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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撕扯,毕竟终究还是旭凤理亏,太微也是头疼万分,只得先令他禁足思过,等候发落。荼姚教子无方,一同禁足。

  锦觅着实无辜,圣上便将其认作义女,着先同太傅归家,待日后自行择婿,议定后由皇家为其添妆送嫁,以示补偿。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大殿下润玉,竟形同遗忘了此事一般,干脆避不露面,倒也省去了难堪。

  不过有人亲眼目睹,连日来,有白衣男子频繁出入太傅的洛湘府。且数日之后,太微为大殿下加封,封邑八百,将富庶东南之地都划给了润玉。

  老人精们都由此嗅到了一个信号:朝中格局,洗牌在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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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过去,旭凤也不再是当初的轻狂年少了。

  润玉被他圈在怀中,初时还有抗拒,时间长了,渐渐绷紧的脊背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看似顺从,然旭凤知道,这副身体,握起来纤瘦柔软,一旦反击,便可瞬间形如滑蛇,毒牙利齿,择人而噬。

  旭凤还记得,润玉方满十八岁那年春,一向不起眼的璇玑宫竟然来了刺客。

  那刺客竟然还是个女人,决断却着实狠绝利落,眼看被重重箭矢所围,再无逃离冲出的可能,便立即毁去面皮,自绝而死。

  她来时便已漆身吞炭,自刑之后更加面目全非,纵使荼姚将其吊在城门暴尸三日,又悬赏千金以供指认,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润玉素来身子骨虚弱,刺客来袭又将他打成重伤,旭凤找到他时但见他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人又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两魄。

  大约是受惊过度,刺客事件之后,润玉大病一场,卧床数月,一度竟至于骨立形销。

  旭凤记得自己那时去看他,他要么冷得瑟瑟发抖,要么便梦中喊着要娘。

  原来润玉也会哭。

  旭凤从前并不曾发现,眼泪可以如此蛊惑人心。

  他同表妹穗禾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幼时也见惯女孩子哭闹,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觉得哭泣就是不讲道理的代名词。

  可润玉的眼泪委实叫他心惊,就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那样,惴惴地上下扑打着,来不及自知,已然为之悸动战栗。

  润玉太习惯于安静隐忍,就连落泪,都从来默无声息。

  于是他的泪光,从来叫人不及防备。

  旭凤几次来,润玉都不曾清醒,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几度撞上润玉眼角泪痕。

  眼尾晕了红,似乱红将落的那一点孤清无奈。

  清亮的水色,凉凉的,寒寒的,蜿蜒在他脸侧,如月下流光、井上霜练,不经意间冷光照眼,便要刺痛人心。

  只在一瞬间,旭凤便意会了,为什么古人要说,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春意太短暂也太珍贵了,终究是不能常驻人间的。

  旭凤那时,还只是罕见地怀了一点风花雪月的暧昧情愫,突兀地起了一点怜春惜红的悱恻心思。

  后来,旭凤终于知晓了那女刺客的身份,方才真正咂摸出那一时一地的惊心动魄来。

  早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前,来路就已经走到尽了,脚下就是绝崖万丈,谁都无可回头。

  第4章

  皇室出了丑闻,难免要下封口令,禁止民间私下妄议。

  但京城的老百姓们不干了。

  众生皆苦,镇日辛劳,难得闲暇,不就图个乐子吗?官家不给明着嘲,咱就借古讽今。

  于是,先有一位无名氏,写出个《松莲并蒂》的本子,开篇就说道,那武二郎打虎归来,眼见得家中竟多了位美貌嫂嫂,一时间惊为天人,心旌荡漾,险些儿魂飞天外……

  故事大胆颠覆,讲述那潘金莲虽无奈嫁与武大郎,却爱慕武松英朗不凡,春闺寂寞,又妾有心来郎有意,遂同小叔并蒂连蕊,将好事做成。书中所写风情,种种颠鸾倒凤,极尽香艳之能事,一时间人人争相传阅,竟也有幸京华纸贵一回。

  接着城中各大戏班子不约而同加紧排同一出戏剧,弄了个名目叫做《遣兄怀》。那武松扮相也全然不同以往浓眉大眼的武生形象,却画了个凤目,又偏偏穿得一身金红;扮演潘金莲的花旦则一袭紫衫,娇娇娆娆妩媚风流;至于那武家大郎,自然便是个白衣素身的造型了。

  这番编派,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着实厉害。动静闹得大了,风声传进宫里,荼姚险些将一口银牙崩碎,又听闻那丹朱知晓此事,竟还敢连连击掌称妙,大叹真情难守,甚至于自家府上专门排这出戏,几欲冲上门去生啖活撕了他。

  国母的手段一向简单粗暴,当下就要将那有伤风化的话本列入禁书,只是还没来得及施行,民间又一出剧目《陈平盗嫂》已紧锣密鼓安排上了,场场火爆。

  历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太微深知欲盖弥彰的道理,先是重罚了丹朱以儆效尤,又喝止了荼姚以免闹出更大的风波来,接着打发两个儿子出了京去办差。眼不见心不烦,待过得一年半载的,事态渐渐为人所淡忘了,再回来吧。

  旭凤身为始作俑者,太微将他丢去西南督修水利,以期干点实绩出来挽回民间口碑。润玉无辜受害,太微特赐御信,着以父之名代天巡狩,前去东南八省察访民情,核查盐税刑讼等务。至于锦觅,则实在无事可做,太傅爱女情深,也只能日日将她拘在洛湘府中,隔绝外界风言风语。

  明眼人都瞧出,这起夺妻闹剧,带累得一干人等皆灰头土脸,唯有大殿下虽落了颜面,却得了实惠。独独叫人看不穿的,就是二殿下这一番作为,纯属为人作嫁,也不知究竟图了什么。

  半年后,润玉回京述职,又激起一番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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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君无后,半生孤单,从来衾枕寒。如今却有个人占了他半张床,烘人温度又煨在身边,确实有那么点熏然欲睡的意思。

  只不过一想到旧事,心就冷了,又怎么睡得着呢。

  当初,旭凤当众据娶锦觅,而他几番前去洛湘府,只为告诉洛霖和觅儿,他不在意旭凤曾经带走过她,只要她点头,他们可以重新补办婚礼。

  可觅儿不肯嫁他了。

  锦觅说,“凤凰问我为什么要嫁你,是不是非你不可?我仔细想过了,好像不是呀。”

  他听她这样说,既无辜,又无情,还十分的理直气壮,只觉三九天忽至,胸口一阵沁寒冰凉。

  锦觅继续说:“我愿意同润玉仙灵修,可我也愿意和凤凰灵修啊,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凤凰还问我,是不是就算他同润玉仙灵修过,我也不在乎?我觉得好奇怪啊,兄弟之间也可以灵修的吗?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啊?”

  他知道锦觅天性烂漫,喜怒哀乐皆直出于胸臆。他这一生,注定是宫墙深锁的命运,孤凉得太久,故而见了她身上的光明和热闹,便难免要向她伸出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光和热只是表象,锦觅本质就同借了日光的月亮一样,根本是凉薄无心的。她拿明媚活泼的外表招了人,转过身去就告知,你在她心中同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锦觅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诚实告知自己心中所想:“凤凰说他不想我嫁给你以后再来后悔,叫我想想清楚。我本来都没想过,但现在我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没错,对我来说,嫁给润玉仙,和嫁给凤凰,或者嫁给扑哧君,都没什么不一样。可我总不能同时嫁给你们三个吧?”

  他心中怅痛,几乎听不清她说的话,偏又几乎只听到锦觅口口声声都是“凤凰凤凰”。

  他那时想,为什么,偏偏又要是旭凤呢?

  幼时,他偶然得到一盒芙蓉糕,很是喜欢,不舍得一下吃完,每天只敢吃一小块。掰下一小块来,小心含入口中,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吞咽,享受食物顺着喉舌滑入腹中的甜美,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那种充盈安宁的微小满足拉成静水长流。

  后来给旭凤看到了,非要以手中燕窝来跟他换糕点。他不舍,却偏偏知道旭凤没有恶意,又从不懂得怎样拒绝旭凤,只好由着旭凤拿走了他的芙蓉糕。再后来,荼姚听说了这事,又将他召去狠狠训斥了一番,指责他竟敢欺旭凤无知,以此来诱骗旭凤的好东西。

  他从来不知道该对谁说,虽然世人皆知燕窝更珍贵难得,但他知道那不是应属他之物,他并不贪求。

  就他本心来说,也还是更愿意留着芙蓉糕。

  可没有人信他的话,也没有人会让他自己选。

  现在他决心要自己来掌握这一切了,锦觅又让他知道,对面挡着他的人,始终都是旭凤。

  若要问他对于旭凤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又实在很难说得清楚。

  是仇恨吗?是憎恶吗?是嫉妒吗?是羡慕吗?又或者,也有爱护和欣赏?种种感受交织起来太复杂了,被那些或温或寒的过往一冲泡,便如冷水浸出来的茶汤,全然不是滋味。

  就算他能理得清这些情绪,一样没有什么意义。也许旭凤可以做惠帝,即使作为储君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弟弟如意,登基后依然善待胞弟。

  可是,荼姚呢?荼姚能容得下他吗?旭凤又能够违逆得了荼姚的心意吗?

  吕后不曾放过戚夫人,刘盈终究也护不住他的如意。

  除掉夺嫡争储,他无路可走,只因他的娘亲已拿她的命向他示了警,鲜血淋漓泼在他眼前,教训他绝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荼姚母子手中去等待最终审判。

  史册寥寥数笔,从来都是那样简短冷硬,留不下帝王天伦骨肉温情。赵王如意和惠帝刘盈都早已化为尘土,后世又有谁会知道,他们兄弟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情意呢?

  如今他自知时日无多,召回旭凤所为何事,想来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此生已然无悔,不过略尽安排,后事都已在眼前了,旭凤何必还要这样对他?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旭凤又究竟还能从他身上图什么呢?

  身上是暖的,偏生润玉的心是冷的。冷了这么多年,他本已习惯了,此刻却莫名不安起来。

  润玉不禁要想,这么多年,旭凤的路数何时变得这样难以提防了?

  第5章

  润玉代天南巡,自东南视察后返京复命,却牵出了大事。

  东南地处富庶,鱼米之乡汇集,加上近年来风调雨顺,全无天灾之患,可谓是地沃民富,粮源充足。然而就是这样的年成,润玉此番南下核查粮秣赋银,竟发现东南国库空虚,仓谷监粮一应侵亏。

  东南八省,国之赋税收入泰半皆出于此,乃是经济命脉之所在。其实这些年来朝中早也心知肚明,东南地富,豪强云集,中宫母族便是东南望族门阀,多年来衣带勾连,众豪门早与荣一体,倚仗国母势力,风头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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