向他提起。这个人就像个谜,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这些都不影响程真对他的想念,他不在乎夏宇还有多少秘密,一想到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为着同一件事在努力,他就感到安详和满足。

  程真把夏宇手写的资料当成宝贝,二十四小时不离开身边。白天带去学校,不时翻看,就连听课的时候,也要把它放在书桌里,用手指摩挲。晚上,它就被放在床头,成了他唯一的睡前读物。那个字体看得久了,渐渐影响了程真的笔迹,许多字的写法,都和夏宇如出一辙。

  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夏宇做了医生,他一定要病到让他写满病历本,不用开一片药,只要让他把这本病历捧回家,就能药到病除。

  尽管毕业班的寒假很短,他们还是找到机会见到彼此。

  天寒地冻,夏宇没有骑车,和程真一起挤上公交车,目的地依旧是江畔公园。

  那时街面上的公交车多半没有空调,微弱的暖气只够司机保暖,车厢温度不比外面高多少。人们穿着厚重的冬衣,呼吸间吐出湿润的白气,这些湿气扑到车窗上,就凝成雨林般的冰花。

  夏宇和程真也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被人群挤到一起,他们面对着面,热气拂在彼此的脸上,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别的原因,它们都变成了红色。水汽凝结,两人的睫毛挂上细细的水珠,显得黑眼睛更黑,蓝眼睛更蓝。

  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无法用语言表达那一刻的情绪。

  程真又感到浑身流淌着飘然的愉悦,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过去。公交车就快到达江边的终点站,车内已经不再拥挤,夏宇却没有退开。同样的悸动也在他的身体里共鸣,由于心智的成熟,他比程真更清楚地意识到,这感觉意味着什么。

  他仍然没有躲闪,零下温度的车厢里,他出了一身热汗,额头和鼻梁上沁出一层水珠。

  程真又有些入迷了。

  他无意识地轻轻张开嘴,呵气模糊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变得明亮又迷离。夏宇顿时忘记了呼吸,缺氧的眩晕让他几乎要扑倒过去,他眼中只有程真朦胧的脸,理智再也无法阻止,他就着那阵昏然的醉意,慢慢让自己靠近……

  就在那个时候,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

  夏宇毫无防备地被甩出去,连退几步才找回平衡,程真难得见他狼狈,噗嗤一声笑出来。

  其他乘客在骂司机,司机把头伸出窗,骂那个不看红灯的行人。

  夏宇用额头顶着冰凉的扶手,紧紧闭着眼睛,直到心中的骇浪平息。

  程真笑了一会儿就意识到不对,关切地凑上去:“怎么了?闪腰了?”

  “没事。”

  一直到下车,他都和程真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

  江边空旷,大风很快吹透了他们的羽绒服。他们缩着脖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一群南方游客,跟在穿军大衣的导游身后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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