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公爵想了想,“你叫我亚历好啦,那是我的教名。”
“好吧,亚历……这听上去不坏,父亲,不用我介绍给您这里的规矩吧,您以前从这儿毕业,应该都很熟悉。对了,父亲,我那里有很多衣服,您尽可以随便挑。”
“看不出来你真是个好孩子。”
“要是您不能恢复怎么办?您可别生气,父亲,我得说,您现在看上去像我弟弟。”
“没有怎么办,爱德华,我只有跟你一块再长大一回了,而且,”德沃特公爵不以为然地端起咖啡杯,“恐怕等你继承我的爵位和财产的日子是遥遥无期了,你不会因此而怨恨我吧?”
“至少目前不会,如果您来陪我玩一会就更妙了。自从阿历克斯和艾伦之后,我这边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进来啦,我一个人闷得要命。”
“得了吧,不要总想着玩,你先想想你怎么能毕业吧,”公爵板起面孔,敲了敲桌子,“那么你想玩什么?打一会牌怎么样?”
道格拉斯先生来拜访这对父子时,他们正打牌打得难解难分,丝毫没注意有客人进来。这幅热火朝天的景象让这位校长先生皱起了眉头。
“噢,上帝!你们都在干什么?”
“爱德华,我看你该去学习了,校长先生生气了。”公爵迅速地收起牌,板起面孔。
“啊,太过分了,父亲!我这局眼看就快赢了!”
“得了吧,你该去学习了,瞧瞧你的成绩!”
小爱德华看了看道格拉斯先生,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知趣地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一种冲动让他忍不住摊开信纸,他想了想,提笔写下去。
『我最亲爱的艾伦,我这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件,你一定做梦都不会想到的。』
这边房间里只剩下德沃特公爵和道格拉斯先生两个人了。
“对了,校长先生,我写了几封信,还有两份电报,你能找人帮我寄出去吗?我暂时不能回伦敦,所有的工作得转到这边来。”
“好的,很快会为您办好,”道格拉斯先生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我觉得您现在很不安,而且,我知道您不想让小爱德华感觉到您的不安。”
“小爱德华还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公爵勉强笑了一下,“这很糟糕,我总不能太长时间不出现在社交圈子里。而且,我担心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雅各,我很怕我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求您不要这样想。”
“我紧张得要命,雅各,我从巴黎醒来的那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很不安,这事情简直蠢透了。可是偏偏发生了,还发生在我身上!”
“我向您保证,我会想出办法的。”
道格拉斯先生将对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说起来,我们又有好久没有见面了,雅各,你有没有想我,嗯?”
只亲吻手指显然不会让公爵满意,他踮起脚,试图给对方一个吻。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弯腰配合他,现在他们的身高差距差不多有一英尺了,这使得接吻变成了一件不那么轻松的事情。
“实话说,我还真不习惯您这个样子,公爵先生。”
“你能抱紧我吗,雅各?你知道的,我一紧张,就特别想要你抱我。”
“那么,好。”
道格拉斯先生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抱住对方。公爵淡栗色的头发伏在他肩上,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但是很快他又松开手,放下对方。
“虽然您的实际年龄过了三十五岁,但您的身体还不到十五岁,这太可怕了,我做不到。”
“唉,可是,雅各,我们以前在这个年纪时,还不是……”
“您别提那个了,我回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悔。”
“噢,你是指你后悔那个时候就开始睡我吗?”
“是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睡我的。”
“可是那种事情对您不好。”
“不,不,可是我……”
“请原谅,我那时太不懂事了,经常逼迫您,”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公爵的脸颊,“至于现在,在您变回成年之前,我可不能碰您。”
巴黎……传说中的让雷诺伯爵……一七三五年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德沃特公爵变小了。
道格拉斯先生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这之间的联系。这种超乎他知识体系之外的奇妙现象令他感到棘手。但是同时,他又被另一种痛苦所折磨了。
流露出不安、无助神情的蓝眼睛……漂亮的蓝眼睛……伏在自己肩头柔软的淡栗色头发……直到被自己抱住才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这会儿,不管这位公爵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暂时属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了。因为他哪里也去不了,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他不得不完全依赖自己,听从于自己。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当他们都还只是康弗里津公学的学生时候那样。他们形影不离,好比希腊神话里的双子卡斯托和普尔尤克斯。或者更准确地说,年轻的公爵完全地、全身心地依赖着对方。就连放假时都没有分开过,不是年轻的公爵到道格拉斯先生家的别墅去,就是道格拉斯先生住到德沃特家的农场里,或者是一起到其他同学家度假。公爵在自己面前,乖巧、温驯,像一只被驯服的猫,从来不敢反抗。
--而现在,自己又能享受到这种特权了。
--要是公爵不能马上变回去,就能多一刻停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卑鄙、自私的念头一旦闪现,道格拉斯先生立刻感到深深自责。
深陷在这种左右摇摆的情绪泥沼当中,天终于蒙蒙亮了。
寂静里,道格拉斯先生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敲打在玻璃上的噔噔声。
猛然拉开窗帘,便看到德沃特公爵的脸贴在玻璃上,道格拉斯先生吓了一跳。
一打开窗,德沃特公爵就扑进了他的怀抱,差点害他摔倒。
“上帝,伯明翰早上可真冷!”
道格拉斯先生吻了吻对方的脸颊,皮肤传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抱紧了对方。下一刻他又不得不松了手,将公爵抱到椅子上,用厚毛毯裹紧。
“您这是怎么啦?”
“给我一杯白兰地吧,我冷得要命。”
“这可不行,未成年人不能喝烈性酒,我给您倒杯热可可吧。”
“噢,雅各。”公爵皱起眉头。
“您得听我的。”
“上帝,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这杯热可可让公爵缓过劲来,“我在想,我在想,你有那个意大利人卡桑诺瓦的《法国回忆录》吗?”
“我记得书房里是有,那么您要看吗?”
书房里字母开头的作者处确实有这本书,但是矮小的公爵踮起脚也够不着,道格拉斯先生轻而易举地取下来,放到他手上。
“您是要看什么呢,公爵先生?”
公爵翻了翻,他发现上面已经画满了记号,并做了笔记。
“啊,雅各,你已经看过了……”
“是的,我昨天就仔细看过了,”道格拉斯先生从对方手中抽过书,“根据这本书的记载,让雷诺伯爵是十八世纪法国传奇冒险家,自称是终身漂泊的犹太人,长命水、点金术的发明者。看起来他的头衔可真不少,啊,让我继续念下去吧,‘和我交谈的姑娘突然停住了,她转眸往门口看去,实际上,所有的贵妇人都在看他。来宾是一位蜜色头发、中等身材、体态均匀的年轻人,风度翩翩’。”
“我看到的那位,他不太高,大概比我矮了一英寸,我想。棕色头发,嘴唇上留着过去时髦的那种胡须。法语很纯正,另外,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儿在军队呆过的感觉。”
“听起来还是很像的,那么这里,‘他洒了一滴水喂给笼子里的金丝雀,蒙上笼罩,半分钟后打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笼子里金丝雀变成了雏鸟。’”
“这也许只是魔术,雅各。”
“是的,但您现在变小了,千真万确。”
“噢,是的,”公爵不安地望向对方,“也许我碰到的是真的,对不对,雅各?”
“恐怕您很不幸。”
“那么我该怎么办,雅各?”
“总会有办法的,”道格拉斯先生耸耸肩,“到复活节学校会放一段时间的假,啊,我想,我也许可以带您出去想想办法。”
“我都听你的,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公爵顺从地闭上眼睛。他一定不会察觉,书本里缺了一页,正叠在道格拉斯先生的口袋里。
第二章怎么办
康沃尔郡的荒原一望无际,冬天时都是光秃秃的沙砾和沼泽,到了夏天,野草就开始呼啦拉地疯长起来了。风肆无忌惮地从一头吹到另一头,呜呜作响。往上看,云层都堆积在一起,天空显得很低,伸一下手就能够到般。
在这种宽广的背景下,远处石丘上出现的两个小小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雅各,雅各,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噢,不,我认为是你跑得太快了。”
“可是,我还想去那边。”
“不,那样我们就跑得太远了,到天黑会回不去的。并且我认为现在应该回去了,看天气可能会下雨。”
“那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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