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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霖冷哼,丹朱跳脚,只不过各自侧重点不同。

  丹朱认定旭凤同锦觅乃是良缘绝配,一再宣称他二人情到深处,已然私定终身,两厢情愿,绝无为人诱骗之理。

  洛霖则出于一片爱女之心,眼见得荼姚要将脏水泼向锦觅,大怒之下,直指旭凤目无尊长,不敬君父,竟然当街强抢良女,简直不堪之至!且子不教父母之过,矛头更指向帝后。

  荼姚跋扈惯了,她位尊国后,鲜少有人敢这样当面冲撞她,气急败坏之下,更加一口咬定,乃是丹朱洛霖不安好心,唆使锦觅勾引旭凤,败坏天家清誉。

  到此,三人全然不顾身份,各个面红耳赤,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把个天家朝堂,弄得直如混井闹市一般。

  眼看越发不成个体统,太微终于拍案而起,喝断三人争呛。

  至此时,沉默半晌的润玉方才动作。

  他先是对洛霖一拜,又跪下身去,向着太微一叩到底:“原是孩儿不知情,竟不曾察觉原来旭凤早已心属觅儿,径自求娶觅儿,未顾虑旭凤感受。可旭凤是我手足,觅儿将为我妻,此乃事实,此情亦不改易。如今旭凤劫亲,畏罪出逃,天潢贵胄,千金之子,无论为何事计,都不宜久留在外。孩儿恳请父皇,尽快寻回旭凤,以免事久生变,遗汉皇思子之憾。”

  太微一时怔住,随之却色变。

  润玉这一袭话,声情并茂,情理兼顾,并不如何响亮,然一番掷地,余韵犹三叠,倒叫堂下一群眼观鼻鼻观心装死的老人精们登时心中门儿清:看来这大殿下,素日里不声不响的,却是个狠角色啊。

  需知,太微当初得位不正。

  自古得位不正者,最为惧恐,便是子嗣效仿,以下克上。

  皇嫡子夺妻乱伦,传出去虽然不堪,之于当初杀伐果决弑兄夺位的太微来说,也不过是小节有亏罢了。故而丹朱一番真爱论,虽然荒谬,太微倒也不甚在意。

  然现下大殿下提到汉武晚年失子之变,可真真就中了死穴。你想,那戾太子刘据,因何而身死名败?

  子弄父兵,无诏而动,等同谋逆。

  旭凤手握兵权,今日若非他提前调动了近卫军,如何能轻易抢了新娘还在禁军围堵之下全身而退?圣上眼皮子底下悄悄调动兵将,可不正是大忌么!太微先前一时没想到此节,一旦被点醒了……

  偏偏大殿下一番话还讲得这样漂亮,叫人抓不出错处来。

  噫,不可说,不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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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年前的旧事,虽已几经沉淀,此刻在胸中翻滚不休,仍旧心绪难平。

  这些年来,润玉有时也会觉得,这覆灭风流的王权,这埋葬青春的皇宫,就像一张不知餍足的嘴,吞噬了几多鲜活血肉。

  璇玑宫实在太静,静得像个坟墓。

  只是,生于斯,长于斯,人生在世,家世出身从来最不由人自己选。

  一路行来,步步为营,他从不后悔,只是觉得疲惫。

  润玉五指辗转,攥紧衾被。他在等旭凤给他一个回答,对方却不再开口。

  而他望着头顶,蓦地又想起锦觅。

  当初锦觅告知他,她已同他灵修。他心知是她救了自己,却牺牲了她的清白。他决意要担起责任来,护她一生,于是他亲自去向太傅告罪,又去向太微求娶锦觅。

  他那时想,待到锦觅过门,他会好好珍惜她,为伊画眉,赌书泼茶,神仙眷侣,也消得一世安稳。

  可锦觅终究也成不了他的妻。

  旭凤会不管不顾就这样当众将她抢走,他那时全然没想到。他实在料不到,生前身后名,旭凤都不要了,就一定要带走一个锦觅。

  他还记得,彦佑在离开前,总喜欢对他说,收手吧。

  彦佑总是说,他做错了。

  后来锦觅伤重,险些丧命,他终于对着彦佑低头认错了。

  然他这一生,可以认错认罚,却绝不能后悔。

  他让彦佑带着锦觅离开,临行彦佑还要来问他:润玉,你还不肯放下这一切吗?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什么是对?又什么是错?

  他想,彦佑冷眼旁观这么久,自以为洞若观火看得透彻,实际也不过空据了一个局外人的视界,而胸中无丘壑格局。

  彦佑竟以为,帝王无情,权利误人,故而要去逍遥人间,做寻常百姓,求一方净土,才是俯仰无愧。

  何其可笑啊。

  你看这万里江山,千年不老,几曾奉庸人莽夫为主?你看那芸芸众生,士农工商,哪个不汲汲营营求生?太微暴政之下,百姓苦;难道换作为锦觅乾坤一掷江山可抛的旭凤,就能做得更好?

  一朝帝子失其鹿,天下何处不逐之?如若华夏倾覆,九州乱流,谁能幸免于难?群雄并起,兵燹连天,覆巢之下,又焉得完卵?

  彦佑带走了锦觅,又何曾想过锦觅自小衣食无忧,便不是金枝玉叶也从来娇生惯养,如今随他颠沛流离辗转四方,食人间烟火,做普通男女,可能习惯?

  彦佑何来自信,能确保锦觅温饱安宁?

  他倏地振袖,推窗而起。

  江山如画,只待英雄。

  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既已取得这江山,普天之下皆受他泽被。无论彦佑锦觅走到何处,于他治下,难道竟不能断绝饥馁兵灾?

  彦佑既然要带锦觅淡云流水度日,那他润玉便慷慨一把,赠这天下一片繁花似锦,长治久安。

  你看那高天之月,霜冷千山,光照九州,千万年都是一般孤寒。

  亘古皆寂寞,天道终无情,又有何可惧?

  第3章

  隔了这么多年来看,旭凤也不得不承认,当初公然抢亲,实在是他轻狂岁月中办得最糟的一件事。

  二殿下带着新娘销声匿迹,太微亲下谕令速速寻回旭凤,一时闹得人仰马翻,把个红事彻底搅黄。而次日一早,失踪的二殿下竟然亲自回来请罪了。

  他再出现,距离新娘被他带走,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二殿下掐着这个时点上堂来,有人便猜度起来——孤男寡女,隔夜方还,想也知道,必定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便纵太傅再怎生不情愿,为爱女声名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太微见到旭凤,也不管他说什么,先拍案而起,解了他兵权。

  旭凤也很识相,乖乖解下军印奉上,又老老实实俯首退到堂下。

  兵符收回,太微显然松一口气,再要如何发落旭凤,都可以慢慢来了。

  丹朱当真是为他心中的天定之缘操碎了心,急急地跳出来,一迭声囔囔着:“我就说凤娃敢作敢当,他既然回来,必定问心无愧。还请陛下重点鸳鸯谱,解除润玉的婚约,给凤娃和锦觅赐婚。”

  洛霖青着一张脸,听到此处忍不住怒哼一声,却也没有开口。

  也不怪丹朱这样猴急,事已至此,锦觅一个女儿家,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为安抚洛霖,也为给宫闱正名,太微倒还真有此意。

  总不能由着民间嚼舌头,弟夺兄妻,叔嫂通奸,若是书进史册,千载之下都洗不掉。

  后宫原本不得干政,然出了这事荼姚也无法安心坐等,故而隔了一道帘子待在堂后。此刻太微转头看过来,便是准备询问荼姚意见了。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眼看好事将成,旭凤竟然跪下了:“我不能娶锦觅。”

  谁都难料他会有此一出,真真是惊倒一片。

  丹朱目瞪口呆:“凤娃,你你你……你可是受了刺激?”

  洛霖终于忍不住了,怒到极处,声音都在发抖:“二殿下,可不要欺人太甚!”

  太微也怒道:“孽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旭凤垂头,是认错姿态,语气却很坚决:“锦觅天真烂漫,之于情爱一无所知,若就此匆忙嫁于兄长,儿臣恐是委屈了她。然锦觅对于儿臣亦无情意,我二人之间实在是清清白白,儿臣亦不能趁机染指于她。”

  “混账东西!”洛霖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上得前来,揪住旭凤衣襟举臂便要照脸抡,“你说得冠冕堂皇,却于天下人面前强掳吾女!你劫走她时,可有顾虑过锦觅名声?可有思虑过她今后要如何自处?你对锦觅,何来半点回护之心?!”

  旭凤被他拎着,仰起头来,竟然满面灰败,却并不答言。

  他确实全然不曾考虑过。

  他惯来顺风顺水,长这么大尚无他得不到之物,如今初识情爱,却注定要碰一壁的血,方才知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故他问心有愧,无话可说。

  荼姚心疼儿子,自帘后冲出,尖声叫道:“洛霖,这可是天家骨肉,还不松手!”

  丹朱也慌了:“凤娃、凤娃!你可是当真糊涂了?你这样对待锦觅,带走她却又不肯娶她,岂不是始乱终弃?你还有良心吗?”

  朝堂上再次乱做一锅粥,帝王气派天家威严早荡然无存,太微都喝止不住。

  二殿下这路数实在叫人看不透,堂下一群老人精们继续装死,心下却不约而同地琢磨着,看来这一回,国母嫡系,可是要得罪太傅这一派到底了。

  太微惯来好弄帝王平衡术,二十年来浸淫其中倒也一直游刃有余。如今国母同太傅这架势,一看便是不死不休之局了,却不知要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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