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过了二十二岁,从大学毕业后,就会逐渐染上焦虑失眠的恶习。
不分高矮胖瘦,贫富好坏,焦虑总是会平等找上每一个思虑过重的人。尤其是池威这种奔三大龄单身男。
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没有着落,小上好几岁的亲弟弟有事没事张口喊哥,作为亲哥本人不能装作没听到,成天把亲弟当亲儿子的供养。
还是女儿好。池威不止一次这么告诉自己。
不过把闯祸精找到至少能让他今晚睡觉时脑袋没有那么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还真是贯彻池威三十多年人生。
也就他家闯祸精命好,妥妥高分低能,生活技能不高有个五大三粗脑袋笨笨的老公照拂着,创业艰难有他这个哥鼎力相助,过的这么舒坦,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把所有该受的苦往感情部位塞。
池威瞧着池玉发过来的位置信息,眉眼间闪过一次意外。他原本也猜测过小两口会不会躲到农村,转念一想池玉娇生惯养的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更别提藏匿在村庄十天半个月的。
没成想,还真窝在村头,一猫好几天。
池威真是对程佚越来越刮目相看,不知道看着老实巴交的体育老师,怎么能把他刁钻蛮横的弟弟哄得团团转,连最难克服的物质条件都能一低再低。
池玉不再这段时间,韩助理忙的团团转,池威作为第二大持股人,帮忙处理部分重大事务。
想到这里他就头疼,他这个弟弟真就是甩了一屁股烂摊子给他,公司方面没有一点提前安排,连夜带着老公跑路。
赶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池威找到省那边人脉,让人帮忙暂时看着池玉。
公安还没抓到犯罪嫌疑人,对方目标是池玉,一刻没抓到罪犯,池玉就多一刻危险。
这事池威不打算立刻告诉亲妈,对方有重要会议参加,不能分神。池威把找到池玉的消息告诉了亲爸,希望到时候他把池玉哄回来,亲爸能出面关心一下。
已经不奢望关系能破镜重圆,但至少不能继续恶化。这次受伤的是程佚,下次呢?
“太胡来了。”
池威吃了点药片,温水送服。助理将收拾好的行李提上,只有一套换洗衣物,看来不会在省逗留太久。
临走前,池威特意交代:“告诉严小姐,这次这的很抱歉,等事情解决我会好好弥补。”
助理点点头:“严小姐会体谅的。”
池威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很苦涩,助理鲜少见到池总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
“但愿。”
第一次爽约花了十年才得到原谅。
第二次爽约或许花一辈子都得不到谅解。
*****
池威赶到乡镇医院时,为它老旧落后的建筑感到一丝不信服,看起来不是能提供良好医疗条件的样子。
池玉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缝在程佚肚子上的疤太丑,想把人带到大医院拆了线再缝一遍。护士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实则人已经去咨询转院事宜。
池威刚好和弟弟错过,来到狭小逼仄的病房。护士来房间转了一圈,没发现病人家属,只有沉沉昏睡的病人。
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让她眼前一亮,时髦帅气的成男在乡村小镇总是特别扎眼,身体力行阐述着何为鹤立鸡群。
男人和池先生长得很像,比哭嚎好几个小时眼睛都哭肿的池先生来说,看起来能担大任多了。
没等护士开口,池威绅士地询问起来,从口中确定是程佚的病房后,他没着急看病患,反到关心起弟弟有没有受伤。
护士说:“池先生没有受伤,就是受到惊吓,情绪比较激动。”
池威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眉头微蹙:“他没有在医院闹事吧?”
这话问的,护士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就是哭个不停,像个小孩一样。”
可不是吗。池威点点头,至少池玉没有变异咬人,胡言乱语。问完关键的,他才给床上面色苍白的程佚一抹关心不多的眼神:“他呢,很严重?”
“伤患很幸运,弹簧刀没有刺中要害。加上他体格健壮,送医及时,好好休息很快就会痊愈。”
池威不由想起池玉在电话那边鬼哭狼嚎的样子,至今魔音贯耳:“我弟弟描述得他要死了一样……”
护士:“听医生说病人应该是对痛觉比较敏感,当时是痛昏过去了。”
池玉回到病房,就看到他哥穿着高定西服,翘着腿坐在病房陪护椅上,硬是把深蓝色椅子坐出高不可攀的龙椅感。
左右打量,他土皇帝大哥随行的大太监不在。池玉眼珠子咕噜噜转,后背贴着墙壁往里头蹭。
“背上长吸盘了?从墙上下来。”
池威声音不高,穿透力十足,池玉不服气撅着嘴巴,扫一眼床上睡着的壮男人,没还嘴。
“过来。”
池威随意用皮鞋尖指了指身前一块地板。
池玉暗暗磨着牙槽,有求于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走过去,微微低头,头上皇冠还是滑了下来。
“想找人擦屁股就想起哥的好来了,嗯?”
池威收敛慵懒身子骨,坐直,迫于高度差距他得仰起下巴凝望亲弟弟,但从眼底射出的视线终究是高贵睥睨的。
“知错没有。”
也没人期望池玉痛哭流涕地认错,池威做的最多就是敲打敲打,他冷着眼认真告诫:“再有下次,你跪着求我也没用。”
池玉不耐烦:“错了,行了吧。至于吗。”
池威用力拍了拍扶手,严厉呵责:“站好,你看看你吊儿郎当像什么样?也就是程佚皮厚,这刀子要是扎你身上,哥是不是要从阎王爷手里捞你?”
听得出来,他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池玉乖乖站好,和被抓包做坏事的小学生似的,一米八身子微微低下头:“对不起。”
病房被重归寂静,针锋相对氛围缓和不少。池威缓和呼吸,站起身,眼神打量着他弟脏不拉几的脸和衣服,叹气。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池玉从小就淘气,爸妈都忙,只好把人扔给他管。大到家长会志愿填报,小到伤风感冒和同学有争执,都是池威管教的。
病房离开着空调,还是冷飕飕的。池威顺着凉意关掉窗缝,接着拽着他弟衣领走到逼仄的卫生间,面无表情给他擦脸。
“冷,嘶。”
池玉追人时在山林摔了一跟头,接着马不停蹄辗转医院,守着程佚做手术,守在昏迷的壮男人病床前,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离开。
“真不想承认你是我池威的弟,你到花果山和猴王拜把子,多大了摔一身泥。”
池威比池玉高半个头,体格更健壮些,池玉被哥拧来拧去毫无反抗力,擦掉干巴的泥点总算恢复往常该有的颜值。
池威扔掉脏兮兮的面巾,盯着他弟看。
“我没事,你不用检查了。”池玉赌气抱着手臂,眼角湿红,鼻尖酸涩,“程佚都这样了,我没空理会干不干净的事。”
“那他醒了,看到你这幅样子会很高兴吗?”池威冷不丁说。
池玉不说话,咬了咬下唇。
“小玉,这件事希望你吸取教训,第一次是命大,下次可不指定会发生什么。”池威不客气地提醒。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风凉话。”池玉把泪水别过去,倔强看着他哥,“肯定是燕宽干的好事,他发消息威胁程佚,还用钱买通程家宝那个傻逼。哥,你帮我弄死他们。”
池玉说着,主动抓住他哥大手,眼泪汪汪,就跟小时候被欺负让池威放学堵人揍一顿一模一样。池威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我出手可以,要求是你得乖乖回家,不许再插手。”
池威反手握住他弟手指,用几分力气,池玉吃痛地蹙起眉头。
“行,正好要让程佚去更好的医院。”池玉吸着鼻尖。
“我说的家,是我们家。”池威加重音量,耐心看着弟弟。
池玉瞬间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噩耗。他猛地要甩开哥哥,池威不慌不忙,看着池玉踉踉跄跄撞在墙壁,双手揣兜看他。
“我才不要!”池玉叫到。
“那就没得谈,这口气你就憋着吧。”池威不给他好脸色看,扭头要走。
“哥!你还是不是我哥了!你知不知席丹雪把我关在精神病院怎么折磨我,我都快要疯了!”池玉追上去,一边叫嚷一边飙泪,池威腿长腰细,走得漫不经心,也丝毫不关心周围人指手画脚。
走到程佚病房前,池威打开门,池玉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死死盯着他哥。
“还嚷嚷吗?”
池威扭过脸,沉冷看他。
池玉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好似一阵不大不小的冷风吹过来,就会把他卷走。
沉稳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他撞入温暖怀抱,鼻尖撞在哥哥胸膛上酸酸的,池玉终于没忍住,哭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再回去了。他们要弄死我,我没有病。”
“有病的是他们,他们的心是石头做的。”
池威将人搀回病房,关上门,让弟弟在封闭窄小的空间尽情哭。15岁那年假期回来后,池玉变了个人,成天关在屋子里,要么没声,要么摔摔打打尖叫。
很少这样,坐在凳子上,兀自抽泣,强迫自己克制音量和举止。池威刚把纸巾掏出来,就对上程佚缓缓睁开、还有事失焦的眼睛。
“老婆……老婆怎么哭了……”
程佚慢慢抬起手,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被拉长到过了整个世纪。池玉停下啜泣,抓住那只宽大的手,唇瓣哆嗦:“老公,老公你醒了?!”
“嗯,肚子好痛。”
程佚说话蔫不拉几的,却实打实给沉浸悲痛的妻子注入能量。池玉连忙站起来,摁铃,在叫铃声里开心无措地问他要不要水,饿不饿,嘱咐丈夫不要乱动。
池威站在一侧,变成透明人。程佚喝了点温水,视线聚焦,看到角落妻哥若有所思站着。
“怎么……威哥也在……难道我没有活,老婆殉情了?”
程佚脸上惶恐起来:“威哥!快把小玉带走,他还有救……!”
池玉破涕为笑,拍他脑门:“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不是说肚子痛吗?”
“对……对啊。”程佚迷惑地环顾四周,从表情看就知道他脑子里只有过期浆糊,看的池威连连摇头,幸好,池玉不能生孩子,阻止了一条劣质的传承。
程佚很快就把这事翻过篇,用他智慧的眼神和软绵绵语气说:“老婆,我好想麻辣烫噢。”
池玉点头:“吃吃吃,现在肚子多了个嘴,吃双倍。”
然后两人握着手哈哈大笑,程佚咧着牙花:“好地狱笑话,啊……伤口笑痛了。”
池威:……
头痛,感觉池玉当年能考全省前十的智商也和傻子玩太久玩没了,莫名其妙的笑点。
看着两个傻子笑够,池威出门接个电话,回来时告诉两人要去派出所一趟。
池玉一听,敲锣打鼓,欢欣鼓舞,当着程佚的面开始谋划着怎么让程家宝蹲大牢蹲到海枯石烂,把程佚吓坏了。
“威哥,家宝不能坐牢,丽丽还怀着孕,他家还有个三岁的女儿要养……家宝要是坐牢……”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我给她们母子三一笔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都行。我看她就该和程家宝离婚,这是好事。”
池威觉得他弟说的有道理,不过仔细一想,如果真的把程家宝关进监狱,程家几口以后吸池家的血吸得更理所当然了。
程佚也不像是能大义灭亲,六亲不认的。
池威拿定主意:“行,听程佚的。不过他做这些事不能毫无后果,大牢不用蹲,从你们手里骗走的钱都得吐出来。”
池玉不满意,气得嗷嗷叫。程佚费劲儿拉着老婆,哄他。池威趁机快步离开,就怕他弟当场变异不让他走。
*****
池威到警察局,还没进门就听到有尖锐爆鸣声,仔细听是女人在闹。
从新买的豪车下来,警队队长热情迎接。助理将车开到合适地方,不少民警露着双眼睛有趣地望。
“这车得一两百万吧?”村镇公安比较清闲,大案子不多,一年到头多的是鸡毛蒜皮小事,大家也就养成散漫爱闲聊打发时间的习惯。
“……。”
助理不置可否,只和善点点头笑笑。
“啧,保养的真好,跟新的一样。”
助理但笑不语,快步跟上池总。车确实是新买的,池总出门爱面子,讲究排场,总不能让人西装笔挺挤出租车。车行老板能拿出的最值钱的就是这台,助理只好委屈池总将就将就。
池威走到局内,可算一堵声源源头,是个农村妇女,身材瘦小,声音却非同寻常。倒在地上撒泼打滚,民警拦也拦不住。
另一位干瘦男人坐在旁边,对农妇冷眼旁观,甚至觉得丢脸蹙起眉头。在这份怪异氛围里,吧嗒吧嗒抽烟。
池威找到负责人,说明程佚想要和程家宝私下调和的想法,杨队早就得了上头命令,没有多加为难。
池威刚说完,程母哭声就和摁下暂停键似的戛然而止,瞪着爬满血丝的眼珠子看着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啪嗒啪嗒走到程母身边,助理有眼色地把人拽起来。
“你,你是谁啊?”
程母见池威打扮非富即贵,眼神冷锐,长相和池玉五六分相似,心里有猫爪似的阵阵刺挠,身体不断颤抖。
“这位是池家集团大公子,也就是池玉小少爷的亲哥哥,听说小少爷出事,特意赶过来看看。”
助理的介绍令程母很没有真实感,只知道对方是个大人物。池玉站在她面前时她还能凑上去套套近乎,池玉他哥却让她本能想逃避。
青年男人个子高大,发型一丝不苟,嘴角挂着疏离的笑,仿佛出这么大的事真的只是来‘看看’。但他的眼睛会杀人,程母虽然没见过大世面,毕竟活了几十年,能看懂脸色。
她赶忙给坐在一边的丈夫使眼色,两人气焰消失,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池威想到程佚。
听小玉提起这两人,横鼻子瞪眼,对程佚更是非打即骂,不过他怎么看都觉得不过是吃软怕硬的小人物。
池威没有为难小人物的意思,他就站在哪儿,笔直如松,令人形惭自秽。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们一家所作所为将会引起的后果,警察应该也说的很清楚。”池威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人胆颤,助理取出公文包里面文件,递过去,“这份协议你们签了,不签,程家宝就坐牢。”
程母慌张看着白纸黑字:“我,我不识字啊!”
助理说:“我给您念。”
池威浅笑:“或者你信得过谁,找他念。”
沉默许久的程父说:“念吧,找谁都一样。”
助理念着上面内容,边念边解释,池威坐在旁侧,手里捧着刚递过来的热水杯暖手。
身后民警窃窃私语,池威当做没听到。十几分钟后,助理停下,程家夫妻两面面相觑,脸色铁青。
“这下好了吧!让你贪那点钱!什么夫妻……一起的钱,能要回去!”
“那能怪我吗?家宝结婚要买房,你当时也乐呵呵的赞成了啊!”
夫妻两吵完,还是在签字处摁上手印。钱可以赚,但程家宝一旦坐牢,他的编制可就彻底完蛋,家里也没多的钱供养大儿媳和大孙女。
助理把摁了手指印的纸放回去,池威面带微笑:“行,剩下部分很简单。给程佚道个歉,写份原谅请求书,签个字就能把程家宝放了。”
“对了,我时间很紧,字数三千字,给一个半小时,送到镇医院来,过期不候。”
池威说完,不再给两夫妻一个眼神。转而和杨队长攀谈几句。聊完天,喝完茶,当着程家夫妻面走人。
全程不骂一个字,但作出和局里很熟的样子。程家老两口有眼睛,知道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池威没有立刻回医院,顺便去找局长聊聊。局长很忙的,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让忙人给他空出时间。
燕宽的事必须好好处理,他不放心。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池威回到医院下,人坐在车里,等待程家人上门。
程家宝被警察带着,不情不愿走过来。助理站在车前招手,然后小跑过去和警察嘀嘀咕咕。
警察说:“行,不过别太久。”
“好嘞哥,哥送人过来辛苦了,抽根。”
助理给的烟不错,民警笑纳。
程家宝被塞进车后座,见到池威的脸整个人吓得面色苍白。池威正在戴手套。
“你叫——”
程家宝刚要回答,一个大耳光啪地扇在他脸上,肥油都差点甩出来,把人扇到撞在车椅背上。
池威看着皮革手套上厚厚一层人油,面色冷下来,程家宝莫名受辱,嘴里脏话没骂出来,另一边又被狠狠扇一耳光。
“你就庆幸是我给你这两耳光。要是小玉动手,你几颗脑袋都不够拧。”
池威手劲儿很大,两巴掌把程家宝脑袋扇得嗡嗡响,脸肿成猪头。眼冒金星被拽出去,池威晦气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呼……上去吧,别让两个小逼崽子等急了。”
助理刚把死沉的程家宝丢出去,就看到池总拧着个厌恶至极的浓眉,用香水左喷喷右喷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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