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被送到戒同所,他将唯一机会最先打给我,我却没有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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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宝一进病房,扑通跪在他哥病床前,痛哭流涕,疯狂扇耳光,求他哥饶了他这一次。

  池玉看着这人廉价至极的表演,眉头直蹙,要不是程佚手抓着他胳膊,高低上去踹上几脚。他扭过头,盯着程佚看。

  这抹不带感情的凝视意思很明显,程佚递给老婆安抚眼神,示意他放心。

  经历过这么多,差点连性命都搭进去,再被廉价的表演感动那可真是不长记性。

  清脆巴掌声在窄小病房内连绵不绝,比快板还要响亮,程家宝不敢停,他怕一瞬间的懈怠都会让得来不易的原谅机会失去效果。

  “哥,哥我错了!”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丽丽还大着肚子……我不能坐牢啊哥!”

  程家宝简直恨透屋子里所有人,不管是攀炎附势的程佚,还是仗势欺人的池家兄弟,都怪他没用的爹妈只是最普通的农民,没办法给他活络关系,才害得他此时此刻不得跪在地上求人饶命。

  他有错吗?他才没有错!他只是被歹徒用钱和谎言骗了,只是把程佚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带到马路边,警察却说他是从犯,要判他好几年。

  程家宝慌,他当然慌,别说普通人有多少个几年,别说坐牢对他的事业是毁灭性打击,就说让他从此在牢里过着军事化管理失去自由和人伺候的日子,光是想想他都想死。

  怕程佚出尔反尔,怕程佚的男婆娘吹耳边风让人改变决定,程家宝哭得格外上心,泪水鼻涕糊满整张脸。

  油浸浸的脸上两腮被打的红肿,眼睛哭得眯成一条线,他偷偷打量他哥态度,却发现对方没有一丝动容,只是看坨会动的肥肉般看着他。

  程家宝在这极其不平等的瞬间更加割裂,他甚至恶毒地想,程佚怎么就没死呢?怎么就没被捅死呢?他就是智商个位数的蠢货,哪里值得他下跪求饶?

  程佚把脸扭过去,不再看弟弟。池玉死死盯着程家宝虚伪的脸,哭得大声是因为火烧到自己头上,并非真的忏悔。

  真想给贱种一口唾沫。

  “老婆。”

  程佚突然觉得很累,他终于明白池玉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精神癫狂,发生在他身上的背叛远远抵不过池玉经历的。

  也难怪老婆那么想逃离父母,对抗家庭,程佚想,如果他是池玉,也会特别渴望找到真心爱自己,属于自己的人。

  或许一开始只是想逃避现实,寻求避风港,日久生情之后,这条爱情的枢纽再也无法斩断。

  程佚看着池玉隐而不发的脸,观察他五官每一丝愠怒皱起的皮肤,醍醐灌顶。

  池玉一直都很爱他,信任他,正因如此,敢把最破碎的心交到他手里。而他从一开始先入为主,认为池玉是出于利用,处处小心,不敢相信这份爱情的是他——程佚。

  所有人都在等程佚决定。

  男主角却突然哭出声,抱住老婆,说什么都不松开。池玉被打断怒气条,眼神恢复清澈,伸手揉壮男人发丝。

  “怎么了?”

  池玉怪紧张的,毕竟程佚才醒没多久,肚子上伤疤缝的很没有艺术细胞,估计还要养好一段时日。

  “以后,我的家人、亲人,只有老婆。”黑色睫毛扇动,颗颗泪水滚落,尚且不晚。

  说完,他扭过头,认真,严肃地对程家宝说:“这件事之后,我和程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别再骚扰我。”

  “如果敢惹我,我就,我就翻案。”

  程佚斩钉截铁。

  池玉搂着壮男人腰,给他撑腰:“对,臭傻逼,再朝我老公要一个子儿,直接送你回监狱蹬裁缝机。”

  池威站在旁侧,一言不发,程家宝哆哆嗦嗦没说话,不断吸着鼻涕,这画面还真有反派桥段的意思。

  就和不期待池玉真心悔过一样,池威也没期望妈宝吸血鬼诚信认错。

  接下来的事需要程佚配合,由于他做手术昏迷不醒,警方还没来得及录他的口供。

  该怎么说池威都告诉程佚了,至于最关键的证据——那包装着买命钱的脏款,也会处理掉。

  接下来民警给程佚录口供时,程佚一口咬定是自己要求到附近马路逛逛,结果车里冲出来的歹徒袭击,最重要的证物不翼而飞,程家宝经过一番操作,疑罪从无。

  不过事情还不算完,池威能找到办法帮他脱罪,自然能有办法翻案,甚至让他承担更严重的罪行。

  程家宝被无罪释放那天,浑身抖成筛子,他爸妈顶着细雨在警察局门口接人。

  李丽挺着个大肚子,在旁边站着,看着母子两抱头痛哭,宛若从获新生。她眼光瞟到停靠在不远处的轿车,缓缓摇下的车窗有张熟悉的脸。

  见到池家兄弟的脸,她神情复杂,蹙眉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心事重重。

  那辆车通体漆黑,连带车里的人都散发着不好容与的气场。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放过程家宝,总之对她来说,是不太好的好事。

  池玉探出脑袋,笑笑:“谢谢你给程佚煲的鸡汤,他很喜欢。”

  雨仿佛下的更大了,李丽用手挡住发丝。助理得了指使送把伞给她,一把通体漆黑的好伞。

  黑色的伞阻挡住脏污的雨,说不清谁更压抑。李丽蠕动着苍白的唇瓣,看着助理塞过来的一只首饰盒。

  池玉的声音再度响起来:“比纸币好携带,还有装饰功能,重点是不容易被抢走。”

  说完,他潇洒退回车窗,助理硬塞到李丽手中,微笑:“池二少一点心意,感谢你怀着身孕还愿意来看望程先生。”

  “应该的,毕竟……”

  李丽欲言又止。

  助理冲她点点头,准备离开,李丽连忙出声叫住他,脸上多出几分迟来的恐惧和担忧。

  “大哥……会过得好吗?”

  助理被她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程先生和池家集团的小少爷结婚,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聪明的助理很快就明白对方言下之意。

  池家兄弟的手段和傲慢让她窥见了上层人士的冷漠与强权,那是种让她害怕的东西。而她认为,程佚和她是同样的,任人宰割无从反手的羔羊。

  “您放心,池少和程先生很恩爱。”助理意味悠长,“您保重。”

  轿车飞驰而去,慢慢消失在灰色雨幕中。李丽神情迷惘、搅拌着油画颜料般的复杂,她紧紧攥着伞柄,想起池威先生和她短暂的交流。

  让她离婚,尝试去提升学历找个工作。如果她愿意改变,他能提供帮助。

  但这些保证对于做了太久全职太太的李丽来说,就像梦中刷新的金色宝箱,它头顶有倒计时,如果不按时打开,宝箱就消失了。

  就像远去的车尾气一样。

  *****

  池威订好机票,要让弟弟,弟夫今晚就回市,免得夜长梦多。

  池玉还没答应他哥回家见亲人的事,这点池威也不着急。经历这一场危险闹剧,他也明白,和解的诚意是双方给的。

  他理解池玉的想法,可当他站在池家长子位置看待问题时,做不到随心所欲。池威总是在试图修补,做和事佬,一如从前。

  头等舱很安静,窗外白云起伏。飞机穿过云,仿佛下一秒就能飞回过去。池威面容平静,眼神也随着云浪波涌起伏。

  如果那天……他阻止了呢。

  他永远在扮演长辈们口中能力出众乖巧担当的长子形象,他生来就是为接手池家集团准备的,他从来没想过明面的反抗。

  说实话,偶尔他是真心羡慕池玉,这么胡闹,也不会有人说重话,或者抛弃他,同时所有人都会说——嗨没事,还有老大,老大懂事就行。

  池玉成为头等舱唯一的噪音,一会儿问老公腰痛不痛,一会儿和程佚叽叽喳喳八卦什么,拿着手机对准云层拍来拍去,小两口三年间没发生的蜜月期可算是补上。

  “哥,你别叹气了,大喜日子你就不能多笑两声听听吗。”

  池玉用脚踹他哥。

  “啧,蹄子挪开。”池威回过神,对池玉那点愧疚烟消云散,五官嫌弃到扭曲,“程佚还不够你折腾?”

  “唉声叹气是会传染的。”池玉说着歪理。

  程佚不敢吱声,他要是敢吱声,大少爷一个屁把他蹦到飞机外头。想到这里觉得很滑稽,他忍笑忍得更难受了。

  “去去去,你两别烦我。”

  池威脱下贵公子的皮囊,没好脸色:“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回去得处理多少事知道吗?员工差点就在公司门口放‘金玉公司倒闭了,老板跟着老公跑路了’。”

  程佚心想,不愧是大哥,办公室网速挺快的,冲浪从来不含糊。

  “不是有韩林吗?你选的人我当然百分百信任啦。”池玉恬不知耻地说,“而且我从来就没打算躲太久,就当下乡扶贫咯。”

  “呵,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事儿也是池威擦得屁股,乡政府那群干部一听池玉要走,电话差点没给他打爆,以为被驴了,直到池威让助理跑了趟,才安抚人心。

  “账从你工资扣!”

  池威恼怒。

  池玉嗤鼻:“扣呗,反正也快过年了。哥,今年红包包大点,你别太抠搜行不。”

  程佚弱弱插嘴:“所以……钱还是威哥出啊……”

  池玉抓过壮男人胳膊,岔开话题开始聊村头的农家乐,风景规划,营销推广,把脑子笨笨的壮男人唬的一愣一愣。

  “真的会有人来旅游度假吗?”不是程佚嫌贫爱富,程家村实在是僻远落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且像他家这种吃大养小,吃女养儿情况比比皆是。

  “当然啊,不过没买地皮卖房子赚钱就是了。”

  池玉瞄一眼他哥,悄悄告诉程佚:“哎呀,我哥投资失败也不是一两回了。就当感谢他们当时帮忙救你,把油门踩到底的好心吧。”

  “嗯。”程佚激动地抓住老婆手指,“我替父老乡亲们感谢你。老婆。”

  池威翻白眼:“池玉你那个破锣嗓子,每次说悄悄话能不能小声点。我听的一清二楚。”

  程佚也闪着狗狗眼崇敬看着大哥:“特别特别感谢威哥,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

  池威突发恶疾,浑身打了个寒颤。池玉捂住壮男人嘴巴。

  “你老公什么毛病。”

  池威隔着西装搓搓鸡皮疙瘩,嘴咧成悲伤蛙。

  刚下飞机,池玉笑不出来了。他哥告诉他他爸池董要来接机。

  程佚一听,诚惶诚恐,一米九大个子紧紧靠着小上一圈的老婆,眼神求助。

  池玉刷的黑脸,盯着皮笑肉不笑的池威,知道这事完全就是笑面虎安排出来的。在机场落荒而逃也不是个事,多没面子。

  交扣的手攥得更紧,池玉磨完后牙槽,努力做出云淡风轻:“行啊,谁怕谁。程佚,一会儿寸步不离跟紧我,懂吗。”

  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干出当面抢狗的事,家庭信任感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就不在池玉字典里,连亲生儿子都能狠下心折腾,更何况没有血缘的外来人。

  两人齐头并进,外面天冷,好在机场暖气足,走到出口大厅绞握的手心蒙上薄薄汗液。

  隔着茫茫人头,程佚和池玉精准找到属于池董那颗。

  池玉嗤鼻,不得不说老头基因确实好,年过半百,一只脚踏进棺材板,捯饬捯饬,竟比年轻时还多出几分时间沉淀成熟的帅气。

  池董没认出池玉身边男的是谁,不过小儿子那张欠抽臭脸是不会认错的。老远,他招招手,脸上带着几分无意引战的微笑。

  刚要翻白眼,后背肉被拧了一下。池玉怒瞪他哥,扭头不情不愿招招手。

  和池董同行的还有严家姐弟,池玉下意识认为又是和陆风脱不了关系。近期能把池家和严家联系起来的,也就是姓陆的贱男了。

  想到这一层,池玉脸臭的要死,打他身边走都得捏着鼻子。他爸倒不介意,一副百毒不侵的态度。

  程佚紧张地向岳父问号,那套说辞在他心中默记三年,三年前没有用上,三年后终于派上用场。

  池董还算耐心,不过对他的礼貌恭维不太在意,眼神全程盯在池玉身上,半晌叹息:“瘦了。”

  池玉冷哼:“要不是董事长夫人把我关进鬼地方虐待,我明明应该胖了。”

  说完,也不给他爸说话机会,嚣张跋扈,望向身边严家姐弟:“严妍姐也来接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严妍根本不把牛鼻子哄哄的小逼孩看在眼里,保持着自然的浅笑:“不欢迎?”

  严岂见池玉呛他姐,立刻不管兄弟情,跳出来:“小玉哥,你就别自作多情了。我姐是来接威哥的。”

  池玉:“?”

  池威在旁侧佯咳,低调彰显存在感:“小玉,注意礼貌。”说着抱歉望向严妍,“真的很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

  严妍露出了然的笑:“皮猴1号嘛。”说着拍拍弟弟肩膀,“皮猴2号,你说。”

  严岂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池玉举起手掌打住。池董三人但笑不语,程佚扭头,看到老婆拧成川字的眉。

  “我靠!”池玉想明白,如遭雷击,“严妍姐你……池威你……你们两是有多想不开,竟然愿意接受彼此的?”

  “还在相亲阶段。”池威说。

  “被你打断两次了。”严妍略带怨气的补充。

  “啊?关我什么事啊。”池玉抬头瞟一眼程佚,“你一直拽我干嘛?”

  程佚面露难色,只好说自己伤口痛。池玉不再发表他毫无情商的发言,转而关心起老公。

  严岂悄咪咪看着池威,憋憋嘴,显然是苦天下久矣却敢怒不敢言。

  池威陪着严妍,走在后头,前面严岂三个年轻人叽叽喳喳。池董独自走在旁侧,略显落寞。

  “你弟看起来比之前健康多了。”严妍扬着精致的脸,对身侧高大的男人说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池威忍不住叹气,“池玉没别的爱好,就爱关键时刻掉链子。”

  两人十年前相亲过,和十年后这次一样,饭吃到一半池玉一个电话把池威召唤走了。不过十年光阴,池威明显成熟稳重太多,这次把残局处理的很好。

  从小认识,却好像不是那么熟悉。总有层膜僵在彼此之间,看得见,没法真的触摸。

  手臂偶尔碰撞着,如同飞过水面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最后沉下去。池威平时能说会道的,此刻搜肠刮肚,竟然找不出话题。

  不对,是话题说不出口。

  他们都过了青春冲动的年纪。

  “刚我看池玉,看我眼神怪怪的,他不会厌女吧。”严妍想到那抹暗戳戳刀子似的冷眼。

  “这倒没有……小玉疯的还蛮健康正直的。”池威说着,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闷,“妍妍,我有个请求,十年前相亲那天的事,别在小玉面前提。”

  见不得光咋的。严妍不太高兴,瞬间勾起第一次被甩在餐厅最后孤零零打车回家的糟糕记忆。

  池威侧过脸,面部线条紧绷,睫毛在灯光下闪烁着晶亮光泽,冷润温柔:“是我处理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也……”

  他自嘲笑笑:“也害了小玉一辈子。”

  严妍蹙起眉头。

  询问地看着池威。

  “我记得,当时池玉哭得很大声。”十年,太多记忆消融,留给她的只有池威很讨厌以及池玉嚎起来像扩音器这两点印象。

  “小玉当时被送到戒同所了。”即便池威努力克制表情,落寞和自责仍旧从眼底漫出来,看的人揪心,“他用唯一的机会,最先打给我。”

  他望向前方,池玉亲亲热热搂着程佚,说说笑笑,他看得出这是弟弟在撒娇,曾几何时池玉也是这么和他相处的。

  “你当时不是立刻就去了吗?”严妍表情严肃,没空纠结池威半途离开,只想听到后续。

  “嗯,不过我没有救他。我当时……”

  池威表情皲裂,如同被一脚踩碎的冰面,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脆弱,痛苦,他紧握拳头,眼角发红,“我听信了爸妈的话,觉得是为小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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