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尊荣也出来丢人现眼?人虽说九分看外表,但丑陋的心灵更不可饶恕。”
“垃圾!垃圾!全是垃圾!你们就躺在垃圾堆上?!让我睡在这里?哈,开什么玩笑,若是纯粹的灵魂恭敬诚心献上居所,略略简陋些也可宽宏地不计较,但现在?敢让这块破板挨到我一片衣角我就轰了你们基地。”
“唔……跟那个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的女人比起来,这食物倒可勉强入口。六分!”
“你的眼神真是让人不舒服,很好,去死吧。”
除却最后那个差点闹出人命还是拼死保下的无辜路人,整个奇尔兹被闹得鸡飞狗跳,大家一致达成共识,有吉尔伽美什在的地方不可能有平静,见着了有多远躲多远,否则撞上了很大几率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横死。
字面意义上#不给母亲留女儿也不给父亲留儿子#
半靠在帐篷门口的恩奇都在短短几小时里收到了无数意味不明的视线,他猜想若不是奇尔兹确实太穷,这里的居民们怕是倾家荡产都要委托他去暗杀吉尔伽美什。
接下去的两天他并未见到金发男人,听说是因为食材和寝室不合心意,到别的地方到(打)处(家)逛(劫)逛(舍)。
恩奇都并未过于在意,比起吉尔伽美什,该担心的说不定是被他看上什么物件的主人家。
奇尔兹在这两天里不断计算着支撑接下去行动的物资,抢夺的五个管理所并没有多少可使用的,就算是按照吉尔伽美什所说,动员整个狭间向地表深挖,通出一条前往边越的道路,他们也根本没有足够供给雇佣这么多人的粮食。奇尔兹本就不是产粮区,前期的动乱中不少家族帮派趁机随处掠夺,物资紧缺万分,奇尔兹组织在先期的备战中并没有获胜多少,更兼大部分粮食被叛徒烧毁,现在更是深陷窘境。逐渐的,在视野范围内,连小孩子都没有力气在废墟上玩耍,不少人已经开始挖草根啃树皮,负责看管粮食库的库丘林在两天内已经打退了十七波人,抱怨吃的根本补不上消耗的。
一片愁云惨淡中,吉尔伽美什踩着他擦得噌亮的皮鞋趾高气扬回来了。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睥睨模样,金发比阳光更耀眼。在他身后跟了二十台齐齐整整堆满了粮食衣物被褥木板乃至画板雕塑的自动清扫机器,这些原本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机器们纷纷架着这个年纪本不应承受的重量,一路忍辱负重抵达了奇尔兹。
“怎么?你们这群杂种总算是要死了?”吉尔伽美什毫不客气的发出嘲笑。
躺在沙地上饿得动弹不得的罗宾汉连白眼都不想翻给他。
奇尔兹原本还能保证组织内部人员吃顿饱饭,然而罗宾汉做不出自己吃饱别人挨饿的事情——他毕竟是个为了弱者而掀起叛乱的人——于是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分了分,到现在米缸里是一粒米都没有了。
嘴上说得硬气,要对组织外的人见死不救,私底下对罗宾汉分粮的举动装作看不见。
现在眼见吉尔伽美什带回来这么多的粮食,心剧烈跳了跳,马上就冷静下来了。
果不其然,吉尔伽美什冷笑两声,脚下的自动清扫机器闻声连不迭排成一串将东西堆下,伸出两个钳子一样的小手臂,从机箱里掏出工具,叮叮咚咚开始拆当初安排给吉尔伽美什的房间,其他小机器们横着木板有序上前钉锤,那架势看起来势要造出个金碧辉煌的寝宫。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点点头,扔下一句话手一挥扬长而去。
“敢动我的东西的杂种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两名小机器立刻摆出戒备的姿势牢牢守在木板前。
……这是把自动清扫机器都策反了么???
罗宾汉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拖了根板凳一起守着。
四周有窸窸窣窣的杂音。
罗宾汉右手撑着下巴。
“我劝你们还是别动,真的会死的。”
声音未止。
他一想,狭间人民自小就对吃的无比执着,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劝也没用,只好饿着肚子长叹一气,腹诽要不是为了他们他才不管,被他揍一顿总比真的被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杀了好。
他丧着站起来,深绿的斗篷斜斜挡了半张脸,饥饿感灼烧着他的胃。
他懒散地拖长调子,忍不住叹气。
“好了好了,来吧,一起上。”
·
在狭间小叮当的助力下,吉尔伽美什的房子被飞快砌起,抹了金粉装了躺椅,院子里还摆了观赏用的花花草草,以及狭间人民完全认不出但按吉尔伽美什的风格绝不会便宜的雕塑和油画,整所居室焕然一新,造价高昂。
不止一次动了干脆对吉尔伽美什反杀捅肾的念头,看看这些装饰能换多少粮食,狭间黑吃黑再正常不过,但考虑唯有他才知道如何打通狭间边越的通道,最后只能忍痛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从林中散步回来的恩奇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是个不关心世事,不在乎旁人的性格,没有人见过野兽对生存以外的事情抱有好奇,他也同样,对人世无动于衷。
但今日的奇尔兹令他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他们躲在阴影里,不时探讨着什么。恩奇都猜测是否与吉尔伽美什有关,整个狭间都与吉尔伽美什相性不合,这种警惕的氛围再熟悉不过。
他的伤并未痊愈,一瘸一拐地慢慢踱步走着,听见了人们的窃窃私语。
他们说,奇尔兹在发粮食和伤药。
奇尔兹作为一个叛乱组织,除了炸管理所和边越,怂恿策反外人,日常策划阴谋动乱之外,居然在此刻奇怪地背负起了政府职能,从现在开始,每日定时在街区发放伤药食物。
初闻这个消息,恩奇都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颠覆,生活了二十来年,狭间从来只有单人抢劫或者团伙抢劫,哪怕偶尔稀罕的帮助别人,那也是自己有了富裕得能堆满整个房间的财富,才会从手指缝漏出一粒米的程度——罗宾汉那样的殉道者不算。
现在,免费发放粮食伤药?他们敢发别人敢要么?
恩奇都一头雾水,回到奇尔兹内部,才知道这竟然是吉尔伽美什的意思。
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天上天下我是老大给我跪下神算什么滚一边去别来烦我”的吉尔伽美什,发出“去,把粮食和伤药给他们”的命令时,整个组织捡了一整天的下巴。
“他哪儿这么多储备?”堆积如山的粮食伤药简直清点不完,库丘林忙的团团转,发出整个组织的疑问。
同样忙不停跌地安排着:“据说是抢了附近大大小小近百个帮派家族让清扫机器送回来的!罗宾汉别动那里!没错,先确保东面的伤患!什么,南丁格尔又要锯子?她那儿不是医院吗?!”
“嘿——咻!早知道这些东西最后都要发出去我给他守门做什么!饿着肚子打倒几十个男人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米!这儿要大米!土豆也行!还有面包!不不不,别给南丁格尔锤子,医院需要的是绷带和伤药!”
“什么?她说她要锤子?如果可以把斧头剪子也给她?”
“这家医院怎么回事准备从出生到死亡一条龙服务到底吗!生不出来就剪子剖肚皮,救不活上斧头分尸?!”
“快去熬粥,去!……他们不愿意吃?告诉他们这可不是免费的,‘吃了我的东西当然要给我劳动至死’,发粮食的冤大……土豪p如此宣称!”
“总之叫他们吃饱了过来干活挖地!”
“所以到最后不还是挖地吗!”
“种地和挖地可不一样罗宾汉你别计较了!”
吉尔伽美什坐在院子中央,看着乱成一团的热闹场面“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杂种的闹剧偶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乐子,很好,不枉我费劲心力收集这么些东西,本想着如果你们的表现不能令我满意,就让你们全都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按照吉尔伽美什的性格,绝不可能是“费劲心力”,能在散步途中顺便打家劫舍洗劫帮派再命令清扫机器人带回来,就是他会大发慈悲做的全部了,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如果不能令他满意就全部弄死,要不是罗宾汉忙得压根顾不上此等暴君发言,否则怕是要在汤里下毒。
恩奇都靠在院里的树下,静立不动,也没人指望他伤着一条腿能做什么——不如说,现在生怕恩奇都做什么都算成是任务,奇尔兹真的负担不起聘请狭间第一兵器的费用。
大约是众人忙晕头的惨剧确实取悦了吉尔伽美什,他难得地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眉眼舒展开来,阳光浅浅落在他上扬的唇角旁,红瞳血一般艳丽又光彩熠熠,令人移不开眼睛。
恩奇都看了他好一会,才想起按照沙姆特的教导,大多数这种时候人们都会意思意思交谈两句,仿佛不管是否愿意开口,沉默都暗示着气氛尴尬。
他轻轻抿了抿唇,确保喉咙能够正常发音。
“你……你是如何命令清扫机器的?”
吉尔伽美什看也没看他,唇角的笑意略敛:“以我的身份,更改权限和功能又不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怎么,兵器也会对这种事情好奇么?”
不,他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想听见他的声音。
听见吉尔伽美什的回答,恩奇都便止住了话语。他本就不擅长交谈,现在看起来天被聊死了,搜肠刮肚好一会,实在找不到什么能说的,只好垂下眼睫移开视线。
吉尔伽美什等了一会,没再等到恩奇都开口,不耐地敲了敲扶手,皱着眉头望去。
绿发的兵器微微倾斜地靠着树干,侧脸被斑驳光晕拂着,像一尊白色塑像,令吉尔伽美什想起多年前家中摆放的古物,又像是布满了青苔的遗迹,那种如出一辙仿佛能窥见古老岁月流淌的质感。他的眼睛如此宁静,像雨后的潮湿森林,绿荫垂在他的发间,唇色淡淡的浅红,只是安静站立便有疏离出尘的清澈感。这副皮囊正是他纯粹心灵的外现。
吉尔伽美什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心脏似乎紧紧蜷缩。他听见鲜血凝固的声音,听见心脏停止了跳动,整个世界静止远离,而恩奇都的呼吸仿若在侧,清晰可闻。
他觉得自己是在烈日下坐了太久昏了头,又很久没见过收拾妥帖的人,狭间一群不修边幅头毛蓬乱的家伙,简直玷污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有个外表齐整的恩奇都,多看两眼也不是什么大事。
院子里人来人往闹闹哄哄,来搬运的帮手不敢惊扰他们,连面红耳赤的吵架都下意识避开他们的方向,乱糟糟的场面里两人仿佛被隔绝开似的,形成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吉尔伽美什突然之间便对眼前的闹剧失去了兴趣,兴味索然地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
“差不多也觉着厌烦了……喂,那边的,随便哪儿都行,让我看看你们狭间还能有什么消遣的余兴节目。”
第十八章·pr18·世界
恩奇都直到出门时都未反应过来。
若说吉尔伽美什此人有什么平易近人的爱好,或许仅有散步一项,这并非什么机密之事,每个在深夜被他大摇大摆闯入的家族都能含泪诉苦一千字。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孤高的,独来独往的人,从不会轻易允许旁人近身,擅自搭话是对他的威严的轻蔑。
恩奇都虽说受成长时环境所限,所有人类应享受的情感并未倾注给他,他也因此无法感知与反馈,但奇异的,他独独对吉尔伽美什的情绪极其敏感,仿佛所有人类的悲欢都显现在吉尔伽美什身上,他通过吉尔伽美什来揣测人世。也就因此,对于惯常独来独往的吉尔伽美什反常的命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脚伤着,只能缓步前行,而吉尔伽美什竟未出口嫌弃他的怠慢,只是同样慢下步子,和他步履相间,差了半个身子一前一后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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