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我想。”
“不,我发电报去伦敦,他的秘书告诉我他在伯明翰。”
“那就是在伯明翰,夫人。”
“我有事情找他。”
“他不在我这儿,夫人。”
“那么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您用的语气太肯定了,您应该用虚拟语气的。事实上,我不知道他的行踪。夫人,您很了解他,他有时自己一个人到处跑。”
“我不相信,巴普先生说,他要求将急电和重要信件转到这边来,他本人一定在这里。”
“噢,没错,他前一两天是在我这里,但是他又出去了,如果夫人您不着急的话……”
“不,我有的是时间等,”伊莲娜女士紧紧盯着道格拉斯先生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请原谅,夫人,您用的是‘你’还是‘你们’?”
“那么好吧,道格拉斯先生,我知道他很多事情都和你商量。出于诚恳,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丈夫的朋友当中最正直最可靠的一位。”
“您这么说我很荣幸,请问您想知道什么呢?”
“请告诉我住在小爱德华房间里的那个男孩的全部情况。”
“噢,他是小爱德华的堂弟,德沃特公爵的侄子。”
“请问具体是哪一家的孩子呢,我记得公爵他有六个堂兄和堂姐,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事实上是……”
“康弗里津公学入学手续是很严格的,道格拉斯先生,您不可能不知道,对吧?”
“噢。”
道格拉斯先生确实感到非常为难,想要在这位夫人面前编一个名字是不可能的。
“好吧,您不说的,那么我来说,”这位女士挑起她那对秀气的眉毛,“道格拉斯先生,请你如实地告诉我,那个男孩是不是我丈夫的私生子?”
“噢。”
“我只想知道,他打算把小爱德华放到什么地位上?如果他觉得不方便的话,小爱德华可以和我回法国生活。”
“夫人,我想……”
道格拉斯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对面咄咄逼人的女士,飞速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但是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小爱德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校长先生!”
小爱德华很快注意到自己的母亲也在,他今天第二次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吞了进去。--他认为,如果他长期这样下去,他恐怕得死于消化不良。
他跑到书桌后,附在这位校长先生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道格拉斯先生很快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状况,事故发生在拉丁课上。
因为不愿意继续呆在宿舍里面对自己的妻子,公爵决定和小爱德华一起去上课。要命的是,当拉丁文老师要求公爵翻译一段课文时,我们可怜的公爵显然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的。结果下课后,公爵就被径直拎去了办公室。
“我父亲进去差不多有一刻钟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已经被布里奇老师打死了?”
小爱德华看起来焦急万分,但是校长先生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摇铃叫了秘书进来,镇定自若。
“请将三位拉丁文老师叫到我这边来,我想就拉丁文文法与英文文法比较学习法询问一下老师们的意见。”
又转眸望向屋子里唯一的女士。
“真抱歉,夫人,请允许我处理一下公事。”
他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小爱德华不由得冲校长先生投了一个崇拜的眼神。
“没什么,雅各,我只是和这位教拉丁文的布里奇老师聊了一会天而已。啊,放心,他没有惩罚我,”德沃特公爵倚在书桌前,托起下巴,露出狡诘的微笑,“我告诉他,我小时候骑马摔伤了,所以很难长高。我因为羞怯不敢去上学,一直一个人呆在乡下,教育程度自然不是顶好。”
“您可真能编。”
“我注意到他办公桌上还放着好几张马票,啊,所以我顺便和他聊了一会这次利物浦障碍赛的赔率。实话说,我们俩谈得挺投机的,他被你叫去开会时还依依不舍呢。”
“……”
“噢,你是在担心我吗,雅各?”
“不,我是在担心你会弄坏学校的风气。”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小爱德华勋爵可为您担心得要命。”
“得了吧,我猜小爱德华准没有跟你讲实话,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这是怎么啦?”
“好吧,事情的真相是,布里奇老师确实是敲了我的桌子,让我翻译一段课文,当然,你知道的,以我的程度,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的。看我半天回答不上来,小爱德华就塞给我一张纸条儿。瞧,它还在我这儿哩!”
道格拉斯先生接过这张纸条,念了出来。
“这是比德的《英国人民宗教史》中的一段儿,我认为这个孩子翻译得很正确,看来他的拉丁文大有进步。”
“很好,那么请你翻过来看看吧。”
道格拉斯先生将纸条翻了过来,很明显这是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的半页纸,画着无聊时的信手涂鸦,以及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母,‘布里奇老师是只顽固的老髦狗’。一瞬间他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咳嗽声来掩盖自己的笑意。
“咳咳……”
“要命的是,小爱德华递给我的时候我拿反了!我就把这上面的话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上帝,我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哄堂大笑的场面了!我真是丢脸透了!”
公爵咬牙切齿地跺着脚,皮靴在地毯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我绝对要好好教训小爱德华一顿!”
他这种少见的激动神情让道格拉斯先生一瞬间感到很可爱,他伸手将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揉揉那头柔软的栗子色卷发。
“伊莲娜女士怎么办?她现在怀疑您是您的私生子。”
“噢,她可真有想象力。”
“上帝,您可别乱动。”
道格拉斯先生忍不住轻轻捏住对方那小小的、尖尖的下巴,低头覆盖上对方的嘴唇。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推开了,露出了伊莲娜女士的颀长身影。女人腕上的刺绣手袋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显然是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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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巴黎的秘密
让·布朗夫人正站在镜子面前卸妆,女仆帮她取下装饰用的羽毛帽子,发卡像雨点一样落掉在地上,这样她那头亚麻色的头发便散落下来,随意蓬松在肩头。
换上衬裙和睡帽,打发走女仆,站在穿衣镜前,她突然转了个维也纳华尔兹的圈儿,就像她在方才的舞会上做过的那样,好让她从不同侧面都能欣赏到自己的美丽。
镜子里面,她微微喘着气,丰满的胸口起伏着。
现在她的脸颊像玫瑰花般红润,嘴唇则像腌了蜂蜜的樱桃,好比是鲁本斯笔下等待沐浴的狄安娜从墙上的画框走下来了。
谁能够想像她实际上已经超过四十五岁,时光荏苒,究竟是哪一种稀世的保养品才能得以挽回青春的脚步、重新焕发出少女般的光泽?
“……那么,您满意了吗?”
镜子里一道人影陡然掠过,布朗夫人听到一声低喃。
她惊慌地往后看去,但是她后面没有人,整个梳妆室都是空荡荡的。
一般情况来说,三月是个讨人喜欢的节日,塞纳河里的冰开始解冻,山毛榉伸展开碧绿的嫩芽,画眉鸟重新在枝头歌唱,但是复活节的假期一到--倘若你这个时间不幸逗留在巴黎,早上起来一推开窗户,几乎是一夜之间,你就会发现巴黎被那些来自海峡对岸的英国佬们给攻陷了,这堆脸色红润、富有悠闲的游客们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浩浩荡荡的雪。于是乎,餐厅和咖啡店里变得拥挤不堪,歌剧院里订不到位子,马车站里也租不到马车了。
而眼下,巴黎郊区地方供出租的度假别墅里,看来也迎来了这样的客人。
一位戴着巴拿马式宽边檐帽的女士带着两个孩子,大点的孩子大概有十五六岁,容貌非常漂亮,而另一个孩子显然就没有这么被上帝眷顾了,他很矮小,长相也乏善可陈,一双微凸的蓝眼睛总是转个不停。这个孩子看上去可能有十四岁,也可能只有十二岁。
除了女人和孩子,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儿,那股冷冰冰的劲头活像是刚从格陵兰岛流放回来的。他们当然不是夫妻,女士证件上的姓氏和陪同的男士并不相同。但是他们看起来也并不像主仆,尽管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始终彬彬有礼。如果说他们俩是出来幽会的一对儿,他们又没有丝毫亲密劲头。
这真是奇怪的组合。
但奇怪的还不止这个哩,当大人们还在向租赁经纪人询问时,小点的那个孩子已经从别墅三楼的窗户探出身来。
“嘿,我看就这里吧,风景很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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