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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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住了口,抬手道:“请。”

  小吏复转身去,不多时一队军士走进来,踏过天井。

  为首的将领虎背熊腰犹如一座小山,身后跟着的除了一位文士外也都是人高马大,走动间铠甲哗哗作响。

  七八个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堂中北方军的军士们把目光从户部一帮弱吏转移到来者身上,都立时挺直了脊背,绷起肌肉。

  因为来的是西北军。

  虽说同为边军,但文人自古相轻,武人之间也有各种各样的比较。

  例如铠甲。

  北方军的棉钢甲在关节间多嵌绒,不止防寒,也是为了抑制铠甲磨损。而西北军则用软皮革和土布连结铁甲,防着沙砾往人衣裳里钻。

  两相比较,前者略显华丽威严,后者样式则简洁些。

  前者笑后者又土又破如地痞流氓,后者嘲前者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诸如此类,再牵扯到将士待遇和历往功绩,两方各有优劣,更是翻不完的旧账争不出结果的车轱辘。

  因此两方军士一碰,皆目露凶光,煞气逼人。

  然而将领之间却未有隔阂,殷侯贺易津跨过大堂门槛,两步便到堂中,抱拳道:“长公主。”

  嬴追亦抱拳:“殷侯。”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贺易津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人。老人满鬓花白,形容消瘦。

  刹那间,他坚毅的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虽为半父子,但上一次见面,是十六年前还是十八年前?

  他抬手叠掌,弯下高大的身躯,恭敬地叫道:“岳丈。”

  谢延卿慢慢抬眼,撑着扶手的手青筋尽凸,起身回礼:“殷侯。”

  态度不言而喻。

  贺易津接住他的手臂,扶着老人起身,算是受了这一礼。

  往昔情与谊,皆了结在这一拜中。

  其后无人开口,大堂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跟在贺易津身边的文士认命地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听说您冬至一过就要走,我们便加快速度马不停蹄地往宣京赶,好在遇上了。”

  边将述职只在年关前后,并未有固定的日期。

  因三路不好同时离关,加之地理环境的影响,通常是长公主第一个回,然后在腊月上旬离京。这时殷侯将将赶到京城,而南疆的顾大帅才开始动身。

  “王先生。”嬴追颔首,叹道:“我们来时南赤河就已结冰,不早些回去,大雪封完了山,就得逗留到开春。”

  王义先一惊:“今年怎么冻得这么早?”

  “天要如此,人能奈何。”她不欲再闲扯,转向此地正主:“谢大人,我先前所说,你认为如何?”

  临走在即,她今日一定要个说法。

  贺易津随意挑了把右手边的椅子坐下,沉声道:“我今日也是为西北军的军饷而来。”

  王义先挨着他坐下,跟随的军士们便站到两人身后。

  北方军的军士们也不甘落后,簇拥在长公主身边。

  两边霎时泾渭分明,隔着中堂互相瞪眼。

  谢延卿挥手让衙吏们都下去干自己的事。

  嬴追沉得住气,只等谢尚书回话。她身边的一位副将却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尚书大人先把我们北方军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其他。”

  王义先“唉”了声,边抚平衣袖上的褶痕,边慢条斯理地说:“想我们西北,今年吃的还是去年的饷。”

  此话一出,除了西北军,满座皆露异色——非是讶异这件事,而是讶异此人就这么直白地当众捅了出来。

  “我们也不和你们争明年的,我们就问今年的。”他对那位副官微微一笑,一段话叹了三次。

  “眼看一年就要到头了,本年的军饷还没见到半点影子。我们十五万人呐,别说喝风,业余山上的草皮都要被啃秃了。”

  “今年的九十万两饷银不知何时才能启程送往西北?”他高声问罢,抬袖作拭泪状,目光含怨刺向谢延卿。

  “谢大人,居庙堂之高,则忧兵民之艰啊。”

  王义先往年一般是留在仙慈关,但今年为了甘中路那座金矿不得不回。本是无奈,半路上接到谢延卿接任户部尚书的消息时,却庆幸自己跟着回来了。

  他家大帅不肯与老丈人针锋相对,他王义先可没什么顾忌。

  没有人说话,他便冷笑道:“欠几个月也就罢了,今年拖明年,明年不知拖到哪一年。长公主,谢大人,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哪有欠成这样的!”

  “我呸!”那位副将啐了口,“净会哭穷。”

  王义先淡淡道:“这不是哭穷,这是陈述事实。”

  副将:“你们穷关我们屁事!难道我们就好过了?你们好歹能屯田……”

  嬴追抬手制止他,“咱们两路互不干涉,一码归一码。”

  她叩了叩扶手,“争来争去也没意思。谢大人,行与不行,您老就开口说一两个字。”

  她问的是谢延卿,视线却盯着贺易津。

  年少时她和贺易津以及诸位哥哥也曾对酒当歌并肩退敌,只是如今各守一方,故人大都作了土。

  将士一体,北方军保全自身就已艰难,更无余力管顾其他。

  近日风声不断,嬴追向来谨守本分不主动伸手碰朝政,也猜到国库怕是漏了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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